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輾轉(zhuǎn)反側(cè)
凌晨時分，冰冷月光自窗臺映入，方云躺在床榻上，輾轉(zhuǎn)反側(cè)，心中不由得回想起書中內(nèi)容。
“人之皮囊肉身，如混沌，點亮命門，方為初開，納氣入體，蘊養(yǎng)內(nèi)勁，如此經(jīng)年累月，終得大道?！?p> 前人所講，四肢百骸，奇經(jīng)八脈，合共有六大要穴，十二主穴，統(tǒng)稱為命門。
將其一一打通，使得氣貫周身的過程，便叫做點亮命門，在此前提之下，普通人方能稱得上是一名武者。
人與人的體質(zhì)不能一概而論，先天有資質(zhì)強弱劃分，后天則有悟性念頭區(qū)別，但一切的基礎(chǔ)，都始于命門。
點亮命門之后，武道一途伊始，而人們又將武者修行的進度以九個境界劃分。
鍛皮，淬骨，煉血，此為下三境。
通幽，真玄，天命，此為中三境。
至于上三境的武者，那已經(jīng)是尋常人無法接觸到的存在了。
即便幅員遼闊，人口不遜于前世華國的大夏，上三境的武者也是寥寥無幾，在武記之中也語焉不詳，罕有記載。
不過方云卻是從別處聽說過上三境的境界名稱。
破天命者，于武道之上，稱宗師。
宗師強者，動輒日行千里，翻手之間摧山裂土，一人破萬甲不在話下，壽命更是可逾兩百年，老而彌堅。
宗師之上，則稱大宗師，威名遠揚四海八荒，據(jù)說擁有通天徹地之能。
若大宗師能于武道之上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便是能夠踏入武者夢寐以求卻又無限敬畏的圣者境，又稱八荒武圣。
“這片天地靈氣充沛，人族于血火之中奮起，經(jīng)過不斷地廝殺，最終站穩(wěn)了腳跟，但即便如此，超過三分之二的地界依舊被各種兇獸妖物占據(jù)著，若是沒有武者，諸多普通人恐怕會和上古時期一樣，徹底淪為口糧一般的存在?！?p> “與天斗，與地斗，與人斗，與獸斗，當(dāng)真其樂無窮嗎？”
越是思索，方云心中的不安感便越是強烈。
宣城地處大夏西南，城郭之外便是茫茫大山，人們時常能夠聽到獸吼。
前兩月官府才下達過通告，說是觀星閣察覺天地靈氣暴動，各大山川之中大妖頻現(xiàn)，乃至有人類城池受襲，地處邊界的宣城因此成為了西南部州的觀察要地。
最讓方云心神不寧的是，每日一閉上眼睛，便覺得前庭之中似有血光迸現(xiàn)，黑暗里亦像是有某種視線在窺測自己。
“徐先生乃是煉血境界的武道高手，只差一步便能夠踏入通幽境界，連他都能察覺我體內(nèi)氣血強大……”
默念到一半，方云猛的直起身子，額頭背心冷汗?jié)i漣。
“我體內(nèi)封藏著半數(shù)的武圣體魄以及武道感悟，真有通天徹地的大能，會不會察覺到我的存在？又會不會做些什么？”
身居異地，方云的危機感自然比以往強烈許多，更何況，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沒有實力便是最大的罪過。
“現(xiàn)在的我，僅僅是一個容器而已，根本不配擁有這樣的際遇?！?p> 越是害怕，方云的腦子便越是冷靜。
站起身來，走了兩步，取了帕子拭去冷汗，他重新睡了下來。
“不，沒有什么好怕的，那些大人物，那些恐怖的存在，若真能感知到我體內(nèi)的東西，早就動手了，不會等到現(xiàn)在?！?p> “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要盡快點亮命門，開始修煉，若是無法通過下月的學(xué)測，那才是真正的大大不妙！”
嚴格來說，眼下進入學(xué)宮的學(xué)子，還不能算是學(xué)宮真正的弟子，只有通過六月十五的學(xué)測，學(xué)宮之人的身份才算坐實。
沒有通過學(xué)測，任你是天潢貴胄，一樣會被清退。
被學(xué)宮踢將出去，丟人事小，沒了翻身改命的契機才是最大的問題。
方云根本不在乎臉面，他才十六歲不到，只是想在這殘酷的世界活下去，乃至活得更舒坦一些，何錯之有？
但令人苦惱的是，這幅身軀孱弱得不像樣子，稍微調(diào)動氣血沖擊經(jīng)脈竅穴，便痛得方云齜牙咧嘴，根本無法穩(wěn)固心境，讓人無奈郁悶到了極點。
本該被常人羨慕至極的先天條件，竟成為了自己點亮命門的負累。
小屋之中，傳來幽幽輕嘆。
“也許，的確不應(yīng)該操之過急……”
徐先生說過，如果自己需要幫助，可去連云巷尋他，但對方相較于他，仍是半個陌生人。
交淺言深，非處事之道，如此一來，有些東西終歸還是要靠自己。
渾渾噩噩的想了一會兒，不覺間，天邊已泛起了魚肚白，府中下人也開始活絡(luò)起來，為主家準(zhǔn)備新一天的飯食。
不過方云已經(jīng)很久沒有去正廳吃早飯了。
半年之前，他和方靈那小姑娘吵了一架，對方是宣城旁支大房的大小姐，深得方老爺子喜愛，她幾個胞兄胞弟也不是好惹的主兒。
幾個乖張少年合起伙來將黑鍋一股腦扣在了方云的頭上，自此，他便被方老爺子責(zé)罰，不允許去正廳用膳，以免再生事端。
不過這恰恰合了方云的心意，每日不用去拜早請安，免去了諸多繁文縟節(jié)，倒落得個清凈。
“砰砰砰……”
“云少爺，起了么？該用飯了?！?p> 門外傳來方府下人的聲音。
“拿進來吧！”
方云躺在床上，平淡的回道。
待人離去之后，他一骨碌翻身起來，打開桌上的餐盒，神色緩和了一些。
雖然整個方家的人都對自己不怎么待見，但在衣食用具一應(yīng)供給上，老家伙倒也不克扣方云，每天命人送來的吃食，都和其他公子小姐們一般無二。
上等精米與獸肉煮制的養(yǎng)氣粥，面食點心，以及一碗打熬身體的藥膳參湯，據(jù)說用的是整個宣城能找到的最好的藥材，加上一些稀罕的兇獸精華部位。
只是讓方云苦惱的是，其他人吃了這些東西，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強健起來，再不濟氣色也變得越來越好。
只他依舊和往日一樣，清瘦無比，與同齡人相比，瘦小了許多。
到底是虛不受補，還是杯水車薪，方云也曾細細思索，但終歸是毫無頭緒。
“吃就對了，不可能毫無裨益！”
帶著這些的念頭，方云再一次風(fēng)卷殘云一般消滅了眼前的飯食，最后心滿意足的打了個飽嗝，招來下人收拾之后，便要出門了。
走出院子，方云目光落在了長廊之處，正要躲閃，一道清脆聲音傳入耳中。
“鬼鬼祟祟，算什么男子漢大丈夫，我方家兒郎，行事可不能這般，方云，你給我過來！”
一名身穿白衣素裙，面容姣好，眉眼之間英氣勃發(fā)的女子叫住了他。
方家規(guī)矩森嚴，自身寄人籬下，至少在此刻，方云并不愿意徒增麻煩，只能是硬著頭皮走了過去。
“見過家姐！”，對方正是方家長房長女，方靈大小姐。
見方云還算恭從，方靈微微頷首，雪白的下巴旋即朝著院外點了點。
“今日我去學(xué)宮聽歐陽先生講課，順帶捎你一路，上我的車架，我正好想問你些事情?！?p> “哦！”
對方態(tài)度強硬，不容拒絕，方云神色麻木的點了點頭。
…
“昨日第一天入學(xué)宮，感覺如何？”
兩人車廂之中對坐，方靈漫不經(jīng)心的問道。
“和小時候先生講學(xué)差不多?！?p> 方云的回答也很隨意。
“我倒是聽說，你的處境不怎么順心，趙家那小子，想找你麻煩？”
方趙兩家積怨已久，向來是你爭我搶，誰都不肯退讓一步，朝堂之上如此，私下里同樣。
長輩的恩怨延續(xù)到后輩子弟之間，到了方靈他們這一代，兄弟幾個比趙暉年長一些，吃不了虧，唯有方云與對方年紀(jì)相當(dāng)，矛盾自然轉(zhuǎn)接了過來。
而且因為方云的身份地位，成為眾矢之的也很正常。
沒等方云回答，方靈又自顧自的說道：
“小時候打打鬧鬧也就罷了，如今你們已入學(xué)宮，將來要真正成為一名武者，成為方家，乃至大夏的頂梁之柱，現(xiàn)在應(yīng)該將心思放在修煉之上，他若再敢找你麻煩，你便告訴我，我饒不了他，聽見沒有？”
言語之間，方靈身上隱隱綻放出強大氣勢，車廂之中頓時變得劍拔弩張。
“淬骨境？”
這樣的氣勢壓迫，不屬于鍛皮境界的武者，方云有些吃驚。
看到他眼中毫不掩飾的訝異之色，方靈氣勢一送，得意的笑了笑。
“怎么樣？嚇到了吧！”
“學(xué)宮是個好地方，我只比你早入學(xué)宮一年，便已踏入淬骨境，再過一段時日，也許有機會觸摸到煉血境的門檻，本小姐就是天資聰慧，服氣嗎？”
“哪有那么容易？”
方云悄悄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說道。
“不許頂嘴！”
話音剛落，方靈便瞪著水汪汪的眼睛看著方云，她最討厭的就是方云露出這樣一副心不在焉又淡漠無比的態(tài)度，尤其是在反駁她的時候。
雙方對峙了片刻，方云心中覺得有些好笑，無奈道：
“修煉不易，更不能眼高手低，我是怕家姐誤入歧途！”
這樣一說，方靈更加生氣了。
“你才誤入歧途呢！給我下車……”
“方云謝過家姐！”
撩開車簾，方云從車架上走了下去。
未央學(xué)宮，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