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回,我聽從了陳麗容的指導,刻意修飾的足夠精神,仰著頭出了家門。我和每一個我認識的都客氣地打招呼,若遇著以同情姿態(tài)待我的,還會定下身,和他們寒暄上一會,對他們的姿態(tài)一再表示謝意。他們都是在口頭上表達著對我的同情,至于他們心里真實的想法,也許各有不同,并且隱藏很深,我也懶得去下功夫知道了。就像陳麗容說的,我只要給他們一個并未倒下去的形象,就夠了。
我不止是高調地走在路上,還放浪形骸,幾乎把所有能想起來的同學和朋友都以挖地三尺的精神給發(fā)掘出來,游走在酒店、歌城、洗浴中心等等場所。檢察院的人只是把我存在倉庫的鐠釹給封了,而我手頭的現(xiàn)金,他們一分沒動。因為他們認定我貪污的數(shù)額是三百二十萬。我記得一個女檢察官在看守所提審我的時候對我說:“說起來,你還挽救了不少人呢!”我還記得,我自己也曾經(jīng)這么感嘆過。
有些事就像是暴風雨一般,忽然間洶涌而來,又忽然間煙消云散。競爭上崗結束了,也就沒人關注我了。陳麗容也說:“這個事就過去了,相也亮夠了,現(xiàn)在,到我的公司來,或者,我把公司交給你,我就當闊太太好了。”
我說:“我現(xiàn)在真的想吃軟飯了,就是他娘的我還是犯罪嫌疑人呢,這對你的公司不好?!?p> “還真是。”她搖了搖頭。
我從看守所出來后,一直沒見到過江露,我給她打過電話,她好像有意在躲我。直到一個月后的一天下午,我意外地看見她從一個酒吧出來,黯然神傷。
當時我正在出租車上,而出租車卻又在車流中無法脫身,我只能一直遠遠地望著她,出租車和她一個方向,并且比她步行的還要慢上一點點,后來司機找機會把車靠到路邊上,我打開車窗,使勁喊她。
江露上了車,我聞到她喝了酒,但沒有一絲的醉態(tài),大約只是喝了一點。她上車的那一瞬間眼中還掠過一絲的驚喜,但很快就很散去,一副清湯寡水的樣子。我們淡淡地說著話,她問我怎么樣,我指著自己的胸口說:“很好,真的很好?!?p> 她說:“全世界的監(jiān)獄都一個樣,進去后的該遭遇什么的我也聽說過?!?p> 我說:“我進的是看守所,不是監(jiān)獄?!?p> “哦……”
我提出找個地方坐坐,江露很痛快地答應了,我們去了一家不大奢華的餐館,找到一個火車座位樣式的小包間面對面坐下。
她本來就喝過酒,又喝下去幾杯后,絲絲醉態(tài)從臉蔓延到了眼睛,她喝了杯茶,掩飾著醉意說:“也許,是我錯了,最開始,就不該給你什么檢查,后來,更不該提出讓你去成都……”她忽然笑了,使勁笑了好一會說,“想對我報仇不,想報就報,要不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了,對了,我們認識貌似很有些日子了吧!”
“還真的想抱?!弊炖镞€說著話,我已經(jīng)走到她那邊,在挨著她坐下的同時,把她拉到了懷里。她沒有絲毫的反抗,只是眼睛盯著我,我要去親她,她先親到了我臉上,如雞啄米一般,嘴唇剛接觸到我的臉,就立刻離開。
江露依然黯然神傷,我知道這絕對不是因為我,她只偶爾表現(xiàn)出一些開心。她說:“今天我真想喝醉了,或者,我想一直醉著?!?p> 我說:“你有事?”
她說:“當然有,但和你無關?!?p> 后來,我還是知道了,而且還真的和我無關——她的男朋友是厥州本地人,是她在上研究生的時候認識的,他也上研究生,比她高一級,他先她一年來,在市委工作,后來她追隨著來到厥州,就在我呆在看守所的那些天,他們分手了。至于分手的原因,他告訴她的是他們不合適,而告訴別人的是嫌她招搖,怕有一天被綠或者已經(jīng)被綠了。
而事實上,她后來知道,是她被綠了。我想,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女子,才能讓那個家伙放棄江露,而擁她上床。但是,我知道,愛和性的事從來都不可理喻,一個人眼里的女神可能是另一個人正在經(jīng)歷的噩夢,無意間的一瞥會成為解開同心鎖的鑰匙,經(jīng)典的經(jīng)驗被一杯酒輕松消融,總之,試圖總結愛和性是危險的,也是徒勞的。
后來,她大多的時候都呆在我懷里,連喝酒喝茶也是讓我送到她嘴邊,甚至是喂她喝,我也沒有再試圖去親她,因為她即便是喝了酒,也用她雞啄米式的親我表明了底線。我們都喝了很多,也一直說著話,都揀開心的說。離開飯桌的時候,她的醉態(tài)又加深了不少,還好,她穿的是平底休閑鞋,站立和行走都無大礙,若是上班時的那種高跟鞋,怕是無法駕馭,我打算叫車送她回公司宿舍,但是,她不讓。她說,不想讓人看到她這副樣子,她想去酒店。于是,我們去了酒店。
從飯館到酒店三百多米的路,似乎已經(jīng)耗盡了她的全部力量,一進客房,就像一堆衣服散落在床上。想起前一次她喝醉的樣子,我擰開了瓶水給她,大約是水一時壓制住了酒意,她說:“你別這么看著我,這回沒多大事,洗個澡就過去了?!?p> 江露就要洗澡,我裝做很正經(jīng)地說:“那你洗著,我就回了。”
她勾魂攝魄地看著我說:“不!”這個字說出后,她又忽然顯得無奈和可憐,輕聲說,“你先別走,你走了,我要是醉倒了怎么辦?”
我順勢就呆了下來,打開了電視,衛(wèi)生間嘩嘩的水聲讓我不得安寧,電視機里的任何一個畫面都無法在我腦中駐留。
后來,她扶著門框出了衛(wèi)生間,披著浴巾,有些站不穩(wěn),她說:“你幫我一把?!蔽疫^去,在觸著她腰的那一瞬,怔了一下,有些手軟,讓她差點跌倒。她嬌嗔著對我說,“不會吧,就這點定力,還能指望你做什么?!?p> 有點暈……
我又一次想到了那個副行長,還有看守所的日子,于是,就跟一股沒有靈魂的風一般從酒店出來,掃過大街,沖到家后直接撲進陳麗容的懷里。
兩天后的早晨,我收到她的一個短信——我回重慶了。
我只回了一個字——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