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讓內(nèi)閣、六部、九卿、都察院議一議,戶部報上來的修繕太廟清單,不是他在乎這幾百兩銀子,他要做的,還是打擊張居正。
從朱翊鈞登基開始,都是內(nèi)閣和司禮監(jiān)批紅、用印就完事,朝廷六部、九卿很多都不知道政令的下發(fā)。
人對權(quán)力是癡迷的,朱翊鈞讓內(nèi)閣私權(quán)公開化,朝廷有重大事件讓六部、九卿、都察院都參與進來,進而消弱張居正對朝政的掌控。
朝廷對張居正做法持反對意見的很多,只要攪亂張居正的步伐,朱翊鈞就能一點一點收服失地。
何況兩位干將海瑞、龐尚鵬馬上進京,鄭王也快要到京城。
“皇爺,這是朝臣上的奏疏,內(nèi)閣、都察院、六部、九卿、六科都在這里?!?p> 朱翊鈞不看奏疏問張鯨:“朝臣處理意見是什么?”
“都察院主張三司會審?!?p> “內(nèi)閣、六部拉人出來墊背。”
“哦,說來聽聽。”
“奏疏上說:修繕太廟的銀子,被工部員外郎,和戶部郎中貪了,請今上處罰?!?p> “人之常情嘛,先拉人出來墊背,最后保一下,貪污幾百兩銀子,朕還不至于殺他們,大不了回老家待兩年,以后給兩個肥缺就是了?!?p> “皇爺,這奏梳?”
“把奏梳都駁回,朕明天上早朝還給他們?!?p> ……
四月初九早朝,朱翊鈞擺駕左順門,在這里御門聽政。
“讓朝臣都進來吧?!?p> “臣等,拜見今上(陛下)。”
文東、武西,內(nèi)閣、六部、九卿、都察院、班首公爵都到了。
“左督御史,戶部報上來的清單處理意見,你們都察院的奏疏,朕看了,你們要求三法司會審,你說說,這件事怎么處理?”
“回今上:都察院的指責(zé)是:察得失、糾風(fēng)氣、肅剛紀(jì)、正倫常、風(fēng)聞奏事、防微杜漸,工部、戶部、太常寺,目無法紀(jì),在修繕太廟時貪污,需要嚴(yán)懲!”
“戶部、工部、還有太常寺,你們也說說?!?p> “臣,工部尚書曾省吾,回今上:臣有罪!臣有失察之罪,工部員外郎擅起貪心,隱瞞虛報,臣乃工部尚書,識人不明,請今上處罰!”
“臣等,有失察之罪!”
“內(nèi)閣也說說?!敝祚粹x一指內(nèi)閣大臣,也讓他們說一說。
“今上,貪污修繕太廟的款項,是工部員外郎,和戶部郎中串通合謀,內(nèi)閣有失察之罪!”
張四維代表內(nèi)閣回答,張居正則一言不發(fā)。
“內(nèi)閣、六部、九卿、都察院、還有班首公爵,有些事不是交給屬下就不管了,各部的堂官,平時要關(guān)心下屬的生活,上官對下屬關(guān)愛,下屬對上官尊敬,這不是應(yīng)該的嗎?”
朱翊鈞從龍椅上站起來,接著說:“凡事都要防微杜漸,幾百兩銀子事小,大明兩京一十三省,這里拿幾百兩,哪里拿幾百兩,最后要到不往家拿銀子,都會被人恥笑,這種風(fēng)氣不好嘛!”
“就算金山銀山也有被搬空的一天,到時各位臣工又該從何處拿?”
“臣等知罪!”
“朕不是要治你們罪,你們的奏疏朕都看了,有的奏疏要嚴(yán)辦,有的奏疏從輕處理,朕還能說什么?”
“朕的意思是…,這件事到此為止,任何人都不處理!”
“今上萬萬不可!”
“哦,刑部尚書,有何不可,說出來,讓大家聽聽?!?p> “臣,刑部尚書嚴(yán)清,回今上:臣彈劾定國公、成國公、工部、戶部、太常寺,今上把修繕太廟,這么重要的事交給他們,各位公爵和各部堂官欺瞞今上,臣請三法司會審!”
“哦,都察院和大理寺呢?”
“臣附刑部尚書議!”
“臣也附刑部尚書議!”
“張元輔你管著戶部,還有工部、太常寺,你們都說說?!?p> 張學(xué)顏感覺吃了一個蒼蠅難受,他進內(nèi)閣,按理應(yīng)該把戶部尚書辭去,今上一直沒讓吏部、內(nèi)閣推薦,他只能暫時兼著,他和這件事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還要背鍋。
同意三法司會審,就會得罪兩位國公,工部、太常寺也一起得罪了,不同意就說明心里有鬼。
“臣,有罪,臣請辭戶部尚書。”
“臣,曾省吾請辭工部尚書。”
“臣,請辭太常寺卿?!?p> “今上,張學(xué)顏、曾省吾、太常寺卿這是威脅圣上,下屬貪污不知悔改,請辭脅迫今上,罪加一等!”
朱翊鈞冷眼旁觀,大明朝廷重臣,在朝會上吵架,真是讓他開眼了。
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和戶部、工部、太常寺開始打擂臺,吵的朱翊鈞耳朵嗡嗡響。
“好了好了好了,諸位臣工,不要吵了!”朱翊鈞打斷他們吵架。
“這件事到此為止!以后不要再提了,內(nèi)閣明詔:命戶部、工部、太常寺把清單上的銀子補齊,涉事工部員外郎,戶部郎中,罰俸一月?!?p> “明詔:兩京一十三省,各省、府、州、縣,以前者戒,再有欺君罔上,貪贓枉法,朕…,定不輕饒!”
“子曰:不教而殺謂之虐,六部、九卿,回去熟讀《大明律》,朕非桀紂之君,爾等臣工不要再欺朕年少,一而再,再而三,朕此后不再忍讓!”
“散朝!”
朱翊鈞這次重重拿起,輕輕放下,讓朝廷眾臣摸不著頭腦,眾人以為今上這次會嚴(yán)懲,沒有想到只讓補起銀兩,罰祿一月。
散朝以后工部尚書曾省吾盯著刑部尚書看,兩人剛才差點打起來。
嚴(yán)清沒有理曾省吾,知道他靠諂媚張居正上位的,現(xiàn)在今上迫于張居正,這才繞過這些人,以后肯定對張居正算總賬!
兩位國公終于過關(guān),向曾省吾拜道:“部堂,多虧你了,今日府里掃榻相迎,還請曾部堂賞光?!?p> “定國公、成國公,還是改日吧,現(xiàn)在不是時候?!?p> “也對,改日請到吾府里,飲上幾杯?!?p> 張居正一言不發(fā),他這幾天氣不順,他認(rèn)為這事不應(yīng)該交給六部、九卿、都察院討論,他的意思內(nèi)閣票擬,司禮監(jiān)批紅,把工部員外郎和戶部郎中貶回老家就算了。
現(xiàn)在六部、九卿、都察院摻和進來,以后朝廷諸事,內(nèi)閣、六部、九卿、都察院都有權(quán)利議論,那么內(nèi)閣權(quán)利就被分散出去,他這內(nèi)閣首輔權(quán)利就被減弱。
可是又不能反對,只要有反對的意思,六部、九卿、都察院就全得罪了,這樣他就成為朝廷公敵。
這讓張居正想到嘉靖初年,世宗和楊廷和大禮儀之爭,當(dāng)時兵部職方司主事霍濤給世宗上的三道箚子,第一道就是將內(nèi)閣私權(quán)公開化,原本只需要內(nèi)閣決議的朝事,公開交給六部、九卿討論。
張居正不免想到楊廷和,進來今上的手段比世宗更狠辣,謀事比世宗更精明。
張居正現(xiàn)在就想歸田園居,今上肯定不會準(zhǔn)許,詔海瑞、龐尚鵬進京,就是要和他打擂臺。
以后的日子,不好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