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
蘇門答臘?梅阿道內(nèi)心毫無觸動。
“我父親可能也快死了。”蘇門答臘?梅阿道突然想到。
他走到了街上,沒有去理會那一具尸體,他心里認(rèn)為旁邊的人去看他也是對這個人的不尊重。
他再次想起了自己寫過的那本日記,他想起來以前自己愿意在家的附近走走。他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自己那時是這般無趣,不過是一群破樹和破磚罷了。只要把建設(shè)圖紙給一些人,那些人也能復(fù)制一個出來,就是得花上一些力氣。
“天賦更是沒有用的東西。”
“兒時認(rèn)識的那一位人,更是只有一點天賦的蠢人罷了?!?p> “術(shù)法不是真的?!?p> “無所謂了,這又有何大不了的呢?!?p> “有些人認(rèn)為這世上有神,有些人認(rèn)為沒有。有些人認(rèn)為人有靈魂,有些人又認(rèn)為沒有?!?p> “如果我說我能和真神對話,又有何人會相信呢?”
“他們認(rèn)為這世上沒有術(shù)法,我為什么不能認(rèn)為有?”
“告訴我。你告訴我。”蘇門答臘?梅阿道大聲喊道,他不是向自己發(fā)問,而是向他心里認(rèn)為這該死的世界發(fā)問。這世上的黑暗就如同博美尼亞犬的眼睛那般深不可測,或許某一類東西就是熱衷于它,熱衷于這種黑暗,就像狗主人喜歡盯著博美犬的黑眼珠子看一樣。
蘇門答臘?梅阿道向前走去,他總是向前走,就像時間一般。但他從不知道自己向前走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或許時間本身也不知道——不知道向前流逝的意義在何方。
“蔡斯汀死了,他告訴我一切都是騙局?!?p> “他為什么要選擇在今天告訴我呢?!?p> “他們以前都愿意配合我,愿意配合我的想法,卻在今天告訴我?!?p> “然后他就這樣被大卡車撞死了。”
蘇門答臘?梅阿道摸了摸自己的手,他還是沒有回頭看車禍現(xiàn)場一眼,他知道很快會有人來處理的。這位他兒時的同伴,不會像那些在戰(zhàn)場中陣亡的那群人一樣被蛆蠶食掉,露出他們白花花的頭骨。
“這么說來,他還算幸運。難道不是嗎?”
“我父親也許也會知道這件事。但這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他知道就知道了。大貨車撞死了蔡斯汀,但他在死前也殺死了我?!?p> “這個該死的人把我的夢粉碎了。我的術(shù)士之夢,他也該死?!?p> “為什么他要選擇這么做?!?p> “他的死,真是罪有應(yīng)得。他自找的,這個白癡?!?p> “誰說這世上沒有術(shù)法。萬有引力說不定就是術(shù)法,是某位擁有真正強(qiáng)大力量的人物做出來的。他釋放了某種力量,才讓這個星球有了引力,才讓我們這一群和猩猩長得類似的動物能在陸地上行走。”
“這怎么不是術(shù)法呢?”蘇門答臘?梅阿道在內(nèi)心大聲為自己辯解道。
“愚蠢的蔡斯汀,他也就會書本上的那些內(nèi)容了對于這整個世界,他從未用心真正思考過。你想想,他走路能被大卡車撞。我就算每天都在游神,我可從未被任何車撞過。他才是那個真正不正常的人?!?p> 想到兒時的同伴就這么被撞死了,蘇門答臘?梅阿道難掩內(nèi)心中的興奮,他感覺自己內(nèi)心當(dāng)中有一位小人在吶喊——那個小人邊喊邊跳,蘇門答臘?梅阿道感覺那家伙可比自己興奮多了。
“你感到痛苦嘛,孩子?”蘇門答臘?梅阿道背后再次傳來那個聲音,盡管他這一生中聽到這個自稱術(shù)士的人的聲音并不多,但實際上他是真的牢牢記住了這種音色。
“是你?”
“其實你并不存在,不是嗎?你只是我妄想出來的人物罷了?!碧K門答臘?梅阿道開口講道。
他回想起自己見到這位術(shù)士的每一次場景,這位術(shù)士總能穿墻而過,總能在很遠(yuǎn)處一下便找到自己——這位術(shù)士當(dāng)然可以了,因為他是無形的,是他自己的思想。
蘇門答臘?梅阿道在這一刻突然感受到了憤怒,他感覺自己內(nèi)心中的那一片平地像是被迫擊炮彈洗禮過了一樣,他恨他自己,恨自己為什么會得這種該死的病——這該死的病讓他看到了別人看不到的東西,也讓他感受到別人感受不到的東西。
“這該死的病毀了我?!?p> “而你,你這個王八蛋。你不是術(shù)士,你是死亡之路的引路人,你不會教我任何東西,只會讓我離死亡之路越走越近。”
“離開我,梅爾希斯。永遠(yuǎn)離開我,我不想再看見你了。”
“我多么希望你只是一只向往自由的兔子,而我,蘇門答臘?梅阿道對你來說只是一個牢籠。我多么希望你能離開我,奔向自己的荒野去阿?!?p> “可惜了,孩子??礃幼游視x你越來越近了。你現(xiàn)實中認(rèn)識的人恐怕都要一個個離開你,到時候只有我這么一個人會在你身旁了。”
“滾?!?p> “該死的。我多么希望你不是所謂的我的臆想,我多么希望你是真實的。這樣我就能用雙手扭斷你的脖子,就像扭斷一只屠宰場里土狗的脖子一樣?!?p> “那恐怕你得大失所望了。不過實話實說,你可以先弄斷你自己的,這明顯方便許多。你要是成功把自己脖子弄斷了,你也看不見我了。”
“還真有那么一點道理?!?p> 蘇門答臘?梅阿道轉(zhuǎn)手便用倆只手按住自己的脖子,他還真想以這種荒謬的方式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在那一刻,他想起了加繆書中那位不斷把石頭推上山的人。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在這個時候想到他——據(jù)他所知,那個人可從未嘗試把自己的脖子扭斷。那么顯然那個推石頭的人更蠢了,每天都做著徒勞之功,為何不向愚蠢的蘇門答臘?梅阿道學(xué)習(xí)一下呢。
蘇門答臘?梅阿道的倆只胳膊用力都用酸了,而自己脖子的一根血管都沒有破裂。他知道自己始終是被高估了,他可能連路旁的榕樹枝條都掰不斷,更不用說屠宰場里的肉狗了。
“我真是無能透頂?!?p> “放棄吧,你做不到的?!泵窢栂K估^續(xù)說道。
“你以為我不恨你嘛?蘇門答臘?梅阿道。你這個自私,無能,愚蠢的家伙。你現(xiàn)在終于發(fā)現(xiàn)了,是你這個怪物創(chuàng)造出來了我。你就像那個虛偽的巴利,你才是真正邪惡的化身?!?p> “我告訴你。你現(xiàn)在就去馬路上站著,就讓那些汽車把你創(chuàng)死吧,這是你應(yīng)得的結(jié)局,蠢貨。”
“你給我閉嘴。明明是你毀掉我了。你就像那個惡鬼,侵入了我的身體,你讓我發(fā)瘋。是你把我逼瘋的,你現(xiàn)在卻在誣陷我。你給我滾出去?!?p> “站到馬路中間上接受命運的審判吧,白癡?!?p> “我可不會這么死的。我要活著,我就像那個糧倉里面的老鼠,我就要狠狠地吃掉這世上每一粒糧食,我活著的意義就是要消耗掉這世上的資源?!?p> “不要再浪費生命了,孩子?!?p> “閉嘴?!碧K門答臘?梅阿道的眼眶濕潤了,他其實不知道自己為何而哭。他猜測自己可能就像是熱帶雨林里的一只僧面猴,被突如其來的樹枝掛到了。
“你能離開我一下嘛,我感覺我是受傷了。”蘇門答臘?梅阿道向他的內(nèi)心請求道。
“恐怕不行,我會一直陪伴著你的,蘇門答臘?梅阿道。我們倆個的關(guān)系,就像是相處多年的老夫老妻,互相都想把對方掐死,但雙方又都感到無能為力。只能一個人睡這頭,一個人睡那頭,他們連一張新的床鋪都買不起了?!?p> “你把我掐死吧,梅爾希斯。你能做到嗎?我其實是想死的,但不想像那個蠢貨一樣被車撞死,那太痛苦了?!?p> “我做不到,孩子?!泵窢栂K瓜褚痪哂撵`一樣這一刻出現(xiàn)在蘇門答臘?梅阿道的左邊,下一秒出現(xiàn)在蘇門答臘?梅阿道的右邊,順便再喋喋不休地講著他那套話術(shù)。
“蘇門答臘?梅阿道,我愛你?!?p> “我愛你,孩子。我多么想我能親手觸摸到你阿,我想抱住你。你又被人抱過嘛?我想知道。我真的想用我的手臂摟住你。你可能不知道,但我是真心愛著你的。”
“你愛我,但你卻選擇這么傷害我?!?p> “你不愛你自己嘛?難道每時每刻你不都在傷害你自己嘛?”
“我沒有,梅爾希斯。”蘇門答臘?梅阿道哭了。
“我跟你講講我的故事吧。其實在很早以前,我是一具幽靈。你不會知道,那時候的我穿著的是一件厚重的灰色海軍大衣,身上掛著的是一系列發(fā)金發(fā)銀的勛章,你聽到這些也許會想到蘇聯(lián)曾經(jīng)的高級領(lǐng)導(dǎo)人勃涅日涅夫。但好吧,我真不是那樣的。”
“至于我下半身穿什么,好吧,我只能說我真的忘了。也沒有人能幫我記住,當(dāng)時世界上能看見我的,只有一群又一群的蝴蝶?!?p> “蝴蝶總跟著我,它們對我或許也是挺好奇的。每當(dāng)我從城市鄉(xiāng)鎮(zhèn)的巷子中穿過,它們就會劃拉一下全部跟過來。你能想象出那副場景嘛?”
蘇門答臘?梅阿道沒有回應(yīng)。
“人們總是會抬起頭來來觀察這一幕,他們一生中也是第一次見吧。這樣多的蝴蝶在中低空涌出來。但他們沒有人能看到我,只能看到那一群群的蝴蝶。他們看不到我的面貌,看不見我穿的昂貴的衣服,這其實也蠻可惜的,不是嗎?”
“這確實挺有趣的,我想你肯定經(jīng)常這樣玩?!?p> “對,但我這一招到一個孩子那就不靈了。那個孩子沒有去觀察那一群蝴蝶,而是把目光看向了我。我當(dāng)時甚至還不敢相信這一幕,我立馬就停住了。那一群蝴蝶自然也停住了,它們是跟著我走的。”
“我沒有看向那個孩子,但我知道那個孩子真的在看我?!?p> “那個孩子是誰?”蘇門答臘?梅阿道打斷道。
“你認(rèn)為是誰?”
“是我嘛?”
“不是你,那個孩子不是你。實際上,那是一個女孩。那時候她還很小,她的名字叫ro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