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5章 圣母
兩天后，人類開始行動了。雇傭軍先出發(fā)，到灰水鎮(zhèn)布防。明天王國軍在這里駐扎一日，然后直奔10公里外的礦區(qū)。
灰水鎮(zhèn)是奎德侖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型城鎮(zhèn)，或者說是小型城市也不為過，甚至還有矮小的城墻。因為經(jīng)常有運輸隊在此經(jīng)過或者停留，道路也相當(dāng)暢通，適合部隊在城鎮(zhèn)內(nèi)快速移動。
但交通便利帶來的最大問題就是方便敵人，容易被攻擊。收復(fù)灰水鎮(zhèn)后，王國軍每天都在加固城墻，修筑簡易的箭塔，再加上雇傭軍帶來的四座炮臺，總算是組成了令人稍稍安心的防線。
雇傭兵們剛到鎮(zhèn)里也不休息，馬上開始忙活。他們要熟悉城鎮(zhèn)結(jié)構(gòu)，組織防守演練，組裝炮臺，繼續(xù)修筑工事等等。
“快！這邊！”
南門那里，迪恩正指揮兩隊雇傭兵用木材和石料補強大門，又把旁邊兩座箭塔加固一些。這兩天他讓自己恢復(fù)到平時的樣子，至少看上去如此，免得動搖軍心。
鎮(zhèn)里有一座特別大的食堂，獨門獨院。因為常有人在鎮(zhèn)里歇腳，這個食堂就是專門給他們準(zhǔn)備的?，F(xiàn)在傭兵和小李帶著廚師們暫時接管了這里，給雇傭兵們準(zhǔn)備伙食。只是大多數(shù)人都很忙，沒時間到食堂吃飯，傭兵便讓小李當(dāng)了外賣員。
利奧倒是比較閑。沒了精靈小隊的他就是個普通雇傭兵，戰(zhàn)斗力又不行，被分配到后方跑腿去了。他這一上午都在搬東西，現(xiàn)在有時間到食堂慢慢吃。
這個能坐下將近兩百人的地方，此時只有二十來人。利奧一眼就看到尤莉婭和赤瞳在同一桌。赤瞳只顧吃，頭也不抬。
“利奧?！?p> 還是尤莉婭招呼他過來。他走過去。
“精神頭很足啊尤莉婭?！?p> 尤莉婭面前擺的午餐比赤瞳的少了三倍左右。女孩笑了笑。
“也不能一直消沉下去嘛。我是來打仗的?！?p> “說起來，我聽說之前是赤瞳給你做的測試。你居然能通過?！?p> 利奧的胳膊肘碰了碰赤瞳。
“是不是你放水了??？”
“沒有……”赤瞳噎了一下，捶著胸口，“真沒有。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明明一開始施法速度還不快，后來突然就快了?！?p> “哈，一定是故意放慢，為了讓你大意?！?p> 聽了利奧的話，尤莉婭沒解釋，只是點頭。這其中的奧秘遠(yuǎn)沒有那么簡單。
去打了一盤午餐，利奧坐回赤瞳身邊。
“不過我是真沒想到，尤莉婭，陛下居然同意你加入雇傭軍。我還以為他會把你調(diào)去王國軍呢?！?p> 尤莉婭眨眨眼。
“是因為那樣就能隨時把我?guī)У讲恢裁吹胤饺?？?p> “呃，不是。我是說……”
“沒事。你和族長談話的時候也知道了吧？夏布耶爾很多精靈都認(rèn)為有的同胞并不是戰(zhàn)死或者不治身亡，而是被囚禁了?！?p> “那你怎么看呢？我猜你并不覺得這是真的，否則也不會來幫忙。”
利奧笑著問出這個問題。尤莉婭用吃面包的動作避開了他的目光。
“我不想評價。我只想先做好該做的事?！?p> “那我覺得你至少考慮一下怎么和愛洛梅爾特大人解釋。我昨天聽說信使從夏布耶爾回來，看到了她老人家暴跳如雷的樣子?！?p> “好吧，我會考慮一下?！?p> “但我還是佩服你的勇氣。那天說完，我以為你會回夏布耶爾去?！?p> “是啊。這年頭還能找到這樣的精靈真不容易。反倒是王國這邊居然還有人叛逃到魔族軍，唉?！?p> 是傭兵的大嗓門。他忙完了后廚的活，拉過椅子坐在尤莉婭旁邊。
“說的是魔女團吧？”赤瞳吃著也不忘插嘴。
“關(guān)于他們的事能跟我細(xì)說一下嗎？”傭兵說，“我自從到這個世界后還沒怎么聽說過關(guān)于魔女團的事?！?p> “你感興趣？”利奧笑道。
“聽到魔女這個詞就會有好奇心，我不否認(rèn)?！?p>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據(jù)我所知，魔女團的成員原本都是教會的法師，好像教士和祭司都有。大概是在戰(zhàn)爭爆發(fā)后沒多久就叛變到魔族軍，然后以魔女團自稱?！?p> “為什么會叛變呢？”尤莉婭問道。
“不知道。知道其中原因的，恐怕只有教會和陛下了，我這種平頭百姓肯定不行。不過從那以后基本沒怎么聽到關(guān)于魔女團的消息。她們好像不怎么上戰(zhàn)場?！?p> “要我說原因很簡單，”傭兵握緊了拳頭，“看不慣教會和國王唄。估計教會那個時候就開始干壞事了?！?p> “不至于吧？我記得那時候夏布耶爾王國還沒失守，我們可能還沒向夏布耶爾求助。叛逃應(yīng)該是另有原因?！?p> “比如被魔王誘惑了?！背嗤f，“我見過那樣的人，為了利益可以出賣別人的一切?！?p> “那得是什么條件??？”尤莉婭直搖頭，“放在夏布耶爾，我是想不出魔族能開出讓精靈叛變的條件?！?p> 三人就這個事說來說去，只有利奧一言不發(fā)，專心吃著盤子里的蔬菜。
要讓他說，魔女團叛變的理由絕不簡單。你想啊，正常的國王或是教會遇到這種事，那肯定得把叛變的原因大書特書，在魔女團頭上安各種罪名，將她們說成十惡不赦的混蛋才行。
但事實上對于魔女團的事，波托克只公開宣布過一次，說她們因為懼怕魔族，所以投降自保，沒有任何細(xì)節(jié)。之后也再沒有人提起此事，更無法得知原因。
利奧原本不打算深究這事。但被傭兵提了一嘴，他也開始有興趣了。而且魔女團極少露面也很不對勁。
不過沒了格羅拉克，魔族軍的前線削弱了，或許魔女團也會出現(xiàn)了吧？
有點期待。
*****
午飯過后，輪到利奧巡邏了。他帶上了赤瞳和尤莉婭。雖然這一帶都是平原，沒什么可巡的。不過畢竟是任務(wù)，該完成的還是要完成。
三人圍著灰水鎮(zhèn)外面轉(zhuǎn)悠，一路上有說有笑，就像出來玩一樣。雖然灰水鎮(zhèn)很有可能遭到魔族進攻，但那絕不是現(xiàn)在。而且他們也不會傻到在視野如此開闊的地方派人來偵察吧？就算來也得是獅鷲之類的魔獸。
當(dāng)三人來到鎮(zhèn)子南面的時候。
“這邊就不用了吧，換個地方。”
利奧調(diào)轉(zhuǎn)馬頭要走，尤莉婭卻待在了原地。
“不好意思利奧，你和赤瞳先去吧。我想再待一會兒。”
“那我們也留下吧。”赤瞳說，“一個人不安全?！?p> “沒事沒事，我就是想熟悉一下環(huán)境。畢竟頭一次上戰(zhàn)場，而且這里的地形讓我有了一些點子，我想試試。你們先去別的地方吧，別耽誤了巡邏?！?p> 赤瞳還想說什么，利奧勸住了她。
“那好吧尤莉婭，遇到危險就趕緊回鎮(zhèn)里?！?p> 叮囑完，利奧就和赤瞳走遠(yuǎn)了。等他們從視野里消失后，尤莉婭騎著馬朝一個方向跑去。
那邊的道路附近有一處土坡，雖然不高，倒也能用來藏身。尤莉婭筆直地跑向那里。
上了坡，就望到不遠(yuǎn)處有人騎著烈角馬朝這邊來。正是她用遠(yuǎn)視魔法發(fā)現(xiàn)的人。
對方停了一下，接著加速。尤莉婭也迎上去。
“露娜！”
叫住了自己的好友。露娜扯住韁繩，不可思議。
“尤莉婭？你怎么在這里？”
她萬萬沒想到能在這地方遇到尤莉婭。之前精靈小隊全滅后，按說不會再有精靈加入王國軍了。所以凱亞爾葛派她獨自來偵察。
“露娜，我……”
尤莉婭想說的話太多了，一股腦堵在嗓子眼，不知道先說哪個。
露娜打量著她。
“難道王國軍又強征精靈了嗎？”
“不，”尤莉婭連忙說，“我是自愿來的，還瞞著族長大人。”
“什么？你簡直瘋了！”
“但既然能見到你，就說明我這么做值得。告訴我露娜，你到底為什么……”
“立刻回去尤莉婭！回夏布耶爾，好好待著！”
“我不能糊里糊涂地回去！告訴我那天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你問我原因？好啊，那我就說給你聽！”
露娜的眼睛里仿佛有火焰在跳動，看得尤莉婭竟有些膽戰(zhàn)，下意識握緊了法杖。
“我去找姐姐們，然后被庫洛姆那個畜生暗算，帶去了他們的地牢！”
“原來那些事……”
“都是真的！我在那里看到了姐姐，看到了同胞們！那群人類折磨男性，強暴女性，只為了從我們身體里榨取魔力，去完成他們的魔石！”
“魔石，那些炮臺……”
“那東西每次發(fā)射的都是同胞們的心血！凱恩居然為了那種可恨的玩意送命？太蠢了！你難道也想跟他一樣嗎??？協(xié)助人類贏得戰(zhàn)爭然后蹂躪同胞嗎??？”
“我……”
尤莉婭兩手互相握住，止住顫抖，努力平靜下來。
說道。
“我相信你，露娜。你不會對我說謊，我相信那些事都是真的?！?p> “既然知道了就趕緊走。我不想在戰(zhàn)場上見到你?！?p> “但是我不能走。”
露娜怔了一下。
“什么？你都知道人類對我們做了什么，難道還要繼續(xù)幫助他們?。俊?p> “我知道這個決定很傻，但我也想問你。你為什么不回到夏布耶爾？為什么要投靠魔族？”
“我逃出地牢被人類追殺，凱亞爾葛大人救了我！這就是我站在魔族陣營的原因！”
“你稱呼他為大人？那個魔族軍的干部？”
“尊稱自己的救命恩人有什么不對的？如果沒有凱亞爾葛大人，我根本沒有機會活下來！”
“而你沒有離開魔族軍。我想不是他不允許吧？是你主動選擇了他吧？”
“是又怎么樣？我要向所有人類復(fù)仇！這群混蛋全都該死！”
“可如果奎德侖滅亡，夏布耶爾又會怎樣？”
“凱亞爾葛大人答應(yīng)了我！魔王會實行合理的統(tǒng)治，不會傷害夏布耶爾！”
“所以你站在人類和精靈的敵人那邊，卻想象著他們會放過自己的同胞？你和我一樣?！?p> “什么？”
尤莉婭握著法杖的手松了些。
“我知道人類的所作所為，我相信你說的沒錯。但無論如何，我都認(rèn)為這些事情必須在一切結(jié)束后才能清算。魔族一日不倒，精靈和人類就不可能擺脫威脅！”
這話差點把露娜的肺氣炸。
“簡直是胡扯！你還是跟小時候一樣喜歡裝圣母！你覺得欺壓精靈的人類和魔族有區(qū)別嗎??？”
“但并非所有人類都敵視精靈！坑害精靈的是教會和國王，我不相信所有百姓都和他們一樣！我見過為了和平主動尋求精靈幫助的人類，他是真心想為精靈做些什么！”
“你說的是利奧嗎？我知道他！自以為是的家伙！沒有他，凱恩他們會死嗎？你已經(jīng)被他蒙騙了！”
“所以說我們都一樣，我們都是為了自己的念頭跟隨了一個人類！我不會回去的，我也不會忘記人類的所作所為！我要見證所有真相，讓有罪的人得到真正的審判！”
“他們不需要審判，只要死就夠了！”
“露娜！”
“給我閉嘴你這只會耍嘴皮子的家伙！你沒有被監(jiān)禁過，你沒有被不知哪里來的人類奪走純潔，你也沒有被一群男人玷污過身體的每個角落！所以你才能說出這么天真的話！”
“我不天真！我是認(rèn)真的！”
唰——
尤莉婭剛說完，露娜突然從馬上跳起撲過來，一腳就把尤莉婭踢下馬。
她骨碌著起來想發(fā)動魔法，又被露娜踢掉法杖，踏住胸口踩倒。
“呃！”
短刀對準(zhǔn)了她的鼻尖。隔著刀，她看到露娜冰冷的眼神。
“這就是你認(rèn)真的樣子？從過去你就沒什么本事，連魔法都用不好，跑到前線呈什么英雄！”
“即使如此我的態(tài)度也不會改變！露娜，不要再跟著魔族了，回來吧！”
“而我的回答和你一樣！”
松開腳，露娜收了刀，上了馬。
“同胞是我最后的底線，尤莉婭。但是戰(zhàn)場上人人身不由己，你不要逼我！”
她走遠(yuǎn)了。尤莉婭想說些挽留的話，還是沒說出口。
圣母，這個詞用來形容自己還真是貼切。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會有這種想法，但她依然不認(rèn)為這想法有錯。
女孩拾起法杖。
“如果言語無法說服你，那就戰(zhàn)場見吧，露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