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姨上前,低下身,將茶杯碎片一一撿起,一臉心疼。
怕她真的跟林夫人再起沖突,我上前扶住她。
卻不料,表姨抬頭看看林夫人,臉上堆起小心地微笑,“沒事,一個茶杯而已?!?p> 林夫人顯然不領情,“我有事!剛才差點被燙死,你們這叫居心不良!”
表姨再次陪小心,“人沒事就好,人沒事就好……”
離表姨太近,以至于,聽得出她聲音里的顫抖,我知道,她心疼杯子卻又不敢流露,此時心里一定難過極了。
倒是林夫人,摔壞別人的東西,竟然還出手羞辱,從包里拿出兩百塊錢扔到茶幾上,“這些,賠個茶杯綽綽有余,我們說好了,周一辦手續(xù)去,我……走了。”
說完,林夫人就要往外走,我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將兩百塊錢塞還給她,“來者都是客,甭管這客人是否值得待見,至少我們不能有失禮貌,錢你拿回去!”
不知是一天當中發(fā)生了太多事,還是心情本來就不好,面對林夫人,我終于失去了那種叫“教養(yǎng)”的東西。
心里的無名火燒得正旺,偏偏林夫人還要火上澆油,“是嫌少還是覺得多了?要不,我再加點兒……”
我趕緊打住,“這是日本絕版貨,有錢買不到,還是收起來吧,請得了茶,就用得起杯,你趕緊走。”說著,我沖門口指了指,“門在這兒,不送!”
林夫人有些驚訝,回頭看了看自己剛剛用過的那套茶具,眼里分明有一種不信任,卻又說不出什么來,只好訕訕地離開。
關上門,我剛要安慰表姨,卻驚訝地發(fā)現(xiàn),表姨整個人虛空了一般,氣息不勻,臉色鐵青,突然就栽倒在了地上。
我和表姨夫?qū)⒈硪趟瓦M醫(yī)院時,天色已晚,怕表姨有個三長兩短,還是通知了唐心兒。
唐心兒來時,表姨情況已經(jīng)穩(wěn)定,當聽我說完事情經(jīng)過后,唐心兒沖出病房,幾乎是咆哮著把林佑豐“吼”進了醫(yī)院。我這才注意到,林佑豐陪著唐心兒一起來的。
看著病房里的表姨,林佑豐一臉愧疚,不停地跟唐心兒道歉,唐心兒流著淚,表情卻憤怒,“林佑豐,你給我聽好,咱們這婚離定了!我讓你來醫(yī)院,就是想讓你看看,你家里人有多過份!你們林家就算是BJ首富,這婚姻我也不要了!”
林佑豐說到底,還是存著一絲善良,任由唐心兒當眾指責,不停道歉外,還主動到收銀繳清住院費用,他做這些時是背著唐心兒的,但是我看到了。
林佑豐求我,“姐,不要告訴唐心兒我交的錢,就說是……是你交的吧,不然她不會接受的。”
“你倒是很了解她?!睂τ谶@個英俊到?jīng)]有朋友的美男子,我一直想跟他談談,“正好都有時間,我能跟你談談嗎?”
林佑豐隨我走到醫(yī)院天臺,風吹著,寒意襲來,沒想到他細心地安慰起我來。
“姐,你還是回病房吧,這里太冷,對身體不好?!?p> 下意識地,認為唐心兒把我流產(chǎn)的事跟他說了,又不方便直接問,只好沖他微笑,心里有那份埋怨也隨風飄走若干。
“我看得出來,你和我妹妹之間還是有感情的,至少,心兒對你是一心一意。”我望著遠處的高樓,不禁感慨,“女人一輩子都只想結一次婚,她能不顧一切嫁給你,說明她是真愛你?!?p> “我承認,我跟唐心兒之間是有愛情的,結婚時也想過要幸福一輩子,誰知道會有這么多事……”林佑豐的嘆息的表情里,有著超越年齡的感慨。
“女人通常為了要一個婚姻而不得不選擇和接納一個男人,而男人往往是為了要一個女人不得不接受一個婚姻?!蔽覄瘢芭瞬皇羌藿o了男人,而是嫁給了婚姻,每段婚姻的背后,都有兩個不同背景的家庭,你們都忽略了這些,所以才會出現(xiàn)那么多問題?!?p> “姐,你說得太對了!”林佑豐混沌即開,“我一直在想,我和心兒之間究竟出了什么問題,就是想不明白,你這一點撥,還真是這么回事兒……結婚真不是兩個人的事,我們確實把問題想得太簡單?!?p> “容我直言,你倆之間最大的問題,在你媽媽身上。”我坦言,“你媽媽是個表面高貴,內(nèi)心卻極要強的女人,你從小到大一定受過她很多掌控,現(xiàn)在她想掌控你的感情和婚姻,你習慣了這種掌控,自然不會反對,但是心兒不習慣,不順從,于是矛盾就產(chǎn)生了?!?p> 我的話讓林佑豐若有所思。也許涉及到自己母親,不能多說什么,沉默了。
起風了。
高處不勝寒的冷,讓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好好想想吧,有些事要學會自己面對?!蔽遗牧伺牧钟迂S的肩膀,想起自己一腦門的官司,“我?guī)筒涣耸裁疵Γ皇遣幌M颐妹迷偈艿絺?,愛她就好好對待,不愛就早點放手?!?p> 林佑豐鄭重地點頭,“我知道了,謝謝姐?!?p> 對于他的稱呼,我不免產(chǎn)生質(zhì)疑,“我記得上次在你家,你叫我魯小姐,這回又叫我姐?”
“我……我叫人是隨心情的……”林佑豐不好意思地撫了撫被風吹亂的發(fā),表情里有些許羞澀。
說到底,畢竟是個只有23歲的孩子,連愛情都未必看透,又怎能強求他領悟婚姻呢?
從天臺上下來,我答應了林佑豐不告訴唐心兒交住院費的事,而他也答應我好好考慮一下這段婚姻,能達成這樣的共識已經(jīng)是意外。
病房里,唐心兒握著表姨的手,不停地懺悔,表姨趁機勸她不要離婚,唐心兒為難,沉默的表情一如剛才的林佑豐,讓我突然意識到,兩人的婚姻從選擇到結束,都是迷惘的。
唐心兒將我拉出病房,告訴我說,蔡小野上午回過家,收拾了兩件衣服,又走了。
我點點頭,一臉云淡風輕,“早晚要離開,趁我不在,收拾一下也好?!?p> 話剛說到這兒,電話響起,以為是烏悠催著趕工的,卻發(fā)現(xiàn)是蔡小野老家的電話,猶豫了半天接起來,婆婆在電話那頭半是方言半是普通話地說:“老大媳婦兒,謝謝你哦,錢俺早就收著了哩,你看你,也不容易,供房供車,還一而再,再而三的寄錢給俺,真是不好意思哩……”
我怕自己沒聽清,問了兩遍,才敢確定,蔡小野前后三次往老家寄錢,還打著我的名號。
說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五味雜陳。
臉色有些慘白,咬牙堅持,友好地掛了婆婆的電話。
“姐,你沒事吧?臉色這么差?”唐心兒一臉著急,“我陪你檢查一下去,你這兩天根本就沒休息……”
我擺手拒絕,“這下,真休息不成,蔡小野真是讓我不知說什么才好……”我把婆婆的話轉(zhuǎn)述給唐心兒聽,“家里一直是我在支撐所有開銷,他卻有錢寄回家,我不是不讓他孝順,就是覺得,好象婚姻是我一個人的事,而老家永遠是他最親的家?!?p> “不管是真沒錢還是假孝順,小野菜辦這事就是不地道!”唐心兒一臉憤怒,“姐,你一定要收拾他!這叫知情不報,不對,叫隱瞞軍情!”
我無可奈何地,一臉苦笑,“都要離婚的人,誰還管得了誰?所幸,認清事實,這婚也能離得痛快點兒!”
聽我談及離婚,唐心兒又沉默了。
婚姻這東西,結合的時候,不怕祝福多,離婚的時候,卻怕參與的多,唐心兒盡管年齡小,卻深諳此理,沉默不語。
我借機告別。
別說唐心兒,連我自己都不知該如何表達此刻的心情。
蔡小野的所作所為,已經(jīng)不是憤怒所能表達,我不怪他寄錢回家這件事,我怪他隱瞞與我,婚姻里的隱瞞,其實就是不信任。
也就是說,我們之間不信任的種子早就深埋。
開車回家的路上,腦子里糾結的都是蔡小野的不信任,不想回去,索性轉(zhuǎn)了方向,直奔公司,想去查看一下土豪金的工程進度。
已經(jīng)是下班時間,卻見烏悠還在。
剛要跟她打招呼,人未進辦公室,卻已經(jīng)被辦公室里的凌亂嚇著。
地上,是散落著的文件和設計圖,揚揚灑灑,雪片般地鋪滿一地,烏悠趴在辦公桌上,將整張臉深埋。
“這……是怎么了?”我探出一只腳,走進去,開始收拾地上的凌亂,一邊收拾,一邊探究原因,“誰又惹你生氣了?”
印象中,烏悠在公司發(fā)過兩次火,一次是設計圖出現(xiàn),她不僅狠批小設計師,還把對方的圖紙撕碎,一次是銷售吃回扣,烏悠直接把辦公桌上的玉器擺件撇向?qū)Ψ?,玉器和辦公室的玻璃門都被砸了個粉碎……
烏悠將臉輕輕抬起來,我將地上收拾起來的文件歸置回桌前,不經(jīng)意間,我們打了個照面,驚訝地發(fā)現(xiàn),她的右臉竟然微紅,腫漲,額頭上甚至還有淤青!
我驚訝地說不出話來,烏悠倒也不隱瞞,“剛才,方有為來過了。”
不用問,不僅來過,一定還鬧過。
烏悠燃起煙,跟我說起剛才的一番天崩地裂。
原來,土豪金家的院墻事件讓烏悠極不放心工料質(zhì)量,親自跟車到沙石店去取料,沒想到,方有為從通州剛剛趕回來,見到烏悠,一股無名火就升騰起來,不僅不讓她拉料,還斷絕今后所有供料,烏悠這才知道,方有為在車上發(fā)現(xiàn)了跟蹤器。不知是多日積累的委屈還是對這段婚姻終于失望,烏悠說出方有為家外有家的事,并以財產(chǎn)相要挾,告訴方有為,做為婚姻過錯方,離婚會失去大半財產(chǎn),兩人終于撕破臉,惱羞成怒的方有為出手打了烏悠。
烏悠自然不是好惹的,叫上公司員工,直接到小店把料搶走,方有為氣不過,又帶著人殺了回來,沖進公司好一通破壞,夫妻兩人間的全武行,不僅讓員工吃驚,更讓烏悠對這段婚姻徹底死心。
我認為這樣的婚姻再堅持下去,毫無意義。
烏悠卻說:“方有為是個守財奴,他不會輕易離婚的。”
“別管他,你要為自己考慮?!蔽倚奶鄣卣页鏊幩瑸樗p輕擦拭,“錢多少算多?生命只有一次,況且你倆之間根本沒有感情。”
烏悠這次沒有反駁,輕輕地點頭。
“不想再回那個家,今晚,你能收留我嗎?”她竟然像個孩子一樣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