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萬墓碑林圖(求收藏)
燕京城內(nèi)。
一間矮屋中。
陸言把腦袋探出窗外,望著漆黑如墨的夜色。
一輪上弦月似鐵騎彎刀懸在頭頂,耳邊不時傳來更夫打更的鑼聲。
“嗯,我真的穿越了......”
他收回目光,搬了張椅子坐下,陷入沉思。
方才有紛繁的記憶涌入腦海,與原本的記憶交織。
當(dāng)下為大宣朝,歷皇十七年,國祚已逾數(shù)百年之久,定都燕京,也就是陸言所在的燕京城。
不同于他曾經(jīng)生活的藍(lán)星華國,那般和平寧靜的土地。
這里,上有天災(zāi),下有人禍,內(nèi)有官宦黨爭,外有異族虎視眈眈。
烏煙瘴氣,亂世紅塵,魑魅魍魎并起,國運(yùn)日趨傾頹。
可謂風(fēng)雨飄搖之間,大廈將傾,而不自知。
關(guān)鍵是,這亂也就罷了,似乎還有妖魔鬼怪之流。
讓人心顫,這個世界太亂!
“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總會有辦法的?!?p> 陸言不是那種想不開的人,這般自我安慰兩句,也漸漸緩和過來。
抬眼望向室內(nèi)。
不甚寬敞的屋子里,擺著一張小方桌,桌上點著一盞油燈,散發(fā)著微弱的光。
地上墩著一塊灰蒙蒙的厚重石碑,旁邊散落著各種鐵具,釘、錘、鑿、平刀、扁斧......
他的前身剛才就在這里進(jìn)行雕刻。
沒錯,陸言目前的身份,是大宣燕京城林記冥鋪里的一名刻碑匠。
何謂刻碑匠?
所謂刻碑匠,也叫刻碑人,就是給死者篆刻墓碑的匠師。
人死留名,功過賞罰,皆由刻碑匠將之刻在墓碑上,以傳后世。
傳說逝者以墳為陰宅,這墓碑就相當(dāng)于陰宅的門牌號。
人死后沒有墓碑,沒有陰宅的門牌號,找不到墳的位置,就會成為孤魂野鬼,為禍?zhǔn)篱g。
何又謂冥鋪?
所謂冥鋪,說白了就是做死人生意的,搞殯葬一條龍服務(wù)。
各種跟白事沾邊的活都接,紙人、花圈、壽衣、杠房、殮夫、抬棺等等,當(dāng)然,其中也包括刻墓碑。
而陸言所在的林記冥鋪,乃是燕京城最大的冥鋪,對于白事活計幾乎形成壟斷。
若是在前世藍(lán)星,在林記冥鋪這種殯葬業(yè)龍頭級別的地方干活,陸言那也算是個大企業(yè)白領(lǐng),人一聽多半會豎起大拇指。
可放在大宣朝燕京城,那叫一個人人唯恐避之不及。
如陸言這般的刻碑人,還有扎紙、縫鬼、抬棺等等行當(dāng),統(tǒng)稱撈陰門,也就是吃死人飯、賺死人錢的。
這些個活計,由于經(jīng)常要接觸死人陰氣,多多少少都犯煞,許多從業(yè)者都得是“五弊三缺”的命數(shù)才能干。
正常人才不干這個,命不夠硬,容易喪命。
比如陸言的前身,黃河決口死了爹娘,無依無靠,成了流民,跟隨人群來燕京討口飯吃,卻不成想被騙到冥鋪學(xué)刻碑。
僅是學(xué)徒期間,就被陰氣侵蝕,寒煞入體,變得怕冷。
就在昨日,師父暴斃,作為唯一的徒弟,陸言只能硬著頭皮轉(zhuǎn)正,成為正式刻碑匠。
誰料,失去師父庇護(hù)的他,自身實力不足,這才第一晚正式刻碑,還沒刻到一半,就暴斃身亡。
“唉!”
陸言仰天長嘆,他從記憶中得知,刻碑也是相當(dāng)有講究。
這篆刻墓碑,就好比給死人辦身份證,卻又不止于此。
死者平生概況,會被銘刻成一行行碑文。
碑文在篆刻完成的同時,也會將死者生前的怨氣封入墓碑之中。
稍有不慎,一兩道怨氣從碑文中掙脫而出,攻擊刻碑的匠人,這擋住了還好,擋不住,小命休矣。
不止是刻碑人,其他的撈陰門行當(dāng),結(jié)局就沒幾個善終的,能多活幾年那都是福報。
晦氣的活沒人愿意干,那從中獲得巨大利益的林記冥鋪自然不肯,這便動了歪心思,從各地誘騙拐帶漂泊無定的流民進(jìn)入冥鋪。
以刻碑為例,拿人命堆,一條人命堆出一塊墓碑,那是血賺。
陸言就是受害者之一。
這年頭,最不值錢的就是人命,準(zhǔn)確來說是底層老百姓的命。
如果可以,陸言很想換個職業(yè),自己干干凈凈的青壯年,干什么不好,哪怕去掃大街挑大糞,去賭坊當(dāng)切石師傅,也比刻碑不成把命送了強(qiáng)不是?
可惜,這都是不切實際的妄想。
林記冥鋪在燕京城樹大根深,其頂頭上司乃是六部之一的禮部。
不僅如此,據(jù)說這林記冥鋪掌柜,甚至在朝廷中書府都說得上話,可謂是手眼通天。
他今天趁夜跑了,也出不了燕京城,明兒一早就會被燕京府衙的差役抓回來,一通毒打,那家伙腿都給你打折,依舊難逃一死。
所以說吧,先老老實實待著,如今只能心存僥幸,祈禱自己不會被怨氣殺死。
......
陸言拍拍屁股起身,拿起桌上的碑文冊子。
深吸一口氣,穩(wěn)住略微顫抖的手。
墓碑主人是城里的普通藥商,碑文記載也簡單,不過是些子女追悼父母中最普遍的一類“客套文”。
這是一門講究,死者家屬一般會請肚里有墨水的先生提前寫好碑文,篆碑匠也是按照人家寫好的碑文來刻。
權(quán)貴富戶請的都是當(dāng)世大儒,文采斐然不談,那字跡必然也是蒼勁如松,彰顯一番文人風(fēng)骨,看著著實體面。
眼前這碑文的文采一般,字跡也只能算工整。
身為大藥商,不至于窮到請不起名士題詞,想來想去,只能是這家人沒在題詞這方面花錢下本。
也是,叫一般人說,死都死了,花那冤枉錢作甚,讓活人過好才是真。
陸言拾起雕刻用具,盤坐下來,順著半成的碑文接著往下刻。
“鐺,鐺,鐺--”
富有韻律的金石交擊聲,此起彼伏,在靜謐之下尤為刺耳。
不時吹過陣陣陰風(fēng),讓人脖頸有些發(fā)涼,似是有亡魂在扶肩輕語。
一夜刻碑,陸言漸漸熟悉了這門手藝,也開始適應(yīng)了當(dāng)前工作。
許久,一面完整墓碑成形,散發(fā)出陣陣陰冷氣息,有些陰森。
陸言放下手中工具,擦了擦額頭冷汗,長舒一口氣,刻碑初體驗可以說是有驚無險,沒出什么岔子。
剛想起身,忽然,眼前一陣恍惚。
絲絲縷縷霧氣匯聚,陰山冥川連綿起伏,群山之間,無數(shù)墳?zāi)姑苊苈槁?,星羅棋布。
墓前一座座高矮大小不一的墓碑林立,墓碑散發(fā)著灰白之氣,凝成慘白的紙頁,化作一冊詭異圖卷。
碑林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