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歷九年正月初一,皇極殿正旦大朝會,這是一年中,最隆重的一次朝會,朱翊鈞高坐龍椅,文武百官加勛貴外戚冠冕朝服,各地的進奏使獻上貢品,各藩屬國前來朝賀的使節(jié)上殿。
朝鮮、倭國、琉球、真臘、暹羅、占城、哈密、烏斯藏等六十余個地區(qū)都來給朱翊鈞拜年。
奏圣安之曲,百官行禮。
“去年諸位臣工都辛苦了,新年新氣象,大明會越來越好?!?p> “為大明賀!”
“為今上賀!”
“為陛下賀!”
朱翊鈞笑著一揮手,讓禮部官員宣讀封誥詔書。
“奉天承運皇帝
制曰:朕臨御九年,內閣大學士太子太傅張居正輔佐有功,休養(yǎng)蒼生,共四海之利為利,一天下之心為心,實乃有功于大明,朕聞褒有德,賞至材,內閣大學士張居正人品忠正,守節(jié)乘誼,以安社稷,朕甚嘉之。其升為太子太師,賞賜玉如意一柄、黃金三百三十兩、白銀八百八十兩?!獨J此!”
“臣,張居正,謝今上隆恩!”
“張閣老不必謝朕,這是你應得的?!敝祚粹x笑著沖張居正點頭,一副君明臣賢的模樣。
繁瑣的正旦大朝會結束,朱翊鈞回到乾清宮,文臣武將退朝以后,出午門,張居正瞬間被眾人包圍起來。
成國公、定國公幾人恭維道:“恭喜張閣老,不對,現(xiàn)在應該叫張?zhí)珟煛!?p> 張居正客氣道:“幾位國公恭維張某,我可不敢當,明日府里擺宴,還請諸位國公賞光。”
“一定一定,張閣老請客,我們肯定去。”
“恭喜叔大兄。”王國光上前一拜。
“同喜同喜,汝觀進內閣,還沒有請客吧,明日府里擺宴,你可要過來哦?!?p> “明日再說吧,老家來人了?!?p> 王國光說完向旁邊走去。
“多行不義必自斃!”嚴清冷哼一聲,大步流星走了。
海瑞快走幾步跟上嚴清。
張四維恭維完張居正,也向著轎子方向走去。
“子維老弟!”
張四維聽到有人叫他,回頭去看,原來是王國光,張四維和王國光不對付,王國光與張四維同屬于山西籍貫官員,但是二人的關系卻并不和睦。
張居正當政,張四維雖然名為次輔,實則無權,王國光在萬歷初年投靠張居正,且張四維還因為王國光,遭到御史彈劾,張居正對張四維大肆排擠,萬歷初年對王國光則有所倚重,現(xiàn)在張居正提拔起兵部尚書方逢時,工部尚書曾省吾,這兩人都是張居正的湖廣老鄉(xiāng),王國光被排擠。
王國光又被朱翊鈞提拔進內閣,張居正更不喜他,原來的聚會,也很久沒有叫他。
王國光已經六十九歲,張居正看他已經沒有利用價值,選定禮部尚書潘晟接他的內閣首輔,有消息說,過了正月十五,張居正就要舉薦潘晟進內閣,現(xiàn)在六個大學士,還差一個,京城內閣有四人,南京申時行,加上潘晟,正好六個大學士。
潘晟以后可以提攜曾省吾進內閣,今年剛四十九歲,再過兩年進內閣正好,以后可以提攜張居正子侄,湖廣老鄉(xiāng)也能照顧到。
王國光知道他進內閣已經到頭,不能再進一步,可是他湖廣都有同鄉(xiāng)會,山西憑什么沒有?
潘晟和申時行都是江南人,好事都讓他們沾了,山西官員憑什么被壓一頭。
“明天張居正府里酒宴,你去不去?”
張四維見到王國光就來氣,高拱被張居正整下臺,王國光不幫他,反而幫張居正,這讓他很不爽。
“王天官去嗎?”
“還是去吧,這或許是人家最后一次酒宴了。”王國光湊到張四維旁邊小聲說道。
“汝觀兄,此話怎講?”
“你呀,就裝糊涂。”王國光指著張四維說道。
“并非吾裝糊涂,今上剛升張江陵太子太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不是優(yōu)寵嗎?”
“子維兄,你是在局內,看事不清,被內閣首輔的椅子,迷住了眼睛,老夫進入內閣,有賴今上天恩,這輩子也就到頭了,看事才能看清?!?p> “你是說今上準備對張江陵……?!睆埶木S手在脖子上比劃著。
“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到老夫府里坐一坐?!?p> 張四維點頭答應下來。
兩刻鐘后,兩人進入王國光的書房。
“張江陵也是被迷住雙眼,他年前辭官興許還能活命,現(xiàn)在就是大羅金仙也救不了他。太子太師,領伯爵祿,賞無可賞,只有死路一條!”
張四維點點頭:“年前楊妃之死可疑,今上并無發(fā)怒,今上又升張江陵太子太師,臣子做到他這個份,也就到頭了,識趣一點辭官歸田園居,不識趣的只有死路一條?!?p> “不說張江陵,就說你我,誰會放下內閣首輔這把椅子,你說說,內閣、六部、九卿、封疆大吏,有多少是張江陵的人,就算他想放下,這些人能讓他放下嗎?子維兄上臺,能放過這些人嗎?”王國光喝了一口茶,看著張四維的反應。
“內閣有張江陵、內閣輔臣戶部尚書張學顏、禮部尚書潘晟、工部尚書曾省吾、兵部尚書方逢時、都察院左督御史徐炌、薊鎮(zhèn)戚繼光、遼東李成梁、吏部左侍郎、刑部右侍郎、福建、廣東、漕運、河道、山東、這些總督,山西布政使、河南按察使、四川巡撫、還有湖廣巡撫,乖乖…!這一算這么多人!”
張四維露出驚異的目光看著王國光。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張居正勾結馮保,把高相爺陷害走,他這是犯了大忌,文官勾結宦官,讓文人所不恥,今上自南巡回來,給張江陵優(yōu)寵,領伯爵俸,就已經準備起殺心,楊妃之死今上本應暴怒,可是偏偏沒有發(fā)怒,今上還升張江陵太子太師,就是要穩(wěn)住張江陵,老夫猜今上早有謀劃,張江陵要壞事?!?p> 張四維點點頭,他也感覺張居正要壞事,可是王國光是什么意思?
“汝觀兄是何意?”
“老夫并無他意,不進內閣不知張江陵跋扈,現(xiàn)在老夫才看清張江陵囂張面目,年前聽傳聞張江陵酒宴上說,吾非相,乃攝也!他這么說,把今上置于何地?”
張四維呵呵一笑:“若想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猖狂,他張江陵此刻已經目中無人,今上不處置他,言官早晚也饒不了他!”
“子維兄,老夫官路已經到頭,張江陵下來,內閣首輔的椅子,你就不想爭嗎?可別忘了,南京還有一個申時行,老夫可以助你一臂之力?!?p> “疏庵公有何求?”
“子侄后輩,高相爺走后,就子維可摸到內閣首輔的椅子,山西官員以后就要靠你照拂了,千萬別步張江陵后塵,今上想掌權,可以適當放一些,臣不與君爭,要記住這句話?!?p> 張四維點頭,他似乎看到,內閣首輔的椅子,正向他飄然而來。
………
京城內正旦節(jié)熱鬧非凡,大興軍營也熱火朝天。
浩浩蕩蕩的兩隊人馬,從大興軍營,直奔密云而去。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zhàn)幾人回。
昨日軍營各連隊組織戰(zhàn)士寫遺書,很多人忐忑不安,上戰(zhàn)場就要有人陣亡,蒙古騎兵不是土匪,任由他們逐個擊破,聽說他們驍勇善戰(zhàn),來去如風,是他們的勁敵。
從團長、營長、到連長,都突然嚴肅起來,昨晚軍營好一頓熱鬧,寫完遺書,軍營會餐,吃出征餃子,酒肉管夠,戰(zhàn)士們早就知道,這一天會到來,可是沒有想到,正月初一會出征。
一團、二團直屬偵察連,已經先行一步,偵察兵和馬匹,披著白色的斗篷,在茫茫雪地里隱藏住身影,超過十米以上,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他們。
各營的偵查排,還有各連的偵查班,在大部隊兩側不停的狂奔,前方的信息陸續(xù)被傳回來。
炮兵連頭一次出征,兩千多斤的火炮,架在車上,前面由駝馬拉著,所有戰(zhàn)士,包括炊事班各醫(yī)兵都騎在馬上。
這次行軍每人攜帶五個基數(shù)彈藥,背包里塞滿了被子、棉衣、糧食、彈藥、鉛彈、水壺、還有藥物,每人一個酸菜罐頭,每個班兩盒水果罐頭,黃桃、葡萄、梨、蘋果,各種罐頭都有,做飯用雪或者冰就可以,物資充沛,糧食、水源、彈藥準備齊全,沒有后顧之憂。
當晚距離密云二十里處扎營,偵查連距離密云只有三里。
明天軍隊到達密云,后天就要進入蒙古部落。
一場大戰(zhàn)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