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征程
初五,北興和談使離京返北,朝廷也派了護衛(wèi)隊和出訪使團至大興。
新太子李忱親自將人送到城門口,在城門處停留了一會。
沈崖香坐在車駕內(nèi)透過半卷起的車簾看著外面的街道,此前她一直都沒有什么離愁別緒,沒想到,臨別在即心中倒是突然多了幾分感慨,嘆道:“十月初進京,正月初離京,正好三個月了,中京的冬天也要結(jié)束了。”
阿鄰挨著她一起看窗外,聞言附和道:“是啊,你看柳樹都開始抽芽了,我聽說中京最好的時候就是春天呢?!?p> 她側(cè)頭睨了沈崖香一眼,問道,“舍不得了?”
沈崖香搖了搖頭,“也說不上是不是不舍得。以前一直想來,現(xiàn)在也來過了……”
話未說完,她的目光突然一頓,車駕正對著路旁一酒樓,二樓的一扇窗戶開著,她看見了錢玉嬌。
錢玉嬌顯然也看見她了,滿面笑容地朝她擺了擺手。
沈崖香朝她點了點頭。
阿鄰隨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也沖錢玉嬌擺了擺手,低聲感慨道:“錢老板在婚事上可惜了。剛才有個男人在那扇窗戶邊晃了一下,崖香你看見沒?”
錢玉嬌主動聯(lián)系過她,兩人有往來,對方還幫著引薦了不少客戶,阿鄰對她的印象不錯,對楊家人的惡感打小就很深,與楊霽雖沒有接觸,但觀感已經(jīng)極差。
“那就是楊霽?!鄙蜓孪愕?。
雖然只是一晃而過,但沈崖香還是與他的目光對了一下,對方很快就縮回去了。
阿鄰撇撇嘴:“看著也不怎么樣。錢老板肯定是來送你,他來是做什么的?”
沈崖香猜測道:“應(yīng)該是被她給拉過來的吧?!?p> 想到上次錢玉嬌的豪言壯語,她笑了笑,但愿她能夠成功吧。
酒樓包廂里。
楊霽坐在錢玉嬌對面,不耐煩道:“她已經(jīng)看見你了,也知道你特意趕來給她送行,你還癡站著做什么?你不走我走,我可沒時間與你在這里浪費?!?p> 錢玉嬌依舊看著窗外,面上還維持著微笑,只嘴巴極小幅度的動著:“不要用你的心思來猜測我,楊明朗,我跟你說感情你不信,你不就是認為我是抱大腿、拍馬屁么。
我可做不出來跟某些人一樣,平時不表現(xiàn),要用人的時候,就想靠幾句嘴上道歉就求人幫忙,怎么,你的嘴是開過光、還是上下一碰能變出金子來?你覺得像你這樣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有用,還是把抱大腿做出真感情來更好?”
楊霽面上漲紅,梗著脖子嘲諷道:“你就是做出了真感情,也沒有看見有什么回報。別看她現(xiàn)在風(fēng)光,日后誰又說得準(zhǔn)呢,死在北興,或是跟姜希夷一樣投靠北興成罪人,你這么抱大腿,別把自己賠進去了才是。”
錢玉嬌這才回頭看了楊霽一眼,上下掃視了他一番,眼尾往上一挑,目光流轉(zhuǎn)間,說不出的刻薄鄙夷:“這就是你見到沈崖香之后的感觸?人家說所見即所想,敢情你就想的這個?。啃难坌男圆缓茫x不出什么明堂的,不讓你科考真的是對了?!?p> 楊霽對著錢玉嬌倒是也不掩飾了,滿面陰翳。
錢玉嬌繼續(xù)道:“我說錯了么?她哪怕成了罪人,也說明在北興眼里她有價值,你二十多歲了,她不過十八歲,你是怎么長大的,她又是怎么長大的,哎喲,您的遭遇可真是凄慘,慘得天怒人怨的,你還沒時間浪費,你難道還有什么事業(yè)可拼么?不如說來聽聽,究竟是什么未酬的凌云壯志?”
一句話她倒是用了好幾個語調(diào),刻薄得抑揚頓挫,直把楊霽氣得差點吐血,卻又無言以對。
錢玉嬌的身姿微微一扭,又看向了窗外,笑得燦然極了,還朝沈崖香比了幾個手勢,一會擺手,一會抱拳,一會又是大拇指的,嘴上卻說著極其無情的話,“我再怎么拍馬屁,也是憑真本事,總比你端著清高卻無所事事強,你莫不是以后還準(zhǔn)備吃軟飯?人的底線總是再不斷壓低的,尤其隨著年華老去,那就更無斗志了,唉。”
她搖著頭嘆息了聲。
楊霽額頭上青筋繃起,微凸的雙目發(fā)紅的看著她,一拳砸在桌面上而后憤然起身,摔門而去。
錢玉嬌陰陽怪氣的聲音隔著門板透出來:“越是沒本事的人,脾氣倒是越大,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來的底氣。桌子和門都被你弄壞了,記得一起結(jié)賬?!?p> 楊霽腳下略頓,隨后沉著臉、咬著牙下樓去了。
等那腳步聲漸漸遠了,錢玉嬌才低聲呢喃了一句:“會不會適得其反了?”
這時,樓下車駕緩緩啟動了,沈崖香朝她揮手再見,她再次揚起笑容,用力地揮了揮手,低聲道:“崖香,保重,你一定要保重,等你再鳴驚人!”
卻說楊霽下樓之后,因為外面隊伍還未散,一時也不便出去,只能在大堂內(nèi)等待。
他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來,隔壁桌上兩個中年男人正在議論捐官之事,本來他是沒什么興趣,在他看來,科舉出身才是仕途正經(jīng)渠道,走得也更遠一些,捐官也就是花錢買官,不說前途不前途了,本身就讓人瞧不起。
可他聽著聽著倒是起了些心思。
捐官自古皆有,朝廷沒有公開賣官,但是只要有人有銀子也是能夠運作的,也就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當(dāng)然,捐來的官好位置、好差事肯定是輪不上的,一般有兩種情況,一種是有錢沒實力走科考的人,買個官名聲,沒有任何權(quán)利,也就是說出去好聽哄哄不明就里的人。
另一種是去偏遠些的地方,捐個八九品的芝麻小官,官職雖小卻也算是一方父母官,這種去的人不多,地頭偏遠貧苦不說,還多受制于地頭蛇,除非是在中京實在沒有出頭之日,回祖籍捐個官。
雖然有種種不好,但這不受身份的限制,即便他被取消了科考資格,也是可以捐官的,只要掏得起銀子就行。
前一種情況官品級高,花費的銀子也多,可他也不想只買個虛名。他的祖籍在北地,現(xiàn)屬于北興的南郡,族人早就聯(lián)系不上了,第二種情況他也不屬于。
但,現(xiàn)在這兩人告訴他,還有第三條路。
他心中突然燃起了一把火,這把火燒得他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呼吸加重,額頭上甚至都滲出了汗。
他要去北地,是與北興接壤的地方,沒人愿意去,他去!不用太多的銀子,他出得起。
外人看不起他,沈崖香看不起他,就連他的妻子也看不起他,他們說他家學(xué)淵源,走不遠,說他不配為官,說他見縫就鉆,害人害己,辱罵他不配科考……他偏要出仕!
外面的車駕一散開,他就迫不及待地大步走了出去。
錢玉嬌站在樓上看著他的背影匯入人群,手撐在窗沿上,身子往前微微探了探,緩緩地吁了一口氣:“這次要是還不行的話,我也沒有辦法了,只能……”她搖了搖頭,笑了一聲,“楊明朗,別讓我永遠看不起你?!?p> ……
杏花谷。
王助進去議事廳的時候,里面已經(jīng)坐滿了人,他看見玉芙蓉,目光頓了頓。
玉芙蓉鼓嘴一哼,氣得臉上發(fā)紅:“你看什么看?這議事廳可不是你一人說了算,我本來也有資格進來,再說我又沒有理你惹你!你還想怎么樣?”
王助卻是問道:“你沒有去送人嗎?”
玉芙蓉愣了愣:“送誰?你說送沈崖香啊?我昨日就已經(jīng)去給她踐行了啊,今天還要去送嗎?她又不是不回來了。”
兩人的合作并未結(jié)束,也已經(jīng)商定好了,玉芙蓉會在今年給她送兩個穩(wěn)婆過去,她還想去南郡玉家分支看看,今年肯定還會再見面,她并沒有什么離別的傷感,也不覺得有必要再送一次。
她被王助看得莫名其妙地,皺眉,“怎么了,難道她跟你說過她不再回來了?”
王助扯了一下嘴角:“這倒是沒有。你說得對,沈崖香還會回來的。”
玉芙蓉被他那個笑給恍得心跳加速,面紅耳赤,見幾個長輩戲謔地看著她,不由垂下眼簾,拍著胸口,惡狠狠地道:“沒有就好,我還以為她騙了我的禮物就不回來了呢,那我的禮豈不是收不回來了!”
玉芙蓉身旁坐著的是她的一個表姐,聞言就推了推她,笑道:“騙了你的什么禮?添妝禮嗎?人家就是要回禮也得你先訂親才行啊?!?p> 玉芙蓉惱得和表姐鬧成一團,余光見王助已經(jīng)收回了視線,神色無異,不由自嘲一笑。
她不鬧了,表姐一人也鬧不起來,議事廳安靜下來。
王助這才拿了一本發(fā)黃的書出來:“這是沈崖香送過來的書,里面一共有十八個精妙的藥方。這應(yīng)該是清風(fēng)觀的東西,里面有一道藥方的藥效反應(yīng),我在父親留下的手札中也見過,這應(yīng)該就是姚方給那位用過的?!?p> 那位就是景和帝了,在座諸位都心領(lǐng)神會。
只不過聽王助心平氣和的說出這番話,都有些驚詫。
王助清了清嗓子,不大自在的解釋道:“藥方本身是沒有好壞對錯,就看怎么用了,而且清風(fēng)觀的道人擅長煉丹,也會治病,他們與我們的手法有很大的不同,從藥方中看得出來他們更擅長辯證,有值得學(xué)習(xí)的地方,我看過之后很受啟發(fā)。大家也可以抄錄回去,我問過沈崖香,她也同意?!?p> 對上長輩們或贊同或欣慰的目光,王助面上有些羞色,繼續(xù)道:“第二件事情,我打算外出幾年做游醫(y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