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入秋之時。
滿院的杏葉在陽光照耀之下,明亮而溫和,映襯著大紅的江府,增添著喜氣。
“酒兒姑娘真是您捧在心間的人……”滿堂的賓客紛紛贊嘆道。
紅裳的男子只是朗然一笑,眼角一顆小小的淚痣也柔和了不少,更襯得風(fēng)華絕代。
江家出手極為闊綽,上好的紅綢大手筆地鋪滿了禮堂,金晃晃的禮器點綴期間,甚至當(dāng)場賓客都贈送了遠超賀禮的夜明珠。
這位年少出名又極其低調(diào)的名門世家江家少主,卻選擇以如此招搖的方式娶妻,實在意外。
但依江倦對她的寵愛,即使王城向來重視門第,且林酒兒來自偏僻苦寒的離洲,這也是合理。
“這嫁妝擺了有足足十里吧?”看著一路擺來的做工精美檀木木箱,女賓客們?nèi)滩蛔「袊@著新娘子的受寵。
“也不知道新娘子是何種風(fēng)采……”周圍人談?wù)撝南胂笾械牧志苾海@讓江倦回了神。
對酒兒的不安。
不安,以及少有的慌張。
可想到昨夜那個軟嬌的女子試穿著華美的嫁衣,跪坐在塌上,眼神如鹿,一如初見。
她軟軟地說:“真期待我們明日的婚禮啊……”
說這話時,那雙琉璃瞳流轉(zhuǎn)著誘人的色彩,她似笑非笑,似乎忘了此前長達半年的軟禁,只是單純期望幸福罷了。
不應(yīng)該去猜度的……但……
“如此大好的日子,不好好喝酒在想什么呢!”好友云翳打趣著,“怎么,現(xiàn)在就想酒兒了?果然有嬌妻的男人就和我不一樣啊?!?p> “……少來。”江倦看著云翳遞來的酒,明白了他什么意思,舉杯一飲而下。
“……對了,你請動了姜家?”葉湛想到什么,“姜然居然來了。”
江倦略有詫異,這位素有戰(zhàn)神之名的姜家繼承人……順著姜然目光望去。
一張冰冷卻俊美無雙的面容,深邃的眼睛似乎淬煉著寒光,挺拔的身姿,兩人雖然彼此都有耳聞,卻沒有碰面。
可在眾多賓客之中,那有戰(zhàn)神之稱的姜然一身冷峻氣質(zhì),卓然獨立,并不難猜。
正好,姜然也在回頭看著江倦,微微點頭,算是祝賀。
江倦勉強壓下心頭的不安,招來了侍從葉湛耳語片刻,再度端起酒杯,迎接賓客。
酒兒,今天是我們的大婚之日……過了今天,我給你平等的自由……
另一邊,喜房里。
服侍的人早已被迷昏,不省人事,而此時這間屋子籠罩淡淡的金色。
屋外飄落的杏葉靜止。
這一片儼然是——時空靜止!
屋里,黑衣男子和一名中年女子恭恭敬敬跪在塌前,兩人因激動而微微顫抖。
長達數(shù)時辰的‘蛻變’,功成。
塌上的女子一襲華美的紅袍,支著身子,原本瓷白的皮膚布滿了青紫色的血脈,從腳尖一直到下顎。
那張?zhí)耢o柔美的面容,一雙漂亮的眸子里正燃燒著金色火焰,而她全身幾乎都在滲血,整個人看上去極其妖媚而森然。
“恭迎‘月華’臨世!”風(fēng)韻猶存的中年婦女激動地磕著頭,額頭上很快出現(xiàn)了血跡,她卻渾然不知。
“老奴,祝賀少主成為‘月華’!”紫竹的眼淚落了下來。
林酒兒不悲不喜地抬眸,試著抬了抬手腕。
體內(nèi)充盈著尚未預(yù)測的靈力,但那蝕骨的痛苦依舊存在。
林酒兒不緊不慢地起身,“是時候離開了。”
紫竹一愣,她原本以為以江倦對林酒兒的情深,少主不會輕易答應(yīng)離開,甚至做好了苦苦哀求的準備。
但她的少主,畢竟不是輕易動情的人。
林酒兒揮了揮手,原本灰敗的場景變得鮮活。
那片杏葉掉落在地上,細碎有聲。
推門,不出所料,江倦的身影已經(jīng)出現(xiàn)。
他看起來有些錯愕,一身耀眼的紅衣不擋頹然的情緒。
林酒兒歪著頭,止步。
“酒兒……”江倦隱隱約約猜到不對勁,內(nèi)心的惶恐加劇,“你這是要……”
面前的人也是紅衣獵獵,只是眼神是他未見的冰冷,他不想問為何她滿身的血,為何身后又是那兩個人。
他只想……
“今日起,你我再無瓜葛。”林酒兒平靜道,看著面前豐神俊朗的男子一寸寸灰敗。
“我知道了……”江倦看著面前前所未有冰冷的林酒兒,沒有質(zhì)疑,反而平靜下來。
忽略著江倦眼中的挽留,林酒兒走近一步:“我要的天下你給不了我?!?p> “天下么……”江倦的神情看不清楚,“酒兒原來想要這個……”
林酒兒沒有再說話,看著那雙暗沉下的眸,說了句莫名的話:“你贏了?!?p> 轉(zhuǎn)身離去,毫不留戀。
那一天,江倦宣布和林酒兒的婚約作廢,轟動王城的這場大婚以這種方式結(jié)束,令眾人唏噓不已。
此后,向來低調(diào)的江倦踏入政場,以極為驚艷的才能在短短三年,成為攝政王。
至于那位酒兒姑娘就是王城不敢觸碰的存在。
一字不許提。
??門被推開。
元知云趾高氣揚地踏入,轉(zhuǎn)而瞪大了眼睛,手中的食盒掉落在地,灑落在地。
滿眼的不可置信。
素來被視為冷酷無情,專注政事的男人,懷中摟抱著一個嬌軟的女子。
偏偏是她厭惡的那張溫柔美麗的面容。
姜然目光移動,冷冰冰的一眼。
倒是吳清辭知趣地俯身提醒元知云:“元妃娘娘,皇上面前要記得規(guī)矩。”
“……皇上萬福金安?!痹颇樕珣K白,但還是記著自己的身份,顫顫巍巍請安。
沒有回應(yīng),元知云壯著膽子,抬頭看了一眼金椅上的姜然,眼里是從未對后宮嬪妃透露出的半點溫柔。
“累了?”姜然捧起女人嬌軟的手,大手揉了揉,“辛苦了?!?p> “不辛苦?!痹栖涇浀拖骂^,素凈的臉有了幾分紅潤,壞心眼地靠近男人的身邊。
然后,聞到了淡淡的薄荷香,蠱惑而心安。
還真和那個人差不多……心里苦笑,云軟軟一點也沒忘了自己的任務(wù)。
姜然看似寵她,不過是因為她的價值,一是那件事他依舊保持懷疑,但握住云軟軟就相當(dāng)于把握云家,二是打消后宮的氣焰。
不過……她很樂意把這個戲做好。
所以,她又拉近了距離,不經(jīng)意間看見了元知云,眼里有些慌亂:“皇上,元姐姐何故站著?”
臉色還是無懈可挑的羞澀。
姜然看著那張微微泛紅的面容,眼里劃過深意,但只是淡淡道:“不守規(guī)矩,你是在無視云貴人?”
顯然對元知云所說。
跪在地上的女人一個激靈,皇上何時與云軟軟這般親密?況且她們地位不同,喊不喊這聲其實都沒太大關(guān)系……
但元知云不敢再多想。
“云貴人安……”嬌滴滴的聲音已然帶上了委屈,隱隱的害怕,她原本好好打扮一番,一身嬌艷的紅裳,還頗有心機拉低了領(lǐng)子。
皇上從未親近任何女色,主要是受到其母妃的刺激,這已經(jīng)是不宣的秘密,久而久之,大家都認為……
卻沒想到原本以為打壓下去的云軟軟,頻頻被傳喚,如果不出意外,臨幸只是早晚的事。
元知云最先按捺不住,一開始嫁給姜然,就被告知不要靠近皇帝,更不要動心思,以免觸痛皇帝的傷心事。
可后宮沒有皇嗣,老了就是無依無靠。
一想到自己最厭惡的云軟軟即將得手,她也放下了自己身為名門貴族的高傲與矜持,這幾天都乘著云軟軟不在的時候,端茶送水。
雖然不得看見皇帝,但她相信姜然能感受到她的一片真心。
可萬萬沒想到,今夜姜然居然留下要云軟軟,她不由害怕,原本想搗亂一番。
想原來那樣,就算讓皇帝厭煩,但也能同時讓皇帝感到云軟軟的別有用心。
卻沒想到……
“起來吧,小主。”吳清辭看懂高座上男人的眼神,小聲提醒。
元知云尷尬地起身。
“姐姐,”云軟軟突然開了口,拉近與姜然的距離,“好好穿衣服哦?!?p> 玩味的語氣,卻偏偏是純潔又極度擔(dān)憂的表情,好像她真的是善意提醒。
“皇上!”元知云又羞又惱,不由放大了聲音,眼里打滾著淚水。
愚蠢。云軟軟心里冷笑。
果不其然,姜然下意識皺了皺眉,語氣冰冰涼涼:“云妃所言極是……退下,況且,朕不缺養(yǎng)品。”
話說到這份上,元知云自然只得退下。
元知云這么一鬧,徹底是深夜了,吳清辭原本要上前提醒就寢,看著兩人相依,一會也摸不準姜然的意思。
畢竟姜然……
“今晚,宣云貴人吧。”
簡簡單單八個字,讓在場的剩余兩人雙雙震驚。
吳清辭到底是見過大世面,也經(jīng)受過專業(yè)培養(yǎng),明白男人有自己的需求正常不過,到底是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