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放大海

　　一路上，李清，腦海中還縈繞著師妹剛剛說過的話。

　　“師兄，你怎么不說話了。”

　　李清也默不作聲，只是默默跟隨，但可以感覺到師妹較之剛剛要放開不少。

　　實際上他可以清晰感覺到師妹前進的步伐雖沒有變化，可步頻要慢下來不少。

　　李清總覺得氣氛怪怪的，想著自己若是不說些什么，好像不大恰當。

　　他只是敷衍地問道：“師妹，你怎么不跑了？”

　　“都快上山了，上山以后就沒什么機會和師兄獨處了，我還想和師兄多呆一會呢?！?p>　　自己真是嘴賤，沒事閑的亂問什么......李清心道。

　　海王？

　　海后！

　　師妹這撩撥人心魂的能力可真是教人難以承受。

　　用表面稀松平常的表情說出這樣的土味情話可是一點都不面紅耳赤。

　　你到底是和多少人說過這樣的話呀？

　　你怎么這么熟練呀！

　　師妹走了幾步，心不在焉地問道：“師兄，你會下棋嗎？”

　　“棋？什么棋，圍棋還是象棋？師妹也會下棋？”

　　忽然師妹喜上眉梢，說道：“當然了，我可是棋琴書畫樣樣精通！四藝文藝風雅，備受文人喜愛，而棋作為四藝之首，我定然有所涉獵。這四藝里的棋也當然是指圍棋，兩人對坐，用棋子交心，甚是風雅。怎么了嘛師兄？”

　　棋琴書畫？不是琴棋書畫？

　　只是圍棋，不是什么琴書畫的話，那我專業(yè)呀！

　　心存疑惑，李清問道：“話說師妹，我們這邊的說法大多是琴棋書畫，對棋琴書畫的說法可是聞所未聞?！?p>　　師妹面無表情，只是應道：“笑話，世人皆知棋乃四藝之首，棋以外的剩下三門連給圍棋提鞋的地位也沒有，小小螢蟲之光豈敢與日月爭輝。師兄，這些你不會不知道吧？”

　　李清尷尬一笑，回道：“啊這，你師兄我自然是知道的。”

　　小師妹又開始露出他那小鹿般的活躍，和那月牙般的笑眼了。她道：“師兄，既然你會下棋，那反正我們在宗門里閑著也是閑著，不如我們晚點再去宗門，現(xiàn)在溜去下棋吧?！?p>　　李清思索片刻，只道：“也好?！?p>　　李清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聽信了師妹的讒言，竟折回去下棋了，也不知道師妹下的如何。

　　可怎么說，自己也大概不會輸，這是他自己對自己專業(yè)水平的絕對自信。

　　職業(yè)棋手怎可容得小師妹來隨意碰瓷！笑！

　　不知不覺中，李清同小師妹已經(jīng)從進山的入口返回，到了棋館。

　　這才剛剛來到棋館門口，兩人就看見一位心寬體肥，肥頭大耳，耳清目明的棋館掌柜正提著一只酒葫蘆，快步從里面走了出來。

　　“李大國手，您來了呀！”

　　師妹聽罷大驚失色：“國手？師兄是國手？”

　　李清暗自桀桀一笑，說道：“虛名而已，只是他們見我下得好，這么叫的罷了。”

　　李清聽完棋館掌柜的恭維以后，心道自己在師妹面前漲了臉，內(nèi)心沾沾自喜起來。不過轉念又想，自己沒有在這里下過棋，他們怎么知道自己的？

　　“那可不是恭維，這小李師傅下得可是真好。雖然在下沒有見過小李師傅下過棋，但他的師傅我是見過的，上次他來接他師傅，見過一面。他師傅說小李師傅下得好，有大國手的實力，這關于他的傳聞就傳開了?！?p>　　師傅？臭棋簍子罷了......我讓六個都贏不了我。

　　“那太好了，師兄我們來下棋吧......師兄？”

　　轉頭，小師妹沒有看見這個剛剛認識的師兄。四處打量，發(fā)現(xiàn)師兄正坐在棋盤面前，一身白色長衣，微閉雙眼。

　　師兄雖然沒睜眼，但他好像眼神犀利起來了！小師妹心道。

　　這棋局就這么悄無聲息地開始了，執(zhí)白先行的小師妹將座子的黑白各兩顆棋子擺在星位，在將一刻白子擺在了掛角的位置，執(zhí)黑后行的李清則一邊看著，一邊回憶起自己曾看過的古譜。

　　自己看的不多，除了學過圍棋總會聽說過的當湖十局以外，也就看過寥寥數(shù)人的譜。

　　比如什么普通的范施梁程的棋譜、桃花泉弈譜、海昌二妙集、陳子仙百局、寄青霞館弈選、晚香亭弈譜、兼山堂弈譜、餐菊齋棋評、待月謻棋譜；還有黃龍士、過柏齡、林符卿這些“耳熟能詳”的名字，他們的譜李清也是略懂。

　　李清就看過這么多，他也不是很懂。

　　但是應付小師妹，這些應該夠了。

　　他讀了很多，其中不乏糟粕之譜，毫無借鑒價值，曾經(jīng)只是翻閱幾下，便不再看。

　　李清見小師妹這執(zhí)白先行，只是平凡掛角，稀松平常卻也是正道，心道師妹應該會下。隨后李清思索片刻，便按著古棋的調(diào)調(diào)，三九分投，古樸極了。

　　哪知小師妹沒有猶豫，直接將一子跳起，沒有選擇脫先他投的下法，這是出乎李清意料的。

　　跳起以后有一著極其復雜的后招，說多了無法解釋，只能說牽扯很多，懂得都懂，不懂得，說了你也不明白，不如不說，這里面牽扯了很多大人物......

　　那就是五六飛攻！

　　不管是學過棋還是沒學過棋的人，聽到“五六飛攻”的名諱，都是閉口不談。沒學過的，不知道牽扯了什么大人物，現(xiàn)代學過的，基本上也不會下。

　　這個定式因為雖然復雜，時不時有奇效，但是確實從現(xiàn)代棋理將自己攔腰截斷，就是白給，沒什么用。

　　當湖十局的第一局，也是有這個常見的變化。等到師妹斷開這看似過分手的一扳，棋局進入復雜的局面。

　　棋從斷處生，而緣與因果，也在悄無聲息中，生根發(fā)芽。

　　一旁的小師妹見到師兄主動挑戰(zhàn)這個下法，用余光瞥了一下李清。

　　師兄的眼神真的變得犀利起來了！

　　若是驚鴻一瞥能有個畫面，定是這個場景。師兄在推演著后續(xù)的變化，而小師妹時不時在瞟師兄的臉。

　　認真的人，的確好看，更何況李清本來就很帥！

　　師妹也是不緊不慢地冷靜應對，棋盤上出現(xiàn)四塊孤棋，黑白各兩塊，而師妹的選擇是最穩(wěn)妥的下法，損點目數(shù)各自做活。

　　李清見師妹在這里雖然選擇穩(wěn)健的做活，但前后還是虧了大半手棋，便在一處無棋自補。

　　這無棋自補可不是什么好棋，這就相當于兩人對劍，對得不相上下，忽然你讓別人砍你一刀一樣，離譜至極。

　　師妹見師兄過分穩(wěn)健，面露鄙夷，害怕有詐，再三驗算，也不再繼續(xù)思索，開始在上邊掛角。

　　這種貪生怕死的下法......

　　我?guī)熜终媸翘€(wěn)健了！

　　當然，李清也只是在放大海而已，那地方他一眼就能看出沒有棋。

　　好像演技有點差了，好像小師妹發(fā)現(xiàn)了......李清想。

　　李清可不想隨便下下，下完了就搪塞道什么：哈哈，這一著叫倒脫靴，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下法。

　　呵！這下法是天地大同，要配合天魔大化的下法才有用。

　　這些不夠硬核！

　　下棋這事不能應付！自己可是職業(yè)棋手。

　　所以他決定就把棋盤的差距控制到最小就可以了，若是不知不覺中，這棋竟走和了。

　　小師妹一定會念念不忘！一下棋就想起來這盤棋！

　　當然，接下來也要下一點刺激的。

　　見師妹從容脫先掛角，李清大手一揮，兩指夾住棋子，落在師妹也沒有期待的一處。

　　“倒垂簾！”

　　了解這個定式選擇的人，一定知道雖然這棋的結果一定是主動選擇定式的人不利，但后續(xù)下法異常兇險，是一種求變的態(tài)度。

　　這棋的目的就是通過肩沖掛角一子，從而罩住對手，讓對手的棋子無法擴張，或是陷入復雜的角部定式。

　　什么？你跟我說你連肩沖是什么都不知道？哦，掛角也不知道是吧？

　　那沒事了，看就完了！

　　師妹下棋下到正酣處，滿臉潮紅，好似將要堅持不住。

　　一個后續(xù)變化下完，本來這是師妹獲利的定式，可這定式的后續(xù)竟然隱約當中接應了剛剛五六飛攻的變化，而且那如同廢子的一手補棋竟機緣巧合地擺在最玄妙的位置，讓師妹剛剛靠師兄放海得來的優(yōu)勢消耗殆盡。

　　師兄，這就是你的圍棋嗎？

　　我也要努力才行呢！

　　她隨后逼住一子，而李清反夾這一逼。交換幾下以后，李清隨后連沖三下，破開師妹的防御！

　　爽！

　　這是李清設計的棄兩子手段，隨后依靠棄子借用讓黑棋沖出包圍，進入師妹撐起的大肚子。這樣棄掉兩子從而破掉對方陣勢的手法因為很爽，所以這種下法就叫作“爽”。

　　逼，是指下出的棋子在一定間距逼迫對手，以限制對手陣勢的擴張，并攻擊棋子。而反夾的意思是，通過打散局勢，在留有二路托回的手段前，攻擊這逼住的一子，進入復雜的攻堅戰(zhàn)。

　　撐起的肚子是指，師妹在圍棋是個圍地盤的智力游戲的情況下，選擇低效率又有些鋌而走險的走法，也就是將地盤圍在棋盤中間。

　　下棋呢！真不用拷走！

　　李清見師妹就快要哭了出來，也只能緩手連出，也算是在棋盤上安慰這位師妹。

　　沒事的，就只有第一次師兄會下手這么重，以后就會很開心的。

　　師妹算是下棋下得很不錯了，甚至李清覺得師妹下得比師傅還要好不少，連忙投出贊許的目光。

　　師妹雖然知道師兄是在讓他，但局勢越來越接近，她也不哭了。

　　師妹真的是個很有好勝心的人，真好，這樣她平常也會很上進。

　　這局勢已經(jīng)明朗，已經(jīng)漸漸走入和棋之勢，李清重復點了幾次目，也沒有發(fā)覺有什么問題。

　　李清隨后輕松地落下一顆棋子。

　　嗯？

　　李清和小師妹同時發(fā)出了表示鄙夷的聲音，隨后小師妹將一子落在了李清沒有刻意留意的一路點。

　　李清忘記剛剛棄掉兩子以后，這一點就成了先手，而外邊因為這一個借用就可以逆收官子，從而反超局面。

　　神之一手！

　　若是有人看過那本經(jīng)典的漫畫或是漫畫改成的電視劇，便知道這手棋就是曾經(jīng)傳說中一舉逆轉形式的妙手，師妹下的是和那妙手有異曲同工之妙的一手棋。

　　沒看過的就當作這是一位棋手究其一生都要探尋的真諦即可。

　　挺玄乎的。

　　雖然那手棋說到底也也是吹勾八，但是這手棋也不是那么輕易下出來，若是一般的比賽，這手便宜官子目數(shù)的棋對于正常職業(yè)棋手來說還是能輕松看見的。

　　但是，下出這手棋的可是小師妹！

　　師妹有基本功的！

　　下出這手棋以后，李清瞬間覺得自己之前的這一串操作簡直是廚神再世又原地去世，那是菜得摳腳，臭不可聞。

　　沒想到小師妹有妙手，看來需要重新判斷一下形式了。

　　這前前后后虧了一點目數(shù)和劫財，本來若只是大勝那還好，可李清今天腦子抽了硬要玩一盤控盤和，這樣才好讓師妹以后和她繼續(xù)下棋，讓她覺得贏師兄是有機會的。

　　真的只是第一次有點難過，以后真不會了......

　　而現(xiàn)在，局勢瞬間反轉，這控好的盤突然因為師妹的一步妙手，讓勝利的天平完全傾倒在師妹那邊。

　　但他沒想到今天居然翻車了！

　　這可不行，第一次下棋的勝負是影響到以后的印象的。

　　自己這恐怖如斯的實力放在師妹那里立刻就沒有逼格了！

　　在他腦海中，已經(jīng)有無數(shù)個聲音好像在說......

　　這就是師兄的棋嗎？還大國手呢，真是有夠好笑的......

　　師妹！

　　不行，不能讓別人知道，這樣準會被別人笑話。

　　“真是笑死我了，師兄還說自己下棋好，連小師妹都下不過，以后這老臉可往哪里擱呀？”

　　幻聽真是越來越真實了，就像是小師弟就在耳邊這樣放肆說話一樣。

　　忽然李清覺得不對，轉頭去看，那一旁的人不是師弟小豆子是誰？。

　　“小師弟！你在這里干啥?怎么哪里都有你？”

　　“八哥，我見你一直不帶小師妹來，我還道你拐走她了呢，但轉念一想八哥也不是什么禽獸，肯定是在這里和師妹做雙人運動?！?p>　　雙人運動是什么東西呀！你說清楚！

　　這只不過是我在與師妹，享受第一次的快樂。

　　這第一次和別人下棋就是一次了解那個人性格的方法之一，從小師妹下棋的手法就知道她是個不求混亂、只求平穩(wěn)、一本正經(jīng)的人。

　　和她下棋除了取悅師妹，根本沒有別的原因。

　　而且來這里都是師妹的主意！

　　“我一來，果然師兄賴在了棋館里，還把小師妹拐來了。嘿，我一看，師兄還要輸了?！?p>　　李清尷尬一笑，暗道這我雖然放了一片海洋，但好像小師妹確實要贏了。

　　小師妹不認識小師弟，面露不喜，向突然到來的小師弟怒道：“你會下棋嗎？”

　　“?。俊?p>　　小師弟人傻了，他見這第一次見的小師妹已經(jīng)和八哥沆瀣一氣，不禁悲從心來。

　　沒想到這才多久，小師妹就讓八哥拐跑了？

　　見小師妹正維護自己，李清心里也備受感動，也是小聲勸道：“算了，不和猴子一般見識。”

　　小師妹也不領情，和李清說道：“師兄，這是誰？他好煩，我能打他嗎？”

　　李清和小師弟眼光對峙片刻，之間他內(nèi)心委屈，便沒有胡謅，實事求是道:“他是宗門的小師弟。哦不，自你來了以后，他就不是最小的師弟了，你就叫他小豆子罷?！?p>　　小師妹沒有同情這個最小的師兄，大言不慚道：“小豆子？一個宦官的名諱罷了?！?p>　　“師妹！我勸你不要誹謗！”

　　見小豆子惡言以對，小師妹向師兄撒嬌道：“師兄，他兇我，嚶嚶嚶。”

　　“......”

　　李清雖然感到詫異，但還是對小師妹說：“不要和小師弟一般見識?！?p>　　畢竟他自己，還是頂不住會喊嚶嚶嚶的可愛小師妹，簡直一點反抗能力都沒有。

　　“師兄！你怎么這樣！”

　　小師妹為李清維護道：“這小豆子自己不會下棋，還要說師兄不會下棋，是這樣的吧師兄？”

　　“是......嗎？”

　　“當然，按照還棋頭的規(guī)矩，師兄就是贏了，而你連判斷勝負都不知道，還說師兄不會下棋，真是壞死了！”

　　回頭看棋，因為師妹刻意各自做活，確實多了兩塊棋，所以最后是李清贏了一點點......

　　他完全忘了古棋的全部規(guī)則，還道這只是一盤普通的座子讓先棋。

　　師妹義正言辭地，說完還眨著她的大眼睛，這眼睛笑起來像月牙，可生起氣來也絕不含糊。

　　“啊，是是，還棋頭嘛，這棋還是我小勝?！?p>　　想著自己是想要控一個和棋，連古棋規(guī)則都忘了，還道自己輸了，不禁汗顏。

　　小師弟問道：“師妹，還棋頭是什么?”

　　“說你是臭棋簍子你還不信，還棋頭就是圍棋規(guī)則，你多了一塊棋就要還一子，這都不知道？”

　　“你別唬我，這規(guī)矩我可是聞所未聞，我們下得一直都是貼三又四分之三子的棋。”

　　“？？？”

　　李清連忙問道：“那師弟，我們下棋是黑方先行嗎？”

　　“當然，師兄你不會是不會下棋吧？我看你下棋挺多的?！?p>　　壞了！自從三年前到了這個修仙世界，除了自我對弈，李清只下過讓子棋。正因為如此，李清一直以為下棋是采用的古棋風格，他還特意按照古棋的走法照貓畫虎，走些看著就很垃圾的棋。而且，小師妹也沒有什么回應。

　　這修仙世界竟然是走現(xiàn)代規(guī)則的！還是沒有座子的黑棋先行貼七目半且有粘劫收后的拆尼斯規(guī)則。

　　那我可太擅長了！

　　不過李清轉念一想，向師妹問道：

　　“那師妹，你為什么要下這座子的棋，你又是哪里學來的？”

　　“這個規(guī)則，是我爺爺教我的呀，他教我的就是這樣下的。”

　　小師弟打斷道：“胡說，從我出生開始，就是我這樣下。”

　　你都不想想師妹的爺爺都多大了嗎？你出生以后肯定規(guī)則改了呀！

　　這師弟真是蠢得無可救藥！

　　想起來，自穿越以后，自己往往和師兄弟們下得都是讓子棋，還真沒有考證過規(guī)則，自己若是不放大海，還真沒有幾個人能下到終局數(sh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