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崇向著西方飛去,不出多會就離開了云際城的范圍,再往前就要到子午嶺了,那里盤踞著令人作惡的蛇女千秋。
子午嶺中的景象并不如高崇所想的那般樂觀,千秋褪去了巨蟒的外形幻化成一個渾身長滿鱗片的赤裸女子,鱗片猶如甲胄保護著她嬌嫩的肌膚,只露出張美艷的臉孔,她張開嘴,伸出分叉的舌頭彎彎繞繞舔舐著頭頂?shù)男惆l(fā),她的手中鉗制著風白玉,時不時那分叉的舌頭還在風白玉的臉上掃來掃去。
“本來只想抓來玩玩,沒想到她在你心里還有幾斤分量。”
說著略帶挑釁地撫摸過風白玉的脖子,赤紅的鱗片從肌膚中猛然張開刺入風白玉的頸脖,一條鮮紅的珍珠項鏈在脖子上赫然出現(xiàn)。
“你們究竟想要我怎樣?!?p> 此時的南柯赤手空拳,玄鳴劍被仍在數(shù)米遠的地方,他渾身上血,顯然之前經(jīng)歷過艱難的搏斗。
“只要你乖乖回到天上去,這世間沒有你的時候一切都往好的方向發(fā)展,你來后,短短半年都亂了套,烽煙再起,人心惶動,現(xiàn)在我的兄弟姐妹死了四個,天人和羅格也都死傷慘重,這難道是南柯神君你想要的?”
“有仇有怨你們沖著我來,放了白玉?!?p> “放了她,你還會乖乖聽我說話嗎,恐怕嗜血的屠刀已經(jīng)砍斷了我的脖子。比起渴慕天下一同的滄夢陛下,你就是個垃圾!”
說這句話的時候,千秋的臉上布滿了憤怒的青筋,那雙滿是鱗片的手幾乎要將風白玉的脖子擰斷,這股憤怒從她的臂膀傳遞到地面,整個大地都為之顫抖起來。皸裂的大地,凸起的山峰,是巨型生物背部的鱗片和褶皺,一條巨龍馱著三人騰空而起。
巨龍呼嘯飛掠天際,天空被他撕開一條裂口,在這光和影,晴空與烏云的交映中,巨龍的背上升起一個人影,帶著濃厚的腐臭味從千秋的手中接過風白玉,就在這一剎那,南柯看準了時機,飛身一腳踢了過去,扔在一旁的玄鳴劍也回旋而去。
可那人形豈是輕易能對付,南柯知道這是先前已經(jīng)與他纏斗了幾個來回的冥府東方長老桑灼,也正是有他的出現(xiàn)才讓風白玉被擒,而他們身下的巨龍正是桑灼的本體,從方方面面來說皆處在了劣勢之中。南柯忌憚他們對風白玉有所傷害,加上十多年前無想峰上被桑秋傷及了神識,一念之間竟不敵桑灼被追魂鎖捆縛四肢,不得動彈。
“南柯神君也不過如此?!币簧沓嗉t的男人冷笑道,“我勸你還是快快滾回山上躲起來,免得在下界丟人現(xiàn)眼?!?p> 南柯沒有回話,只是扯了扯捆縛住自己的追魂鎖,這從黃泉深處,汲取了大地怨靈凝聚而成的鐵,怨恨透過鐵鏈傳導到他的皮膚,這些輕聲抵牾訴說著生前的種種不幸,他們生前承受著最多的苦難,最深的不幸,而所有的孽障最后都化為了深海中的一灘汁液,凝聚在追魂鎖上的一絲悲傷,這種種悲傷沁入南柯的心里,扎入他的骨髓,變成一滴淚水從眼眶中涌出。
桑灼見到從他眼中涌出淚來,先是一驚,后變成輕蔑的嗤笑:“怎么,打不過就開始用眼淚博取同情?”
“我只是哀嘆世間生靈活得辛苦,明明有更好的道路可以走,卻被短視之人阻礙了方向?!?p> “無理!”
一記重重的蛇尾巴抽到南柯的臉上,留下一道血紅的印記,很快那印記就迅速愈合,新長出的皮膚帶著絲嬌嫩的味道。他握緊拳頭,能量在體內(nèi)聚集,只需不聽不聞那些怨靈呼喊就可沖破追魂索的束縛,制服千秋更是易如反掌。
就在此時,那桑灼的目光仿佛看透了他的所思所想,聚頂?shù)膲浩雀袖伱娑鴣?,被困作人質(zhì)的風白玉只覺小腿一哆嗦,跪倒在地,身為王女的她從小金枝玉葉,萬千寵愛于一身,近半年來更是做到了代理女王的職位,可謂是萬人之上,沒什么可怕的,可如今身邊的桑灼由內(nèi)而外散發(fā)出的壓迫讓她的身體本能跪倒在地,恐懼和卑微蔓延全身,幾乎大氣不敢喘一下。
“垃圾的羅格族!”千秋輕蔑一笑,將風白玉從地上拽了起來,柔弱無骨的人身糾纏扭曲的將她裹起,慢慢在風白玉纖細的身軀上盤亙出一條長滿紅色逆鱗的蛇身,頭部依然保持著千秋那張妖冶無比的美人樣貌。
南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稍有不慎風白玉恐就要落得個干干凈凈,甚至無了輪回通路,念及此處,他手中聚集的力量消散開來。
“怎么樣你們才肯放了她?!?p> “掏出你的心,捏碎它!”
桑灼語氣平靜如水,卻沒有給南柯留下一絲思索的余地,他只得被動的掀開外衣,胸口出根根肋骨分明,透過拳頭般大小的洞口可以看見一顆鮮紅的心臟在噗噗跳動。南柯舉起右手,與此同時千秋緊張的捆緊了作為人質(zhì)的風白玉,捂住她的嘴,并用鋒利的爪子抵住她的咽喉,女人的嗓子里只能發(fā)出無助的嗚嗚聲。
右手已強力的力道穿透了肋骨,周圍安靜極了,只有千秋發(fā)出一聲倒吸涼氣的嘶嘶聲來。當那尾調(diào)悠長的嘶嘶聲結(jié)束時,南柯倒下了,如同腐朽的石像被最后陣海風吹拂,轟然倒塌,而那顆熾熱的心臟,在地上滾動了兩圈后被桑灼拾起。
“我希望我那天真的妹夫不會怪罪于我?!?p> “這個女人也殺了吧?!?p> 千秋得到指令后并沒有猶豫,只需要輕輕劃動手指,鋒利的鱗片就可以刺穿她的喉嚨,羅格人的皮膚就是如紙般輕薄,這個時間持續(xù)的時間會很短,短到普通人都沒有反應(yīng)的時間,她就會如同干癟的樹葉般失去生機,靈魂也將隨著生命的逝去而離開肉體,那時她的手下們那群餓瘋了的小蛇就會撲上前去,將靈魂生生吞下,可憐的羅格女人就會沒了來生也失去了念想,就這樣飄零而落,消失在茫茫多的紅塵之中。
可從天邊吹來一陣風,就在她劃動手指的那一瞬間,就在狂妄的桑灼轉(zhuǎn)離去的那一瞬間,金色的大鳥用他鋒利的爪刺穿了千秋的蛇頭,將她懷中的獵物和昏死在一旁的南柯叼走。
大鳥沖上高空,此刻的風白玉才從驚嚇中回過神來,她抱起身旁已經(jīng)失去體溫的身體,看著他空蕩蕩的胸膛,心里說不出的滋味,說不出多余的話語,只有大滴大滴的眼淚從眼眶中流了下來,可那高空中的風,吹動著女人的面容,那晶瑩剔透的淚,就這么散了去。
“你哭了……”
“沒有……”
“雖然我看不見你,但風告訴我,你在流淚?!?p> 風白玉沒有說話,她輕撫著懷中人冰冷的身軀,又摸了摸高崇金色的茸毛,說:“我們要去哪里?”
“現(xiàn)在云際城是回不去了,你們羅格的洪流去了也會徒增災難,我想了想只能去找我的老朋友們需求幫助?!?p> “可,南柯怎么辦,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生命體征?!?p> “我也不知道,畢竟他不是人。如果時輪之中的安排就是他堅信的方向,那一切總有辦法的?!?p> 高崇的話語被迎面而來大風吹的稀碎,傳導風白玉耳里已經(jīng)成了一串的咕咕咕嘟嘟嘟。暴脾氣的美人舉起拳頭對著毛茸茸的鳥頭就是一個栗子,吃了痛的鳥兒發(fā)出串嘰嘰嘰的聲響來,可又是陣強風,吹出串滑稽的樂曲,她微微的笑了,揉了揉剛剛錘的位置。
高崇也苦澀的笑了,真是個傻姑娘,如果有以后真想帶她娶回家,就在那高高的天空樹上建起漂亮的樹屋,看風,看云,看人世沉浮。
金翅鳥向北飛行了九千公里,飛過了高山,荒原,村莊,白樺林,直到世界的盡頭,長長的冰舌延伸向無盡的虛無之海,時間和空間都在那里停止。南柯的身軀此刻就停留在那片永恒寧靜的虛無之海上,阿難陀龍伽南的七顆頭顱為他撐起遮擋日光的傘,雙胞胎失去了表情,呆呆站立在一旁。
“神君怎么傷成這樣?!毙∨⒛玖釂柕?。
這句話沒有得到回應(yīng),風白玉不知道該如何向他們表述事情的經(jīng)過,只能跪坐著默默抹去眼淚。
高崇長長地嘆了口氣:“我沒有地方可以去,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p> 陽光透過厚厚的云層灑在冰面上反射出七彩的光芒,冷冷的風從虛無之海上不對吹擊著到訪者們的臉龐,時間在此時已失去了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