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平之如今已十分肯定，這周子陽絕不會無緣無故人間蒸發(fā)，而是與這?？缴系幕⒀星Ыz萬縷的聯(lián)系，這牛奎山之旅自然也是勢在必行了。
這時，顧劍明一臉凝重地道：“這頭虎妖法力高深，其倀鬼御魂之術(shù)已煉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它甚至能驅(qū)策山間的飛禽走獸為其耳目，雖然它已中毒元?dú)獯髠Ｊ仄鹨娢覀円矝Q不能走山路！之前已經(jīng)有幾撥獵妖人嘗試從山路攻上去，都毫無意外死于非命?！?p> 陸關(guān)山擰著眉頭道：“既然不走山路，那又如何上山？”
正好問出了我想問的……韓平之默默給陸關(guān)山點(diǎn)了個贊。
顧劍明立即把右手食指伸進(jìn)自己的酒杯中，蘸了酒水，然后在客桌上粗略寫畫一番：
“這里是青牛峽，我們當(dāng)前所處的位置。
“這里是牛奎山所在，即虎妖盤踞的地方。
“這兩條曲線是清沐河，連接著青牛峽和?？絻傻?，因此我們可以沿著水路，神不知、鬼不覺地逼近牛奎山，到時候我們再對虎妖發(fā)起突然襲擊，勝算就會增大了幾分。”
陸關(guān)山依稀緊皺眉頭：“沿著水路？清沐河由北向南而流，途經(jīng)高山峽谷，水流湍急，而且兩邊壁立千仞，就算是御氣而行，也沒人能飛這么遠(yuǎn)。”
顧劍明在酒水畫的曲線中截上，著重標(biāo)記了一個點(diǎn)，接著道：
“這個地方叫潛龍?zhí)?。在以前還沒有虎妖作祟時，每年初夏時節(jié)都會有漁民借著南風(fēng)之力，乘著帆船逆流而上，去潛龍?zhí)恫遏~——這是帆船憑借風(fēng)力所能逆流而上的最遠(yuǎn)地方。
“潛龍?zhí)毒嚯x?？街挥胁坏饺锷铰贰Ｎ覀兛梢韵瘸朔瑏淼綕擙?zhí)哆@個地方，再從?？轿髀礉撔猩仙剑罱K即可出其不意，殺這頭虎妖一個措手不及！”
陸關(guān)山納悶地道：“南風(fēng)之力？那需要等到什么時候?！?p> 這時，周培元食中二指從衣襟中夾出了一張黃紙符箓，含笑道：“巧了！周某這里有一張靈符，恰好名為‘南風(fēng)之力’?！?p> 陸關(guān)山：“……”
韓平之：“……”
顧劍明環(huán)顧眾人：“如果諸位都沒有異議，那我們酉時便雇一條船出發(fā)吧，而后趁著夜色上山。有夜色的掩護(hù)，我們的行蹤也會更加隱秘?！?p> ……
黃昏時分，一行五人從渡口村中雇了一條單桅帆船。
周培元左手捻著黃紙符箓，口中念念有詞，右手法訣一指，喝道：“疾！”
一點(diǎn)真火乍現(xiàn)，他手中的黃紙符箓立刻燃燒，上面龍飛鳳舞的符文靈光亮起，如水銀般四處流動。不一會兒黃紙符箓焚為灰燼，河面上竟然“呼呼呼”刮起了南風(fēng)，吹得兩岸蘆葦水草搖搖晃晃。
周培元笑道：“這道‘南風(fēng)之力’可持續(xù)一個時辰，要讓帆船到達(dá)潛龍?zhí)兑彩蔷b綽有余了?！?p> 五人陸續(xù)上了船只。隨后船老大高掛風(fēng)帆，拔錨起航，往清沐河的上游駛?cè)ァ?p> 其時夕陽西下，天際云霞似碎裂的金條，群山間暮靄靜靜流淌。
兩岸青山巍峨聳立，清沐河中，一輪水中夕陽因水波激蕩而殘裂千重，仿佛一串長長的跳動金幣。藍(lán)灰色的東方天幕中，又有一輪折紙似的月牙兒鑲嵌在天，更添幾許幽美之意。
陸關(guān)山獨(dú)立于船頭，又祭出了“山河筆”“千里卷”這兩件文房法寶，面帶笑容地開始描摹眼前這副黃昏時分的山水勝景。
船行中流，破浪飛珠。
韓平之從船篷走出，徐徐來到船頭。
陸關(guān)山頭也不回，一邊專心作畫，一邊笑道：“莫非韓兄也為眼前這幅山水勝景所吸引？”
韓平之沒有說話，只是從腰間解下酒葫蘆，淺淺地抿了一口三十年陳的竹葉青，而后才回應(yīng)：“吸引我的并非這山水風(fēng)光，而是你——陸公子?！?p> 陸關(guān)山暫停作畫，皺眉瞅了一眼韓平之：“此話何以說得？”
你特么什么眼神……
韓平之維持著面上平和的微笑，隨即灑然道：“我的直覺告訴我——在某種程度上，陸公子你和我要找的那位周公子很像?！?p> 周子陽出身于商賈之家，卻從小心向儒學(xué)，立志要“讀萬卷書，行萬里路”。
這個陸關(guān)山有“山河筆”“千里卷”兩件文房法寶，喜歡游歷山水，似乎每逢一處美景，必要寫生作畫。
而且他們身上都有一股淡淡的書生文酸氣，確實(shí)有點(diǎn)相似。
陸關(guān)山這才放松，問道：“有多像？”
韓平之道：“大概……三到五分之間吧?！?p> 陸關(guān)山左手挽起右邊袖子，“山河筆”大墨揮毫，“千里卷”上又一座高山呼之欲出：
“天下讀書人，莫不涵養(yǎng)天地間之浩然正氣。
“為展平生志，苦心勞骨，餓其體膚，卻矢志不渝，只為那綻放于人世間的一瞬芳華。
“你可以譏笑他們的文酸，也可以譏笑他們的迂腐，卻唯獨(dú)不可譏笑他們那一顆顆熾熱的心。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天下間的讀書人啊，又何嘗不都相似呢？”
韓平之聽完略一沉吟，沒有就著這個話題往下聊，而是晃了晃手中的酒葫蘆，笑道：“三十年陳竹葉青，陸公子可否賞臉喝幾口？”
“正有此意！”陸關(guān)山笑著收起了文房法寶，走上前來。
二人對坐于兩側(cè)船舷。
韓平之先是自己灌了一口，然后又將酒葫蘆拋給了陸關(guān)山。
陸關(guān)山舉起來暢飲了一口，用手背抹了抹嘴角的酒水余漬。他有些不勝酒力，只是一口陳釀入腹，不多片刻，俊逸的臉上就泛起了一絲淡淡的酡紅。他的雙目放空，眼底似乎徘徊著一股淡淡的落寞。
韓平之隨口一笑：“我既有酒，難道陸公子就沒有故事？”
陸關(guān)山奇道：“你怎么知道我有故事？”
韓平之淡然道：“因?yàn)槟愕难凵癯鲑u了你?！?p> “是啊，我的眼神……”陸關(guān)山自嘲地道，“我向來不是個善于隱藏自己喜怒哀樂的人?！?p> 韓平之進(jìn)一步道：“看得出來，陸公子你有心事縈懷，可否說與我聽聽？因?yàn)槲乙恢毕嘈艃删湓??！?p> “什么話？”
“若你有一百分的快樂，分享給第二個人，那就是兩百分的快樂；若你有一百分的憂愁，分享給第二個人，那就只有五十分的憂愁?！?p> “哈哈！韓兄你真是個會說話的人?！?p> 陸關(guān)山?jīng)_韓平之翹起大拇指，“如果韓兄不介意我說的盡是些悲苦之言，破壞了韓兄的閑情雅致，那說出來倒也是無妨?！?p> 韓平之笑道：“愿分享陸公子之憂！”
陸關(guān)山舉起酒葫蘆，又是一大口竹葉青陳釀灌入咽喉，面上酡紅之色漸重，頗有一種悲從中來的意味：“我之所以有排遣不去的憂愁和苦悶，是因?yàn)槲倚闹幸恢痹诳嗫嗉m結(jié)一件事……”
韓平之等了三五息的光景，見遲遲沒有回音，忍不住追問：“是什么事？”
陸關(guān)山面上的酡紅似化為火燒，脖頸處綻出了幾條青筋，眼球也睜出了可怕的眼白和血絲。
“我在苦苦糾結(jié)……是否要親手殺死我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