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平衡
李摯與方端戰(zhàn)了個平手,兩人在一次全力出擊之后又各自彈開,暫停略作休整。
李摯立于船弦之上,掃了眼下方已經(jīng)被勾駐塞守軍收攏的戰(zhàn)場,神色晦暗。
他作勢收了劍,高聲朝方端道:“國難當前,我們不如先解決北興人和北興走狗,再算我們的賬,如何?”
方端雖恨北興人,但此時卻是油鹽不進,他看也不看別處,只殺氣騰騰盯著李摯:“你先受死!”
話落,已經(jīng)重整旗鼓再次殺了過來。
李摯面上閃過惱怒,他打了個唿哨,馬上從河灘戰(zhàn)場上冒死沖過來三個殺手將方端給纏住了。
李摯迅速從戰(zhàn)局中退了出來,臨走盯著方端似要記住他的長相。
方端雖在激戰(zhàn)之中,卻也分心留意著他的動向,邊打邊喝道:“李摯,有種你別逃,你我單打獨斗決一死戰(zhàn),我不像你鬼鬼祟祟,就讓你做個明白鬼,不用你打聽,聽好了,爺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方端是也!”
李摯微微挑眉,旋即不屑道:“原來是你,如今竟又混進了勾駐塞軍中,難怪不被提拔還只是個大頭兵,看你對北興人無動于衷的樣子,叛徒也是能家傳的?”
方端聞言大受刺激,竟不要命地朝李摯飛撲過去,纏著他的兩個殺手他根本不顧,被對方找到了漏子,齊齊舉刀朝他后背劈下。
沈崖香剛給姜略包好傷口,抬頭見到的就是這一幕,一時心急如焚,可她只從身上摸出來一只匕首,又隔著一段距離,可以說毫無用處,也再沒有其他可用之物了,她急得聲音都喊破了:“躲啊,快躲開,方端!大黃!你個蠢貨!”
方端雙目猩紅,無動于衷,不躲不閃直擊李摯,儼然是被刺激得入障,什么也聽不清了。
李摯摸到了他的脾性,亦看清楚了局勢,故意站在那里不動,誘他。
刀鋒一閃,卻并未落下,方端背后的兩個殺手,其中一人被姜略拿了沈崖香的匕首過去擊中倒地。
另一人被一名身披盔甲的中年男子拿著大刀直接梟首了,這男子正是新兵訓練營的長官,出手利落,一擊斃命,帶著久經(jīng)沙場特有的鐵血之勢。
沈崖香長松了一口氣,低聲罵道:“莽莽撞撞,遲早蠢死他!”
姜略道:“他在軍中會學會克制的,你別太擔心?!?p> “但愿吧,如果不涉及他爹可能還會?!鄙蜓孪汶m沒有聽見方端與李摯的對話,只看他的表現(xiàn)也能猜出一二,“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彼⒉粓筇蟮南M?。
姜略伸手攬著她往外退了退:“刀劍無眼?!?p> “你不攔李摯嗎?”沈崖香問,“放他走就是放虎歸山。”
“現(xiàn)在戰(zhàn)場交給該負責的人。”姜略不打算再插手了。
沈崖香便不再多問了,他自有他的道理。常在夾縫里生存,他擅長平衡之道。
兩人站在人群外注視著戰(zhàn)場上的動向。
此時李摯已經(jīng)在準備撤退了。
方端那邊又奔過去幾個殺手,將他與那長官纏住,長官在打斗的間隙猛地一腳踹在方端的大腿上,他一個趔趄單腿跪倒在地,險些挨劈。
長官以刀幫他擋了一擊,罵罵咧咧:“老子管你什么家傳,就是皇子王孫入了老子的營就歸老子管,老子教你這樣打仗?顧頭不顧腚的東西!早想削你了,讓你跑了嗎你就跑了,有沒有軍紀!”
方端雖還滿面不甘,但也忍了,他繃著臉站起來繼續(xù)打,時不時看向李摯的方向,又被那長官踹了一腳:“不要狗命了!少他娘的吃著碗里看著鍋里!”
方端惱怒中一戟斬殺了一名殺手,長官夸了他一句:“好小子!”
他面無表情,鼻腔一哼。
被這一耽誤,李摯已經(jīng)脫離了他的視線,為了掩護他撤走,又過來幾名殺手為他斷后。
方端雖氣惱,可也無法立馬追上去,只能將一腔怒火發(fā)泄在殺手身上。
那廂李摯卻不知何故突然停下來,他以劍遙指姜略,高聲叱問:“姜希夷,你也是漢人,為何要助紂為虐?莫非跪久了就忘了怎么站?”
姜略還真回應他了,道:“我是為了天下太平?!彼Z氣極淡,聽起來像是隨口敷衍之詞。
李摯越發(fā)憤怒:“好一個為了天下太平!伐周是為了天下太平?雖為和談卻實則割我祖地,魚肉我大周百姓,索要歲貢三十萬兩白銀,絲絹數(shù)萬匹,這種種就是你所謂的太平?!簡直可笑之極!
你的太平就是建立在興人強盛,欺壓漢人的前提下!如今在北興,漢人被列為第四等,低賤猶如牲畜,他日若是由這些北興蠻子問鼎中原,我等又該如何自處?就是你姜希夷,在北興權貴面前又有什么地位可言!”
他特意瞥了眼勾駐塞士兵的統(tǒng)領,對方正在打斗,面無表情似乎根本就沒有聽見,他又尋到了在人群中的北興權貴世里合剌,本想伺機殺他,發(fā)現(xiàn)他位于勾駐塞的守軍之中,倒是有恃無恐。正目光陰沉地注視著姜略,視之若仇、欲除之而后快也不過如此了。
何其諷刺,大周的將士竟要保護他們的死敵。
也就是在景和帝治下能出現(xiàn)這樣荒唐的事情。
李摯一時猶如被烈火焚心,奈何形勢比人強,又生生忍住了。
也罷,眼下不能殺世里合剌,但此人乃器小易盈之輩,也不足為慮,也只會對興人走狗有震懾和扯后腿的作用,就留著他給姜略添堵吧!
李摯略一權衡,收回了視線,諷刺地看向姜略。
姜略循著他的目光,淡淡一瞥。
世里合剌雙目噴火,他正在憂懼他的援兵,從見到大周這些渾身浴血的守兵開始,他就極為心神不寧。雖然發(fā)出的救援信號并不完整,但總該有人來暗中探查一番,不應該這么長的時間沒有音訊。
眼下雖然還不知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但也不妨礙他直接將此時憂懼之仇記在姜希夷頭上!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至于這個李摯,區(qū)區(qū)漢人敗寇,實在不足入他的眼!他眼下毫無心情去跟李摯交手。
姜略神色無波地收回視線,略帶不耐,反問李摯:“這又與你何干?”
李摯挽了個劍花,劍鳴簌簌,他的神色冷厲中帶著傲然之氣,鏗鏘有力地道:“每一個有血性的漢人,每一個仁人志士都絕對不會屈服于蠻人的統(tǒng)治,”
他目光灼灼,似有熊熊火焰要燒盡一切。
他的這番態(tài)度與陳情讓現(xiàn)場不由一默。
不光是李摯帶來的殺手殘部深受鼓舞,就連勾駐塞的將士都似乎有所觸動,正往他所在沖擊過來的士兵看他的目光都少了些殺氣,那長官猛然一聲吼:“你們是不是個爺們,耳根子這么軟?”
才又恢復先前的狀態(tài)。
方端嘟囔了句什么,無人聽見。
姜略卻笑了一聲。
李摯惱怒問道:“你笑什么?得意嗎?你不會一直得意下去,誰笑到最后還是未知之數(shù)!對待叛徒,我也絕對不會心慈手軟,拭目以待,姜希夷,我們的較量才剛剛開始!”
姜略笑意不減,道:“換了別人說出仁人志士為大義考慮,我可能會信,但是你不一樣李摯,你不只是不愿意見到周興和談,而是不愿意見到天下平靜,攪渾水才好摸魚。
我現(xiàn)在就告訴你,天下休戰(zhàn)的大勢不會變,周、興如此,西羌大白上,也是如此,不管你準備做什么,休戰(zhàn)格局都不會有什么改變?!?p> 李摯神色微凝,心中突突的,他的另一個行動就是針對西羌,難道姜略也提前防備了?
可惜兩地距離太遠,就算他有心也無力再去挽回什么,而等從西羌送來的回信,最快也得要二十余日。
他的確不愿意讓大周穩(wěn)定下來,景和帝就該成為大周歷史上最無能、最昏聵、下場最凄慘的皇帝,他治下的大周民不聊生、生靈涂炭才能有順理成章的揭竿而起,他要造這昏君的反。
他要破壞周興和談,也要挑唆周羌關系,越亂越好!
再說,那西羌也不過是大周的叛徒!本就不值得諒解,應與之死戰(zhàn),如今竟還承認大白上國的地位,簡直丟了先人的臉!
他咬牙道:“那就走著瞧!”
說罷打了個手勢,就飛快地提氣往山林的方向撤了。
士兵誅殺了斷后的殺手,李摯已經(jīng)不見了。
方端不甘地道:“我去追他,如此叛賊不能縱虎歸山!”
卻惹來一聲咆哮:“剿賊匪你去做捕快衙役就行了,跑來勾駐塞搗什么亂!你的職責是什么!說!”
方端瞪著他,直著脖子吼道:“守關!”
長官聲音比他更大:“吼什么吼,知道了不起啊,再明知故犯就給老子滾蛋!毫無分寸的東西,當卒子老子都不稀得要!”
他瞪了方端一眼又掃過其他人:“現(xiàn)在打掃戰(zhàn)場!半個時辰后返營!必須按說好的時辰給老子都回到營地,誰不能按時返回軍法處置!”
說罷,他面無表情地掠過世里合剌的注視,也沒搭理從船上下來的劉大人等人,率先扛了一具死去士兵的尸體擺放到了空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