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宴如期而至。
劉嘉寧到了也沒能脫身,天剛蒙蒙亮,就被孫慕婉派來的丫鬟從被子里撈出來了。
素來起床氣大的她還沒來得及發(fā)火呢,就被人七手八腳摁到了鏡子前,各種脂粉首飾往臉上身上招呼,硬生生整的她徹底沒脾氣了,吸了口氣,索性微闔著眼由她們去。
待換好衣服,收拾妥當,天都大亮了。
二門外,車馬早已候在那。
許是等不及,又怕某人突然后悔,孫慕婉來來回回轉了三圈,還是決定親自去看看,省得心里七上八下,不得安生。
剛踏上臺階,還沒來得往里去呢,劉嘉寧就被人簇擁著迎面走來。
孫慕婉登時眼前一亮,眼底浮現(xiàn)驚艷。
淡紫本就如夢似幻,既挑皮膚又挑人,鮮少有人撐的起。
當初選這件衣服的時候她就很猶豫,又想著表妹平素除了黑衣就是黑衣,實在暗沉了些,幾經(jīng)挑選才定了下來。
以表妹的姿色,即便差那么一兩分也定然是好看的。
但效果如此卓著,也是她事先未曾料到的。
怔愣的功夫,劉嘉寧款款而至,抬手在她眼前打了個響指,不等她回神呢,就頂著周遭密密麻麻的視線,率先鉆進了馬車。
面上沉寂,似是早已習慣,不以為然,心里卻涌出些許反感。
待錦棠坐定,劉嘉寧慢悠悠挪了過去,腦袋靠著她肩膀平復心情。
“太久沒露面,倒有些不習慣了?!?p> 聞言,錦棠微蹙眉,將她扶正,轉身就要下馬車,還沒等起身衣袖就被扯住了。
“算了,帷帽雖好也不能戴一輩子,就當提早卸下部分負擔了。”
劉嘉寧笑著把人拉回來,再次靠了上去。
孫慕婉上來時看到的便是這令人艷羨的一幕,心內瞬間被酸澀充斥。
可她除了看著,又能說什么,做什么呢。
“時辰還早,再睡會,我讓人慢著些?!?p> 感受到雙腿傳來的重量,劉嘉寧睫毛微顫,沒有說謝謝,也沒有扔回去,還佯裝睡熟往身上扯了扯。
……
流言蜚語無論在什么時候都是傳的最快的。
與昭陽長公主的婚事一并成為京中眾人談資的,還有相府大姑娘終于露臉了。
有人說她相貌丑陋,面帶疤痕。
有人說她貌似天仙,傾國傾城。
終歸沒人親眼見過,都是道聽途說而已。
至于是從誰口中傳出來的,答案不言而喻。
之前深居淺出,對廢話可以不予理睬。
眼下出門了,相府的馬車又有鮮明標志,幾乎一上街就備受矚目,想裝聽不見都不行了,令人不勝其煩。
劉嘉寧眉心微蹙,面色暗沉,將腿上的毯子疊好放到一旁,還沒等開口呢,孫慕婉就懂了她的意思,用力拍了幾下車壁,撩開簾子揚聲道。
“磨磨唧唧作甚,想聽人嚼舌根的現(xiàn)在就滾過去,相府不差你們這點人!”
孫慕婉往街邊掃了一眼,目光冰冷懾人。
所有人都噤若寒蟬,低著頭不敢再出聲,等馬車加速從眼前通過,才后怕的拍拍胸口,紛紛散開各忙各的去了。
……
馬車“吁”的一聲停在正陽門外,孫慕婉臉上的怒色還未完全褪去。
為了照顧劉嘉寧,她們早就脫離了相府的隊伍。
彼時,牛氏和劉子蕓已經(jīng)在前面等了好一會了,東張西望,頗為焦急,直到看到相府的馬車才松了口氣。
孫慕婉做了幾個深呼吸,側身調整好情緒,這才笑容滿面拉過劉嘉寧的手。
“別害怕,跟緊我?!?p> 短短六個字,卻讓劉嘉寧塵封已久的心裂開了條縫隙,一股暖流緩緩流入。
看著兩人緊握的手,她抿抿唇,沒有掙開。
正陽門外聚集了許多等著入內的官眷,二人甫一下車,便跨入了詭異的寂靜,只隱約聽到幾聲壓抑的吸氣。
劉嘉寧熟視無睹,跟著孫慕婉像牛氏和劉子蕓福身。
即便不開口,也無人說她不敬尊長,不懂禮數(shù)。
畢竟……她們不配?。?p> 瞧瞧人家那氣質,到底是相府的千金,往那一站就是標準的大家閨秀,更別說這一顰一笑透出的風韻了。
不說與她同齡的小姑娘,便是各府的當家主母,在她面前都要自慚形穢。
牛氏和劉子蕓對視一眼,眸中含笑。
牌子早就遞了過去,也無需再排隊,待宮中嬤嬤為劉嘉寧和孫慕婉檢查完畢,便有內侍主動上前,卑躬屈膝領她們進宮。
錦棠自然而然要跟著,兩旁的侍衛(wèi)卻不答應,拔劍橫在了她身前。
“宮中規(guī)矩,車馬侍婢不得入內?!?p> 錦棠皺眉,手腕跟著動了動。
但凡她想,兩柄破劍還真擋不住。
“咳咳咳……”
咳聲來的突兀,劍拔弩張的氣氛也隨之消弭。
劉嘉寧捂著胸口,很是虛弱的靠在孫慕婉身上,所有重量都壓了過去。
孫慕婉明顯被嚇到了,很用力的在撐著,身體微微往旁邊傾斜,還真不像是在做戲。
“兩位軍爺,你們也看到了,我這身子骨實在不爭氣,剛走了幾步就扛不住,實在離不了人啊?!?p> 侍衛(wèi)們皺皺眉,滿眼警惕。
真要弱不禁風,連路都走不了,就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養(yǎng)在家里,還有閑心參加宮宴?
找死呢。
他們腹誹的明目張膽,下一秒,劉嘉寧又咳了起來,面色潮紅,腿都軟了,險些跪倒在地,氣息紊亂,說話都斷斷續(xù)續(xù)的,十分惹人憐惜。
“軍爺有所不知,我這身病自漠北就落下了,還未痊愈便著急忙慌回京,一路舟車勞頓,委實吃不消?!?p> “這不,剛進家門就一發(fā)不可收拾,整日躺在床上,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p> “好不容易情況見好,又趕上……宮宴,家里人想著讓我換個環(huán)境舒緩心情,我也不好拂了他們的好意,更何況還是長公主親邀,便是強撐著也要來的?!?p> 她這番話可謂信息量龐大,以一種漫不經(jīng)心的態(tài)度解了所有人心中疑問。
其一,她在漠北就重病纏身,若非被逼無奈,怎么會不顧安危千里迢迢回京。
其二,她真正想說的并非宮宴,而是別的什么,前后一聯(lián)系,大概也只有昭陽長公主和李家的婚事了。
其三,參加宮宴并非她心甘情愿,而是迫于長公主的威壓。
搞清楚一切的眾人不由搖頭。
這哪里是宮宴,分明是鴻門宴??!
劉大姑娘也是個命苦的,拖著病體被夫家厭棄不說,還要忍氣吞聲,看著自己的前未婚夫另娶她人。
明知一入宮門深似海,還不得不被海水澆一身的痛苦,又有誰知道呢。
再次將傷口剖開,不疼是不可能的,劉嘉寧雙目通紅,神情悲戚,仿佛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需得借著孫慕婉氣到顫抖的胳膊才能站直。
帶著哭腔的聲音再次傳來。
“我知我扛不了多久,這才專門帶上了略通醫(yī)術的丫鬟以備不時之需,不好為了我,掃了所有人的興致?!?p> 她呼了口氣,搖搖頭,嘴角泛起苦笑,抬眸間,目中含淚。
“也罷,宮中規(guī)矩不好違背,錦棠,你且在外候著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