睜開眼睛,是陌生的天花板。
將右手抬起,借著窗外射入病房的夕陽,林朝歌看清楚了手腕上寫著自己名字的手環(huán)。摸了摸身子,身上的衣服也好像被換成了病號服。病號服松松垮垮的,但是穿起來卻很貼身。
環(huán)顧四周,是再正常不過的病房格局。床頭柜之間,兩張床位直接被簾幕的軌道所阻隔。米黃色的簾子并沒有被拉上,也因此男人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另一張病床上的情況。
西野依舊是上午出行時的打扮,此時正趴在床上,閉著眼睛小睡著。纖細的肩膀隨著女孩的淺淺的呼吸而有規(guī)律地搖動,但是這輕輕的動作,又細微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停止一般。
自己早該察覺的——那塊記憶空白的拼圖中,所缺失的最大一塊。
電視CM里,電影里,廣播里,商場的海報中,就連電車的車站石柱上,明明都充斥著她們的影子;可是當那三個字收入視網膜之中時,就像是自動觸發(fā)了刪除的程序,在與認知共鳴之前,就被剔除地一干二凈。
娜醬,賀喜遙香,山下美月......乃至自以為瞞得很成功的娜娜——都是那個組合的成員。
自己剛剛是昏過去了吧...這也許是再次醒過來的時候,腦中所恢復的記憶要償付的代價。大約是三年以前,自己以能力為報酬,在與某個人的交易中,換取了她的某個儀式。而正是因為這一個儀式,林朝歌腦海中有關于某個東西的所有記憶,都被強制剝離。
現(xiàn)在看樣子,外界的相關記憶也好像同時被抹除干凈了——也就娜醬,會時不時在虛擬的夢中夢到自己。而能夠做到這一點的...究竟會是什么樣的強者呢。但是就是這樣強大的儀式,也不知道現(xiàn)在出了什么差錯,導致自己的部分記憶被喚醒。
林朝歌深吸一口氣,努力將濃烈的不安壓到心底。北野光幽...你又知道些什么呢
“娜娜塞桑~”病房門被敲響的聲音。
男人輕手輕腳地下了床,繞過睡眠中的七瀨,將房門緩緩地打開。
“娜娜...啊,是林桑么?”門外站著的是山下美月。
脫去戲服,換了一身寬松灰色衛(wèi)衣的短發(fā)女性,正提著用便利店的塑料袋裝著的滿滿一堆食物,有些驚訝地看著病號服中的男人??谡稚?,隨意畫上的淡妝遮不住女孩濃濃的黑眼圈;而電視上那一雙常常含著狡黠的眼睛,也因為近視的原因,顯得有些憨憨的。
“山下桑,西野桑她好像睡著了。還請聲音小一點可以嗎?”林朝歌讓開了門口的通路,做出了請的姿勢。
“啊,好的...失禮了?!避b手躡腳地走進房間,山下美月將身后的門輕輕關上。
“林桑,您是剛剛醒過來的嗎?”山下將自己手上的袋子放在林朝歌窗邊的床頭柜上,壓著聲音問道。
“啊...是的...山下桑,真是麻煩您帶了這么多東西過來了...您可以告訴我,剛才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嗎?”林朝歌為女孩拉過來一把椅子,示意她可以坐在那里。
“好的,啊,謝謝您的椅子...額...這個說來話長啊?!鄙较旅涝掠行┚o張地坐在椅子上,斜著眼,看著熟睡中的西野七瀨。
“林桑您下午的時候,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就暈倒了...然后橋本桑和西野桑趕緊叫來了救護車,將您送到了醫(yī)院這里...”山下這樣說著。
“給劇組和山下桑添麻煩了...真的是很過意不去?!痹谟行r候,林朝歌總是很討厭自己成為別人的負擔。
“啊...那倒沒有...其實劇組的拍攝沒有受到影響的...我也是結束了今天的戲份后,才過來看望您和...和兩位前輩的?!敝睋]手否認著,山下美月看起來很有禮貌。
“這樣就好...”
兩人之前也完全談不上認識,而且在輩分的差距下——林朝歌是她前輩的丈夫...那應該也算是前輩了——林朝歌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來拉近彼此的距離。
“山下桑...是這次的Center么...恭喜您再次C位了?!绷殖柘氲搅俗约褐安唤浺忾g接收到的信息。
“謝謝您...”
“...”
“...林桑?美月?”衣服和床上的被褥相互摩擦,發(fā)出了窸窸窣窣的聲音。緩解了尷尬的,是一旁坐起身的,睡眼惺忪的西野七瀨。
“娜...西野桑...”“娜娜塞桑...”兩人趕緊站起身來。山下美月當然是出于對前輩的尊敬,而林朝歌,則是想掩飾住自己的局促。
“林桑,您現(xiàn)在有什么不舒服嗎?娜娜敏剛才給你去拿檢查的結果了…應該醫(yī)生待會也會和她一起來?!蔽饕捌鹕恚坪跏窍臃块g里有些暗,便隨手打開了屋子里的燈,背對著林朝歌說道。
看著她神色如常的模樣,男人也確認了,娜醬沒有找回之前的記憶。
...也算是件好事吧。
“沒有什么不舒服的。這回也是給西野桑添麻煩了...”
“沒關系的,畢竟我也在場啊?!鞭D過頭來,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
“...”
看著西野的笑容,林朝歌感覺嘴唇有些干燥,話語也粘滯在了一起,不知道該如何地吐出。
自己應該,用怎么樣的身份,去面對娜醬呢?是自欺欺人地當做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依舊像今天以前的那樣,將自己蒙在鼓皮之中;還是自作多情地,去暗地里彌補自己對她的虧欠呢?
“額...林桑,你沒事吧?!笨粗殖璧哪樕坪跎倭搜饕捌邽|走到林朝歌的身邊,有些擔心地問道。
“啊,沒事的沒事的??赡苁撬锰昧耍瑒偛庞行┎贿m應?!?p> 睡太久了?一旁的山下美月感到有些奇怪,但是善于察言觀色的女孩,也還是一言未發(fā)。
“這樣啊...”
“這是美月帶過來的東西嗎...確實是有些餓了,我可以吃一些嗎?”西野七瀨發(fā)現(xiàn)了床頭柜上的袋子。
“當然可以,娜娜塞桑,我是專程買的,怕您們可能晚上來不及吃飯?!?p> “那就不客氣啦?!彼洪_一包干制的魚干,西野叼起了一根小魚的魚頭。
“橋本桑...我可以負責任地說,您丈夫的這些檢查結果中,完全看不出任何的異常...”門外的樓道中傳來男性帶著些不耐煩的聲音。
“可是醫(yī)生,他剛才確實是昏迷了啊...”是奈奈未。
“咔嚓”門打開的聲音,中年醫(yī)生的身后,正跟著拿著檢查結果,神色焦急的橋本。
“...但是您看,他現(xiàn)在醒了?!贬t(yī)生指了指站在病床邊上的林朝歌,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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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醫(yī)生的態(tài)度也太差了...”坐在林朝歌剛才坐著的那張床上,橋本奈奈未恨恨地一邊咬著嘴里牛奶的吸管,一邊向面前的三人抱怨道。
“沒事啦...我不好好在這嗎?一點問題沒有。”從病房的洗手間里走出,林朝歌一身的病號服,也已經換了回去。
基于剛才檢查的結果,醫(yī)生似乎認為林朝歌沒有住院的必要。于是便讓他先回去做一個二十四小時的長時心電圖,然后定期再過來體檢。
“一點問題沒有,小朝你會無緣無故昏迷么?”奈奈未瞪著男人,將殘留的怒氣,轉移到了林朝歌的身上。
“好啦?!蔽饕捌邽|輕輕坐到橋本的身邊,將自己的手放在她的背上。
“林桑也可能是最近有些勞累了,回去休息一下可能就沒事了。娜娜敏,你著急也沒有用的。”
“...可我還是不放心...”
“那可以回東京再看別的醫(yī)生吧?”西野建議道。
“...嗯?!?p> “時間也不早了,要不我們先出去吃個飯吧?今天真的是麻煩西野桑和山下桑了...還請兩位能夠接受我的一點心意?!笨戳丝词直?,林朝歌重新提著輕了很多的行李——野炊的道具被一行人丟下了,準備回去用現(xiàn)金賠償旅店——躍躍欲試地問道。
“啊,我不用的...我一個人回去就可以了?!鄙较旅涝戮兄?shù)剡约恒y色小包的袋子,拒絕著。
“山下桑明天有拍攝的任務嗎?”橋本奈奈未有些好奇,如果有的話,那確實不該占用她的時間。
“這倒沒有...我們明天休息的...”
“那就一起去吧,美月?!蔽饕胺炊行┲鲃拥赝炱鹆松较碌氖?,“可以和我一起聊一聊演戲的事情么?我對美月的這部新片,很有興趣的...”
“那好吧...勞煩林桑破費了?!鄙较旅涝略谇拜叺耐合拢仓荒芮?。
“沒問題的?!?p> 于是四個人便收拾了東西,在醫(yī)院里為林朝歌辦了出院手續(xù),接著便搭上了前往一家烤肉店的出租車。
“橋本桑這次來京都,是和娜娜塞桑一起來的嗎?”三位身材纖細的女士坐在后排,嘰嘰喳喳地不知道說些什么。
“也算是同行吧...”橋本想了一想,這樣說道。
就像西野七瀨不知道林朝歌腦中多出了一大段和自己有關的記憶一樣,橋本奈奈未好像也還沒有意識到,林朝歌認識山下美月的這件事,到底意味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