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9章 爭辯
三天后，利奧和赤瞳被放出來，帶去要塞的演武大堂。
奎德侖王國每年都會在卡莫爾要塞舉辦軍武大會，無論是平民還是士兵都可以參加，相當于一次大型軍演。可以考核士兵，選拔人才，對平民來說也是一場慶典。演武大堂就是國王嘉獎那些表現(xiàn)優(yōu)異者的地方。
大堂設(shè)有王座。不如王宮的王座華麗，但略顯黯淡的顏色和厚重的造型，有一種別樣的嚴肅。周圍有十座雕像，都是已故的奎德侖知名勇士。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魔族軍都砸了。
利奧和赤瞳就被帶到了這樣的地方。大堂里已經(jīng)聚集了很多人。王座上自然是波托克，稍微望了利奧一眼。
波托克左邊是軍隊人員。公主莎莉坐在旁邊，笑著看利奧，像是在等他出洋相。她身后立著克萊門汀和迪恩。旁邊還有杰德，沙蘭等一些軍官。
波托克右邊是教會人員。大主教埃爾文端坐著，表情似乎是焦慮和厭惡的集合。他身后是祭司蘇比麗雅和庫洛姆以及其他教士。蘇比麗雅有些局促不安，庫洛姆則是瞇著眼睛。
從三排衛(wèi)兵中間穿過去后，利奧才知道面前那些人的目光集中在哪里。
“不是吧？”
堂下是布洛妮婭，身邊居然是愛洛梅爾特和幾個從夏布耶爾帶來的精靈，凱恩也在其中。族長還被安排了座位。
注意到利奧的目光，愛洛梅爾特對他略一欠身。她昨天接到王國的通知，要她務(wù)必跟著波托克一起到卡莫爾要塞去一趟。
此刻族長的表情很沉靜，看不出是胸有成竹還是已經(jīng)認命。
“很好，人都齊了吧？”
波托克坐正些。聽了他的話，利奧身后那些衛(wèi)兵整齊列好，就像是防止他逃跑一樣。
國王清清嗓子。
“布洛妮婭，你的報告我全都看了。我很重視，所以今天的第一件事就是解決你的疑惑。”
“多謝陛下。”
布洛妮婭嘴上這么說，表情上可看不出來。波托克也不在意。
“我也歡迎你，愛洛梅爾特。上次見面是什么時候來著？能請你出來真是不容易?！?p> 愛洛梅爾特的聲音不卑不亢。
“畢竟我接受了利奧的提議，愿意表明合作的態(tài)度。出了這么大事，我當然要來?！?p> “那我很期待你能繼續(xù)展示你的誠意。好了，布洛妮婭，把你的報告里的內(nèi)容簡單告訴大家?！?p> “是?！?p> 布洛妮婭先是把杰德交給她的戰(zhàn)報說了一遍，又說了羅加爾要塞的戰(zhàn)斗，很快就提到了露娜。
“被通緝的露娜出現(xiàn)在魔族軍，她身邊有個叫凱亞爾葛的男人，是從者。與蘇比麗雅交手，劍術(shù)了得。據(jù)凱亞爾葛說，露娜受到了王國的折磨和虐待，所以逃走?！?p> 指揮官的目光毫不掩飾地投向波托克。
“我現(xiàn)在質(zhì)疑這會不會是真的?！?p> 她一說完，莎莉便冷笑連連。
“布洛妮婭指揮官，你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么？就因為敵人隨口胡謅的幾句話，你就開始質(zhì)疑王國？那我是不是可以根據(jù)你的發(fā)言質(zhì)疑你串通魔族？”
而布洛妮婭甚至沒有看莎莉一眼。
“用不著這樣挑撥我，公主殿下?！?p> “什么？”
“我當然不會輕信敵人的話，我的確聽到了一些風(fēng)聲。在露娜遭到通緝幾天前，有人曾看到她出現(xiàn)在兵營外，那正好是我?guī)П氐酵醵己??！?p> 埃爾文心里一驚，杰德則是馬上明白了。布洛妮婭基本只在軍營和王宮活動。波托克為了防止她干涉別的事，給了她很多工作讓她別閑著。估計是軍營里有士兵私語被她聽到了。
當時布洛妮婭沒太在意，但現(xiàn)在不得不懷疑。
“我請問愛洛梅爾特大人，那一日露娜到王都做什么？”
愛洛梅爾特緩緩開口。
“她的兩個姐姐參加了戰(zhàn)斗，她覺得姐姐們應(yīng)該回來了，所以去探望。那是我最后見到露娜?！?p> “再聽到消息，就是大概一周后她遭到了通緝！”凱恩忍不住補充道。
“這就是我疑惑的?！辈悸迥輯I說，“露娜在這幾天時間里遭遇了什么，會讓她逃出王國？我認為恐怕不是殺人案件，而是另有原因?！?p> “你弄錯了一件事，布洛妮婭?！?p> 波托克換了個坐姿。
“露娜殺人是事實，在庫拉托瓦有好幾個目擊者。因為她與被害人有爭執(zhí)。你也知道王都有很多人討厭精靈。至于說她遭遇了什么，你不清楚，難道還要反問我嗎？我為什么要去理解一個兇手的思維？”
布洛妮婭上前一步。
“正因為很多人討厭精靈，所以露娜在軍營尋訪未果，肯定會馬上回去。她一定是遇到了讓她無法回去的事情?！?p> “又或者她只是為了見到兩個姐姐所以多待了些日子呢？”
“那么我要申請親自對此事進行徹查。要塞已經(jīng)奪下，我們現(xiàn)在正好有這個時間和精力。”
“沒有問題，但這不是你的工作，布洛妮婭。”
又是這話，每次說到這些波托克就會給出這個理由。他堅稱自己和布洛妮婭只在軍事上合作。
對此布洛妮婭唯一的反擊手段，就是把這個合作的可能性上升到個人原則問題上。簡單來說就是，如果波托克不給出滿意解釋，自己就拒絕效力。
但這么做總有種出爾反爾，有始無終的感覺。這也是布洛妮婭過去糾結(jié)，而現(xiàn)在還在糾結(jié)的事情。
就在她沒有說話的時候，波托克繼續(xù)說道。
“比起這個，我更想討論一下為什么露娜會在魔族軍。”
埃爾文趁機進言。
“很明顯陛下。她不能回到王國，也不敢回到夏布耶爾，為了活命只能投奔魔族。”
“一派胡言！”凱恩大聲反駁，“魔族見到精靈都是殺無赦，她怎么可能去送死??？”
“不用喊，我聽得到。”波托克瞪著凱恩，“而且有沒有一種可能，是魔族有人滲透到王國這邊，然后偶然抓到了她呢？”
這話讓所有精靈一愣，連愛洛梅爾特的表清也有了一絲變化。
利奧微微點頭。果然國王也想到這一點了。那這事基本可以坐實了。
庫洛姆也說道。
“我想，這個滲透者就是凱亞爾葛，或者他的部下之類吧？他是人類又是從者，而且出現(xiàn)在前線，說明有一定地位?！?p> “對?！卑栁倪B忙順著說，“所以他故意留下那精靈的命，就是為了讓她動搖我們的軍心。”
波托克點點頭。
“聽起來很合理啊。布洛妮婭，你認為呢？”
布洛妮婭憤怒的目光有一瞬間停留在那個大主教和祭司身上。
“我認可動搖軍心的說法。但這和我質(zhì)疑的對精靈的虐待無關(guān)，并不能說明露娜在王國的遭遇?！?p> “你認可就好。至于折磨虐待的事，我要等調(diào)查結(jié)果?！?p> “但這……”
“現(xiàn)在我想說的是，一個精靈出逃被魔族軍抓走，反過來殺戮王國軍的將士，這些都是事實吧？”
波托克注視著愛洛梅爾特。
“那么依照這個事實，我可以認為露娜犯下了更大的罪過。無論她是不是被迫，她都是在助紂為虐。這是對王國最直接的威脅和反叛，我想我應(yīng)該和認真你探討一下了?！?p> “這……”
話題突然甩過來，愛洛梅爾特有些不知所措。精靈們都怒視著波托克。這個國王居然厚顏無恥，面不改色地指責(zé)起精靈了。
還什么認真探討。加入魔族殺死王國軍士兵，這罪過要是落在全體精靈頭上，可不是沉默就能解決的。
就在愛洛梅爾特思考怎么回答時。
“陛下?！?p> 利奧先開口了。
“我作為精靈小隊的隊長，想發(fā)表一下看法。畢竟這事也關(guān)系到我?！?p> 波托克打量了利奧一番。和上次見面相比他的氣色有些差，但這講話時自信滿滿的樣子還是那么讓人厭惡。
“你說吧?！?p> “多謝陛下。關(guān)于露娜的事，我認為還不到降罪的時候。這事還有別的可能?！?p> 莎莉哼了一聲。
“你是覺得自己也要遭殃了，所以想掙扎一下？你覺得你那兩張嘴唇比得上將士們的眼睛和被燒焦的尸體嗎？”
利奧微微一笑。
“我不否認這些。我只是在想，露娜是不是被精神操控了？”
這回輪到波托克和他身邊的人發(fā)愣了。利奧轉(zhuǎn)向愛洛梅爾特。
“請問愛洛梅爾特大人，露娜原本使用的是什么魔法？又是怎樣戰(zhàn)斗的？”
“她沒有魔法天賦。”愛洛梅爾特說，“雖然會用弓，但憑她的本事不足以上戰(zhàn)場。所以我沒有同意她跟隨兩個姐姐應(yīng)征?！?p> “那就很明顯了。一個戰(zhàn)斗力不足以上戰(zhàn)場的精靈，不過半個月沒見就能在王國軍里大殺四方，除了魔族對她施加了全面的控制之外，也沒別的可能了吧？”
“這算什么說法？”庫洛姆冷笑道，“你怎么證明愛洛梅爾特不是胡說八道呢？同胞相護罷了?！?p> “你這……”
有幾個精靈差點沖上去揍庫洛姆，利奧伸手制止了他們。
“這種事在夏布耶爾隨便問問都能打聽出來。再說，露娜算著日子，不顧王國人民的冷漠跑去王都，就為了提前見姐姐們一眼。如果她能上戰(zhàn)場，我相信她無論如何都會跟兩個姐姐同去的?！?p> “哼，讓教會的人理解常人的感情，恐怕很難吧？”
凱恩揚著頭不屑地說。庫洛姆望著他，眼神中隱隱有了敵意。
“但這能說明露娜被精神控制了嗎？”莎莉的手指敲著腦袋，“魔族既然要讓她上戰(zhàn)場動搖我們，那肯定會給她相應(yīng)的戰(zhàn)斗力啊?！?p> 沒想到利奧當即反問。
“為什么？”
“??？你問為什么……”
“如果只是想威脅露娜去動搖王國軍，那讓她出現(xiàn)在瞭望臺上隨便放放箭就得了。但我聽說她是主動跳下來的，一舉一動充滿了仇恨。那她要么是真的被王國虐待過，要么就是被精神控制了?！?p> 莎莉無言以對，瞪了利奧一眼，期待的目光投向波托克。
波托克瞇著眼睛，思考起來。他聽說利奧和赤瞳一直被關(guān)著，那這小子到底是從哪聽說戰(zhàn)斗細節(jié)的？
國王長出了一口氣。
“言之有理。”
“父王？”莎莉驚得站起來了。
“的確存在這種可能，我就不再追究了。這事到此為止。”
“不，還沒完。我也有事要說?！?p> 說話的是赤瞳。她的聲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赤瞳指向杰德。
“我要控告杰德將軍。我懷疑他在攻打要塞的當天早上，給我的同伴利奧下毒，導(dǎo)致利奧在戰(zhàn)斗中昏迷。而且他故意在卡莫爾要塞外的戰(zhàn)斗中制造出陣型上的間隙，讓魔族將領(lǐng)巴洛克有了突襲我們的機會。”
語驚四座。杰德先是一愣，接著火氣就上來了。
“你這是信口雌黃！”
“利奧中的毒來自腹部，”赤瞳繼續(xù)說著，“他自始至終沒有受過傷。所以只能是早晨跟你們吃了早餐以后變成這樣，也就是毒藥來自食物?！?p> “我作證！”凱恩說，“是我給他治療的！”
“至于杰德將軍為什么這么做，恐怕是王宮里有人看不得利奧的所作所為，看不得精靈和人類和諧共處吧？”
赤瞳的目光毫不避諱地從波托克以及身邊人身上掃過。埃爾文腿一哆嗦，杰德怒視著她。
莎莉一攤手。
“無理取鬧。那你又如何證明是早餐的問題，而不是之前晚餐或是更早的問題呢？也可能是當天午餐的問題?。俊?p> “我們難道會自己吃毒？”赤瞳反問。
“天知道你們那段時間干了什么，毒藥這個事根本沒法查證吧？還有你說杰德將軍故意放出陣型的破綻，這更是無稽之談啊?！?p> “杰德，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布洛妮婭望著杰德。杰德已經(jīng)能感受到這位指揮官正努力壓住火氣了。要不是礙于場合，她甚至?xí)攬鎏蜆尅?p> “我完全按照您的要求布置，我不認為陣型有松散之處。巴洛克的騎兵隊我也派人攔截了。但他的實力出乎意料，實在攔不住?！?p> “你根本沒派人攔！”赤瞳一指迪恩。
“沒錯！”凱恩也幫腔，“哪怕稍微拖住他們，我們也有機會用魔法支援！”
“嚷嚷什么，吵死了。既然這樣，咱們再找個當事人問問不就行了?！?p> 莎莉穩(wěn)穩(wěn)坐下，彈個響指。
“迪恩，你當時也在，你來說說是怎么回事?！?p> 傻子都能看出來這是怎么回事。凱恩氣得攥起拳頭直哆嗦。赤瞳望著利奧，但利奧只是看著一切的發(fā)生，沒有插嘴的意思。
迪恩走上前來，想了想。
“回公主殿下，我當時在專心戰(zhàn)斗，沒注意?！?p> 全場第三次集體發(fā)愣，莎莉更是眼珠差點瞪出來。
“你什么……你怎么能沒看到呢？”
“我們可是頂著魔族軍正面交戰(zhàn)，壓力很大。不過從我那個角度看，巴洛克確實沖得比較順利?！?p> “迪恩?！?p> 波托克加重語氣。
“給我說清楚，到此有沒有攔截？”
“我無法確認。可能沒有，也可能有。”
連迪恩都這么說，那這個事就模棱兩可了。怎么都能解釋的結(jié)果就是怎么都解釋不清。
說完這些，迪恩偷偷給了利奧一個戲謔的眼神，利奧心里嘀咕了一下。
這家伙在想什么？
“看來，這事也沒法定論。”
波托克的余光瞄到杰德身上。
“但無論如何，杰德，你有一定過失。即使沒有造成嚴重后果，我也要考慮對你的處分。”
“我……明白。”
“很好，看來這場爭辯也不是毫無意義?！?p> 國王舒了口氣。
“現(xiàn)在，繼續(xù)其他議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