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閨女,明容是沒有自己獨立的屋子的,李家人多屋少,也沒有多余的房間給她。
可如二叔家也好,三叔家也好,孩子們小時候可以跟著父母住,長大了也能住父母房間的隔間里,只有明容,因為是李大爺前頭元配留下的,關氏看著膈應,所以不許她住一起,但李家也沒有別的房屋了,明容就只好睡在正屋里頭,在正屋里頭打地鋪一打?qū)⒔?,夜里鋪上稻草,白天把被褥稻草都收起來?p> 李大爺踢開門,正要發(fā)作明容,就見她抱著一個枕頭淚流滿面的窩在墻角。
這個枕頭是一只青布枕頭,乃是他前頭妻子一直用著的,后來福薄的走了,他把東西收起來,見明容傻傻呆呆的,這才把枕頭留下給了她。
如今一看明容這樣子,就知道她肯定是想娘了。
李大爺滿腹怒氣,想起前頭妻子的溫順勤勞來,也不由的心下嘆氣,過了會兒才沒好氣的說:“做出這一副模樣是為了叫誰看?還不趕緊起來去打豬草?”
明容連忙擦了臉上淚水,坐起來。
她從房間里頭出來,還聽見東屋關氏在哭,身體故意瑟縮了一下,埋頭縮著肩膀去拿鐮刀。
若是往常,她拿了鐮刀之后還會去灶房拿一個窩頭,打豬草耗費時間,中午回來吃飯是來不及,再說家里也沒有她的飯,這個窩頭是她的午飯了,可現(xiàn)在剛經(jīng)歷了繼母跟嬸娘的吵架,她不敢拿。
關氏抽抽噎噎的哭,卻時刻關注著外頭的情況,見她在灶房那里猶豫著,到底沒有進去拿窩頭,頓時心里一陣舒爽!
明容出了門,沒有走遠,到東墻根下一站,就聽見李大爺在說關氏:“行了,號喪么,人都走了,哭給誰聽?你自進了家門,侍奉的你跟那些地主老爺家的太太們似的,若是還不滿足,也太過了?!?p> 明容聽了這話,心中涌起一陣怒氣。
越發(fā)的認清這些人當著她面做戲的真面目!
她早晨飯還沒吃,要是午飯也不吃,本來身體就虛弱,早晚非要餓死不可。
看李家的樣子,只想著榨干她之前把她賣出去,并不關心她在外人家里的死活的,為今之計,還需自救!
她深吸一口氣,摸了摸餓得鬧饑荒的肚子,拿著鐮刀毅然決然的往水邊走去。
到了河邊她額頭已經(jīng)開始冒汗,整個人也搖搖晃晃的。
但仍舊咬牙切齒地看著河水。
就在她彎腰的當口,突然一個聲音冒出來:“哎!別!”
說時遲那時快,明容都沒有反應過來的當口,一個影硬是從斜刺里頭撞過來,把她一下子撞回了岸邊!
而那個人卻因為慣性一下子沒有站穩(wěn),只見他張著雙手張牙舞爪似的喊叫:“哎呀,我不會游水!”
說完噗通一聲掉到了水里!
明容腦子都空了,這個人她認識!
她連忙撲過去,剛要伸手去救人,一下子反應過來——這河水不深啊!
她剛才是預備下水先捉條魚來著。
“你別急,河水不深?!?p> 可那人已經(jīng)聽不到她說的話了,自己撲棱兩下子,竟然要橫著躺倒了往水里沉去。
明容心里一驚,也不是說河水不深就淹不死人的,從前不是有人在水盆里頭還淹死了么?
當下她也顧不得別的了,連忙抓著岸邊的草,下水去救人。
等叫那人頭露出水面來,咳嗽幾聲,她連忙在他耳邊高聲說:“別害怕,水不深?!?p> 這時候那個人總算站直了,抬手摸了一把臉,露出一張在朝陽下熠熠生輝的俊臉。
明容只看了一眼就撇開眼去,卻又忍不住再看他。
這個人她認識,并且是她前世里頭少有的令她覺得溫暖的人。
他是李家隔壁的秀才,名字叫晏聞。
說是認識,但她跟他其實并不是太熟悉。
年少時候李大爺跟關氏一個勁的教導她要離男人遠一些,不要不守婦道,導致她性子越來越畏縮,看見男人就跟看見老虎一樣,是巴不得離得遠一些,這種情況在嫁到常家去之后更是厲害。
所以當晏聞跟她認識之后,她越發(fā)的避忌,尋常只要見到他,便如耗子見到貓一樣躲著,直到晏聞請她縫補衣服,她才終于爆發(fā),指責他不莊重,然后毅然回到家里躲了起來。
說起來是個笑話,出嫁的時候她竟然還松了一口氣,覺得終于離開那個陰魂不散的人了!
她用了一輩子才明白自己是如何的自作多情!
前世的她得愚笨到什么程度?
估計那一對狼心狗肺的爹娘就是指著砒霜說是糖讓她吃,她也能吃了。
她被教傻了。
晏聞嗆了幾口水,沒等到岸邊先訓斥她:“你剛才想干什么?怎么年紀輕輕的還想不開呢?”
要是換了前世的明容,這會兒估計得羞得說不出話來,不,甚至她絕對不會下水去救人,只自己慌不擇路的逃走。
經(jīng)歷過慘烈的一世之后,她才頓悟過來,一個人應該要有自己的判斷,而不是時刻去準備著聽別人怎么安排自己的人生。
所以這會兒晏聞問她,她就回答了他:“我沒有想不開,只是因為沒吃早飯,想從河里抓條魚?!?p> 晏聞:“?。?!”
晏聞的俊臉漸漸紅了。
他也沒想到自己冒著生命危險做的好事竟然成了多管閑事。
明容看他惱羞成怒的樣子,忍了忍終究是勇敢的開口:“不過還是謝謝你。見義勇為,你是個好人?!?p> 要是換了別人說這種話,晏聞一定懷疑對方在諷刺自己,不過明容么,他是認識的,知道她是李家的閨女,更不會開玩笑的。
兩個人做鄰居多年,這還是自長大后第一次正經(jīng)交流。
晏聞坐在草地上,虧得天氣熱,所以下水也不怕冷,到底濕衣服在身上不舒服,于是就偷偷擰著衣角,有一搭無一搭的問明容:“你怎么沒吃飯?李家連飯都不給你吃了?”
明容想了想道:“我不敢吃,一大早,娘跟三嬸娘就為了我的親事吵架了,我很害怕,爹叫我出來打豬草,我就趕著出來了。”
晏聞:“你怕什么?這又不是你的錯!”
這下輪到明容吃驚了,她張著嘴,重復著他的話:“不是我的錯么?”
晏聞:“當然啦,你是不是傻?是你叫她們倆吵架的嗎?如果不是,又關你什么事?”
可是李家所有的人,看她的目光,就是嫌棄的,仿佛是她生來帶了罪孽,因此活著的每一日都是在贖罪。
潛移默化之中,已經(jīng)不用他們說話,她就能從那眼神里頭讀懂他們的厭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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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幻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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