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啟八年,巴地屢發(fā)命案,受害者無一例外,都被割去頭顱,懸掛在巴地的一處石人陣內(nèi),而巴地司判和政官追查數(shù)旬,結(jié)果都是難以找到兇手,不了了之。巴地百姓民怨四起,巴地政官只得派使者前往夏都安邑上奏夏啟,請夏朝派司判來處理這些無頭命案。
夏啟緊鎖眉頭,望著稟報的巴地使者,道:“巴地之事,本該巴人自治。今日巴地這無頭命案頻發(fā),實在是詭異異常。眾位首領(lǐng),不知有何籌策?”
“啟稟夏后,老臣有一人可舉薦。”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首領(lǐng)上前行禮道。
夏啟道:“不知姒坶首領(lǐng)所薦何人?”
姒坶上前道:“稟夏后,此人乃是斷獄奇才,三歲學刑典,七歲斷疑難,十三歲便可審理部族刑獄。他是禹帝同族,更是皋陶先生的追隨者。他的名字叫孟涂。”
夏啟道:“我大夏有如此能人,我竟不知,真是藍田埋玉,明珠暗藏,豈不是讓賢才埋沒么?快,快召見孟涂!”
姒坶咳嗽了一聲,道:“可……可……”
夏啟疑惑道:“姒坶首領(lǐng),你還有什么事?”
姒坶略顯尷尬道:“這孟涂雖是天縱奇才,精通奇獄疑案,卻是面相奇異,不愿輕易示人。夏后若要派他出使巴地,不可在此大庭廣眾之下。夏后只需以后諭使派他隨巴使者前往巴地蒞訟,待他澄清冤訟,再單獨召見賞賜不遲。若他無功,下詔責返便是,也不至于大費周章、震動朝野。”
夏啟略微思索,道:“不錯。自古豪杰之士,多有異于常人之處。伏羲日角,黃帝龍顏,顓頊駢骭,帝嚳戴肩,堯眉八彩,舜目重瞳。如今孟涂相貌奇異,應(yīng)是古之圣人異相之類也。姒坶首領(lǐng),這是狴犴令和獬豸冠,我即刻寫一道后諭,你親自帶巴使者走一趟,讓孟涂到巴地蒞訟?!?p> 說罷,夏啟先拿出一個黑玉雕琢的狴犴令,狴犴令上刻著一頭龍角虎身的白色狴犴,目射寒光,威風凜凜。接著他又取出一頂白鹿皮制成的獨角冠,道:“當年皋陶先生斷獄,旁有一神獸,名為獬豸。獬豸頭有獨角,可辨人之善惡。此冠乃是皋陶先生薨前,命人仿獬豸獨角而制,獻于先父,讓贈予能秉公斷案、主持正義的司判。如今,希望姒坶首領(lǐng)交于孟涂,讓他務(wù)必查清冤獄,揚我夏朝法治于巴地,方不負皋陶先生之遺愿。”
姒坶接過狴犴令和獬豸冠,蒼目含淚,跪地叩首道:“夏后信任與重托,臣必將告知孟涂?!?p> 夏啟又在鹿皮上手寫一封后諭,交于姒坶道:“事不宜遲,姒坶首領(lǐng),你這就和巴使者同去。畢竟巴地民心動亂,關(guān)系不小。”
“是,微臣領(lǐng)命?!辨槠鹕戆葜x,接過后諭,便和巴使者同去找孟涂。
卻說孟涂在夏后部落,雖是精通判案,平日卻不喜農(nóng)耕和狩獵。這也讓很多族人看他不順眼。他父親孟伯曾是族中司判,可不幸在三十幾歲歿了。他母親是東夷淮夷部落人,獨自撫養(yǎng)孟涂幾年后,也含恨去了。孟涂長到十七八歲的年紀,便開始做起部落里的司判。本來沒有人瞧得上這個整日游手好閑、不農(nóng)耕狩獵的閑人,可部落里經(jīng)常有獵肉分配不公、族人口角或打架的事。原來孟伯在的時候,都可以找他判決或調(diào)停,可如今孟伯歿了,一時之間沒有調(diào)停人,也經(jīng)常爭得面紅耳赤或是打得頭破血流,最終還是互不服氣。
小孟涂看到這種情況,便自己偷偷找到當年父親的司判羽帽,站在一處高大的巖石上說:“從今天起,我孟涂要當司判,族中有事可以來找我判決!”
起初根本沒有人瞧得上這個自吹自擂的小家伙,再者說,他少不更事,還沒有斷過幾樁案子,到底他斷的對不對,公正不公正,誰心里也沒底。
“孟涂,你說你會斷案,你跟誰學的呀?”
“他要會斷案,這鳥蛋里都能孵出來鳳凰!你看看他那樣兒,頭上鼓著個尖角,整日穿得跟小野人似的,還頂著個白羽帽來回竄,真是閑得慌!”
“嗨,他整天地也不會種,獵物也不會打,整天跟著部落蹭吃蹭喝,要不是老族長心善,他早就被趕出部族了……”
可孟涂渾然不覺,也不在意,爬到一處大樹杈的鳥窩旁,依舊是扯著嗓子喊,“孟涂斷案,孟涂斷案!”
“哼,他這是閑得慌,我就不信有人會找這小子斷案!”
“就是就是,哪個族人會找他這么不著調(diào)的人斷案!”
可這時一個老獵戶陰沉著臉走過來,讓幾個看孟涂笑話的年輕族人不寒而栗,紛紛退讓數(shù)步。
孟涂也注意到這個老獵戶,他的臉上隱隱還有幾點血跡,像是剛濺上去的。
“喂,樹上那小子,聽說你能斷案?”老獵戶乜斜著眼,審視著樹杈鳥巢旁的孟涂。
孟涂也來了精神,緣著樹干出溜下樹,穩(wěn)穩(wěn)立在一個枯舊的樹樁上,應(yīng)聲道:“正是!不過我不叫‘樹上那小子’,我叫孟涂!司判大人孟伯之子孟涂!”
“孟涂?沒聽過!我只知道說有個十七八歲的小子能斷案,今天來看看是真是假??此怯姓姹臼拢€是只會耍嘴皮子的口舌之輩!”老獵戶一臉傲色,顯然還是不太相信眼前這個看似乳臭未干的毛頭小子便是斷案的“司判”。
孟涂微微一笑,繞著老獵戶環(huán)視三圈,目光卻銳利如刀,直盯得老獵戶脊背發(fā)涼,寒毛直豎。
“哎哎,小子,你判案就判案,對著我繞什么圈?你再繞,我這老頭子頭都被你繞暈了!”
不料孟涂停住腳步,臉上仍舊是掛著微笑,拱手道:“老伯,我已知曉你要讓斷的案子了?!?p> 老獵戶一臉狐疑,摸著頭嘀咕道:“這小子難道有未卜先知的本領(lǐng),我可不信。我還……”
“你還一個字都沒說,可我已經(jīng)知道了?!泵贤课⑿χ檬滞腥馈?p> “這……這不可能,大家快來看,這有一個吹牛皮的司判!”老獵戶叫嚷道,頓時又圍過來十幾個族人。
“老伯,你雖然沒有說話,可我已經(jīng)推斷出來了。你的后脖頸和臉頰有抓痕和血跡,你的后背衣服還有些蹭破的痕跡,說明你經(jīng)歷過激烈的打斗,而且襲擊者是從背后或側(cè)面,趁你不備發(fā)起的偷襲。你頭上有幾片鳥羽,說明你是清晨從不遠處的清楓林而來。你背上一張大弓的弓臂折斷,斷裂處切口平整,顯然是有巨力崩斷?!泵贤课⑿Φ?。
“你……你怎么……”老獵戶目瞪口呆,難以置信地盯著孟涂。
“我還知道你是昨夜遇襲,今天專為查這斷弓偷襲的兇手?!泵贤康?。
“你既然都知道,那這斷弓襲人的兇手是誰?”老獵戶追問道。
“這偷襲者不是人!”孟涂言之鑿鑿道。
“這……這不可能,我昨晚明明看到一道一丈多高黑影,他正從樹旁出來……”老獵戶臉上顯出驚恐的神色,似乎是回憶起令人不寒而栗的東西。
“那你看清那黑影了么?”
“看清?那個時候我只覺得脖頸一涼,忙去取弓要轉(zhuǎn)身去射箭。可我還沒來得及取箭,臉上先被一件利刃劃了一下,接著那黑影便是重重一擊,將我身前的弓臂硬生生折斷。我只覺被擊出一丈多遠,接著只覺天旋地轉(zhuǎn),醒來便在清楓林的溪水旁邊了……”
“也就是說,老伯,你并沒有看清那黑影究竟是誰?”孟涂目光冷靜道。
“哼!不用猜也是往日打獵的仇人,或是覬覦我獵肉的人?!崩汐C戶猶自憤憤不平。
“可是老伯,您剛才說那黑影有一丈多高,我們部族的人最高不過八尺?!?p> “那……那有可能巨人族,對……就是巨人族!”老獵戶依舊是不相信孟涂的話。
“既然如此,那您就領(lǐng)我們?nèi)ツ雇碛鲆u的樹林看看罷?!泵贤坎痪o不慢道。
“行!去就去!老頭子我給你領(lǐng)路!”老獵戶走在前頭,領(lǐng)著孟涂一眾人往清楓林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