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這兒之前,我一直疑惑飛船的冷凍艙究竟長什么樣子,會不會隱藏在幾乎沒有區(qū)別的巖壁后邊,被我錯過。如今我發(fā)現(xiàn)這種擔心純粹是多余的,因為就在我面前霍然出現(xiàn)了一個直徑約摸一米,形狀近似圓形的彈洞。
這彈洞徑直通向巖壁最深處,連探照燈都照不到盡頭,很明顯是人為造成的。
空氣里依然彌散著爆炸產生的大量塵埃,這些塵埃溶入水里變成了一種半泥漿的東西。
我仔細地掃視過洞穴,最后在被炸出的巖石碎礫中發(fā)現(xiàn)了狼蛛狀的阿帕德。正常情況下,我和阿帕德是不會在這里相遇的,因為我們的路線并不重合。
但正常情況下,我也不應該到這里。
我傾向于這是杜勒斯預先設計好的,他在中途用一種隱瞞所有人的方式,指揮阿帕德到了這里,然后使用它搭載的重武器為我打開進入里面的通道。之所以說是為我打開,是因為爆炸之后阿帕德便徹底報廢了。
如果我把它拿起來,那它的機械腿就會像拆開的木偶那樣當場散架。
杜勒斯大致采用了一臺電磁軌道炮的縮小版本,這種武器曾被美軍斥巨資進行專門研究,它能通過強磁場對金屬彈頭進行加速,以注入強大動能。
阿帕德上的全部科學儀器已然消失不見,估計是為節(jié)省能源被半路丟棄掉了,只剩下上面兩根細長的炮管,用復雜的線路與阿帕德的電池相接。這讓它整體看上去,像科幻電影里的金屬機械生物。
然而光靠電磁軌道炮還不足以打穿百米厚的巖漿巖,當我費力地爬進里面時,才意識到它的真實深度。這個彈洞很狹窄,只能夠我勉強通過。我想也許杜勒斯在彈頭里加裝了烈性炸藥,或者阿帕德攜帶的,本就是微型核彈頭。
維茲的螺旋槳葉緩緩旋轉著,漸漸逼近彈洞的最深處。
那是一面圓弧形的銀白色金屬墻壁,光潔明亮得像滿月照耀下的水波,即使周圍已是一片狼藉,它卻依然完好無損。這面墻壁的出現(xiàn)同時證明,科爾多瓦關于外星人的猜想是完全正確的。
看到它,我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了。
“維茲,給它接入低頻的交流電?!?p> 維茲隨即靠攏過去,底端伸出一根柔軟富有彈性的金屬觸手,末尾的接口便像章魚的吸盤一樣緊緊吸附在上面,周圍的磁場立即產生了微弱的變化。
關于硅基生命,我有種設想。
事實上,硅元素從構成長鏈大分子的角度來說,優(yōu)勢是遠不及碳的。但硅單質作為半導體材料的優(yōu)良特性卻可以有效彌補這一缺陷,也就是說,用電流的傳導來代替人體內大多數的生物化學反應。這意味著這種硅基生命可能存在某種獨特的模式自我產生微弱的電流,并在體內傳導。這種電流與人體內的生物電截然不同,強度要高出好幾個檔次,而且可能能夠向外輸出。
所以假若人類開門用的都是鑰匙,那么對這種生物來說,使用特定頻率、波形的電流顯然要比用鑰匙更安全可靠、且方便。
維茲連續(xù)切換了二百六十七種常見的、不同波形的低頻電流。
就在我忐忑地等待時,突然,或許是維茲碰巧切換到了那個對應的電流,或者是別的什么原因,眼前的白色金屬墻移動了,并發(fā)出了仿佛是亙古以前大地震的巨響,久遠空曠得令人害怕。那是附著其上的巖漿巖被撕裂、瓦解的聲音,隨即有大量巖石粉末從頭頂的縫隙間灑落。
……
我,成為了第一個見到外星飛船內部真實樣貌的地球人。
這個空間不大,是球形的,而且我敢保證是完美的球形,其曲線極其流利順暢。表面光滑整潔,即便經過億萬年的塵封依舊一塵不染。顏色呈灰黑色,在探照燈的照耀下反射著流淌般的閃光。質地很堅硬,水一樣純凈,讓人懷疑這是一大塊鏤空打磨的墨玉。
我摩挲著球形空間四面的紋路,這與那些精密設備里的芯片一般無二,只不過更加繁復、復雜、多樣、細膩,有些像那些奇怪的宗教符號彼此相疊起來。它延伸擴展著,鋪滿了整個空間。難以想象這是另一個種族的杰作,他們對硅的應用達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熟悉程度遠勝人類。
可是科爾多瓦預料中的冷凍艙里,根本沒有一個冰封的外星人,這里空空如也。
我一邊觀察著這些紋路,試圖用我的知識解釋它,一邊用我的金屬手掌慢慢地在彎曲的地面搜尋。就在這時,似乎是觸碰到了某個關鍵部位,我的大腦突然產生了種異樣的感覺。
緊接著,一股龐大的信息流從我的手掌下涌出,以不斷變化的電流的形式,像古代神話里被釋放的兇獸那樣瘋狂地穿梭過我全身各處的金屬器件,最終通過信號收發(fā)裝置疾速傳回我的大腦。霎那間,我只感到頭痛欲裂,大腦仿佛被一下注入了整個太平洋的海水,幾乎要當場爆裂開來。無數的畫面、聲音極速地在我腦海中浮現(xiàn)、變幻、閃動,那每一幀每一幅比親眼目睹的還要清晰,我這一生記過的東西都沒有這幾個瞬間的多。
在短暫的幾秒里,我完整地經歷了另一個人的人生,其中所有的細節(jié)都是真實發(fā)生過的,共同發(fā)生在我和她的身上。然而以旁觀者的角度看,我只不過是在手掌觸到球形空間的某一點時,忽然陷入了呆滯。
尊重科爾多瓦的意愿,我把主人公稱為“陳橙”。
……這太空浩瀚無垠,星河光輝燦爛,可仰望天空時的滿天星斗,究竟哪一顆屬于我?
赤紅的大地,奔流涌動的巖漿,一顆比人類見到的太陽大十倍的紅巨星高懸于彌漫煙塵和硫磺氣體的天空中。這是陳橙的家園,一顆因穩(wěn)定的軌道、85℃以上的地表溫度和極其豐富的硅元素、金屬元素儲量而十分適合于硅基生命生存的行星。
她出生在一個“領航者”家庭,這項職業(yè)類似于人類的宇航員,然而她的家庭只是數萬個“領航者”家庭中的一員。她的父母在一家太空運輸公司工作,主要負責尋找并發(fā)現(xiàn)新的星球,然后在這顆星球建立太空航線。
對于這種生物來說,由于他們的生殖方式是由父母各自直接分裂一部分,再相互融合,所以遺傳因素起的作用比人類的大得多。因而陳橙的一生從一生下來其實就被寫好了,她只能選擇做一位地位頗低的領航者。
盡管如此,她仍然喜歡望著漆黑的夜空發(fā)呆,幻想自己未來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