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早安。

　　從浦東實習單位離職回到學校后，韓焓用了一個周，才慢慢調(diào)整回之前自己在學校的作息時間。六點二十左右起床，收拾二十分鐘出門去食堂買早餐，手里蘿卜餡兒餅吃到一半的時候，她差不多就爬到了四樓自己上自習的小窩。

　　回到學校的第一天，她就去了那個地方，看到自己的小桌子和椅子，還有里面一些筆記本和書都還在，她心里對學校的愛更多了一分。以為自己宿舍的牙膏上學期，應(yīng)該是上上學期，（因為新冠疫情，韓焓學校的學生，上學期除了畢業(yè)生在六七月份返校外，都沒能返校，課程都是通過上網(wǎng)課進行的。）用光了，所以進校前買了一支新牙膏。結(jié)果宿舍里的那只牙膏還有一大半。

　　早上在洗漱池旁邊擠著之前那只牙膏，她想起，之前幾乎每學期十一月中旬左右，柔瑤的牙膏差不多就用光了，在買新牙膏之前，總會有好幾天忘了買，然后那幾天韓焓就會和柔瑤一起用一只牙膏。早上韓焓起得早，用完后直接放在走廊盡頭的飲水機上，柔瑤用的時候去那里拿。

　　現(xiàn)在因為疫情，李柔瑤這學期一直沒返校，待在煙臺家里復習考研，所以，韓焓的牙膏也就沒人一起用了。

　　李柔瑤經(jīng)常會跟韓焓說她近幾天的復習狀態(tài)，可能和今年大多數(shù)的考研的畢業(yè)生一樣。由于國外不穩(wěn)定的政局和疫情的影響，原本有出國留學計劃的學生，很多都投入到了備戰(zhàn)國內(nèi)研究生考試的隊伍中。所以今天的考研壓力，無須什么可靠數(shù)據(jù)的分析對比，也知道比往年大了很多。加上雖然國內(nèi)的疫情形勢得到了較好的控制，但是這個新冠病毒就像讓人猝不及防的討厭地鼠一樣，一會兒在XJ竄出，一會兒在大連冒出來，不得不讓很多考生還得多一份自己考試的地點到時候是否有正常舉行考試條件的擔憂。

　　疫情打亂了很多人的計劃，韓焓的一個室友原以為從大四開始好好在上海實習工作，爭取畢業(yè)前就能落實工作，早點度過試用期轉(zhuǎn)正。結(jié)果由于返校時間一再推遲，她不得不改變自己的規(guī)劃，轉(zhuǎn)而投入了公務(wù)員考試的備考中。如她自己所言，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去考公務(wù)員。因為她自身不喜歡穩(wěn)定、規(guī)律的生活和工作，行為處事很多時候比男生還要粗礦。

　　韓焓是今年九月初參加的雅思考試。

　　備考了三個月，和她在這段時間里一起互相練習口語考試的同學說她“無知無畏”，選擇了在雅思口語換題季參加考試。的確，韓焓并不知道這一點。也難怪她在選擇這場考試，甚至整個九月份的考試的時候，剩下的考位明顯比八月和十月多了很多。此外，韓焓的同學已經(jīng)接觸雅思兩年多了，都不敢給自己定下一次就得到理想的成績，而韓焓從決定考雅思開始到考試那天，還不到三個月，韓焓就堅定地告訴自己，要一次拿下雅思，這樣才能心無旁騖地開始她后面的實習。

　　是，韓焓最終是拿下了，不過，這個最終，來得有些坎坷。

　　韓焓筆試結(jié)束后的當天下午，就從重慶飛到了浦東。第二天就正式入職工作。因為之前八月初的時候，由輔導員推薦，韓焓就和單位的人事進行了線上的面試，他們表示愿意等韓焓到九月。所以韓焓帶著極大的熱情，馬不停蹄地，通過了各項關(guān)于防治新冠病毒的檢查，開始了工作。最初，韓焓是打算，在雅思考試順利的前提下，一直工作到今年年底?？墒撬?jīng)常忘了計劃是她為自己做的，世界是變化運行的。

　　其實，她在考完口語的那天，就已經(jīng)感覺到自己可能要再戰(zhàn)雅思了，但是她又怎么可能相信自己要重考呢？她是那么努力又驕傲的人，她把自己的時間都規(guī)劃得好好的了，她不允許有什么事情來打亂她的計劃，即便有，她也相信自己可以排除干擾和化解危機的。

　　口語考試當天，韓焓五點半就起了床。

　　離開酒店去考場前，她檢查了三遍自己的證件、準考證，還有口罩、個人健康聲明承諾書，以及手機上的健康申報二維碼。在經(jīng)過測量體溫、現(xiàn)場身份識別核對等流程后，終于在八點四十分，進入了考場。

　　韓焓是那個考室的第一個考生，后面一位考生隔她一米遠。所以本來沒幾個考生，因為間隔距離遠，倒是顯得雅思考試在這個特殊的時期仍然多受歡迎似的。韓焓本來狀態(tài)不錯，一向憑著認真踏實的復習準備，在考場上基本上也不怯場。可是上天有時就是喜歡和韓焓開玩笑。而且這次開的，還真是國際玩笑。

　　按照慣例，考生在和考官進行簡單的問候和身份確認后，考生需要把自己的證件，通過面前的透明塑料隔板底部的縫隙，遞給面試官。韓焓也就默認著這么做了，沒注意聽考官說了什么，因為她以為考官還在繼續(xù)念“This is the speaking test of the International English Language Test System， taking place in .......”里面的開場白，而當她猛然意識到考官說的是：

　　“Please hold your ID card against the plastic wall”，對面的考官已經(jīng)露出了不悅之色。大概，她已經(jīng)重復兩三遍這句指令了吧。即便真誠地說了好幾句“sorry”，韓焓心里也還是從這里開始慌亂了。因為她猜測，如此簡單的一句話，都沒第一時間聽明白，考官應(yīng)該在那時就把自己的口語level下降了一個檔次。

　　盡管后面的問答討論環(huán)節(jié)完成得也算順利，韓焓一離開口語考場，內(nèi)心就崩潰了。

　　她怎么也沒想到，竟會在一個與考試主要內(nèi)容無關(guān)的流程細節(jié)問題上，出錯了。幾天后的筆試，韓焓反而是輕松上陣的。她覺得反正都報名了，哪怕真的就當來熟悉熟悉雅思的套路，也應(yīng)該把這個流程進行到底，要不然兩千多的考試費不是浪費了嗎？

　　九月中下旬，到了可以網(wǎng)上查看成績的時間，韓焓那個時候戴著口罩靠在地鐵扶手上。和去年查看教師資格證成績一樣，她一點擊成績查詢鍵后，就用手把屏幕擋住，然后一點一點挪開看。她預想中，每一部分至少應(yīng)該都不會低于6分，但也不會高于6.5。

　　所以當?shù)谝淮瓮笈财聊簧下冻隽艘粋€7分的時候，韓焓就無法像之前調(diào)整好的心態(tài)那樣淡定了。再后挪一點

　　――7。

　　總分6.5。

　　可是，口語5.5。

　　而這就意味著，其他部分考得再好，也沒有實際意義，還是需要二戰(zhàn)。

　　那好在天韓焓戴了帽子和口罩，可以在不哭出聲的情況下，讓眼淚自由地流。那天下班后，和往常一樣，為了減少和那個懷孕五個月，但依然嗓門洪亮行動敏捷的同事共處一室的時間，韓焓在下公交車后到小區(qū)附近的一個河邊公園跑步，直到天黑得沒有了一點兒霞色。

　　不過那天韓焓沒有跑，改成了從五點半一直沿著河邊走到了七點半。她從情緒中漸漸恢復了理性，做出申請成績復議的決定。申請復議，也就意味著，需要再花一千多塊，再等三周，而這等待的三周里，韓焓需要做好最壞的打算，也就是復議結(jié)果仍是原來的成績。所以，韓焓提交復議申請的時候，同時也預訂了十二月中旬的下一場雅思考試。所以從九月中旬到十月底離職，這一個多月里，韓焓除了上班，還要按部就班地復習雅思。

　　每天的工作量其實并不大，韓焓最主要的壓力，來自和那個既是室友又是同事的孕婦的晝夜相處。無論是前輩，還是同一批進入單位的新人，除了那個孕婦之外，大家都很喜歡韓焓這個說話細聲細氣的姑娘?？赡芤舱驗槿绱?，她才不喜歡韓焓。也就是在這樣壓抑的狀態(tài)下，韓焓暗下決心，連上兩星期班后離職，無論雅思復議成績?nèi)绾?，她都要離開。

　　按照學校教學進度和畢業(yè)學分要求，韓焓并不一定要在現(xiàn)在出來實習。是韓焓自己的選擇，她自己也很清楚這一點，選擇了，就承受，承受了才能成長。所以在實習的這段時間里，所有讓她受到打擊的、感到委屈的，韓焓對家人和李柔瑤，都只字未提。李柔瑤后來在電話里聽韓焓談起這段經(jīng)歷時，說：這是你韓焓的作風。而復議結(jié)果，上天又是繞著彎兒，在成功撩亂韓焓的心跳后，才告訴她的。

　　那天韓焓剛下公交車，手機里收到了一個順豐快遞發(fā)來的包裹物流信息，說是韓焓有一個快遞從BJ發(fā)出。

　　韓焓本來已經(jīng)往前走了一小段路，看到這條信息后又倒了回來，坐在公交站站臺那兒，立即登錄自己的雅思賬號，查詢成績復議進度——復議中。

　　成績也沒有更新。可是，復議說明中，明確解釋說，只有在復議成績有所提升的情況下，才會有新的成績單寄出。但這官網(wǎng)上的成績還是原來那個讓韓焓看過一次后就不愿再看的成績，復議進度也是未結(jié)束。關(guān)掉手機，韓焓那天跑步的速度比平?？炝撕芏啵髁撕芏嗪?。她想把自己的能量都消耗掉，這樣回去洗漱之后就沒有力氣胡思亂想，閉上眼睛就能睡著了。

　　的確，韓焓做到了。她那晚九點十分左右就睡著了。不過四點二十左右，就醒了。醒后就再也沒能睡著。她在被窩里，凝神屏氣，慢慢地輸入自己的賬號和密碼，輕輕地點開了“成績查詢”——

　　復議結(jié)果：成績提高。

　　成績單遞送單號：9876645689。她捂住自己的嘴巴，怕自己太過激動，發(fā)出聲音擾醒了對床鼾聲正香的孕婦。

　　留學申請的最后一項材料，語言成績單，拿到了。終于，韓焓的留學申請，遞交了出去。四點多，韓焓在被窩里把這個消息告訴了父母，這也是兩個月以來，韓焓第一次主動的和家人發(fā)信息。放下手機，韓焓在被窩里睜著眼睛，雙手交叉抱著自己，她覺得那時的自己真可愛，值得自己喜歡和心疼。

　　幸福來得很不容易，但是當自己撐到幸福來的的時候，又會覺得很值得，尤其是通過自己日復一日的堅持和努力換來的，沒有走任何捷徑得來的幸福，它會讓我們更愛自己，更相信自己。

　　比起女兒的身體，媽媽回復韓焓，其他的她什么都不擔心，她知道自己的大女兒很努力，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斷力，但她始終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韓焓的身體還有多愁善感又要強的性格。父親在國內(nèi)疫情形勢嚴峻之前，一直也支持韓焓大學畢業(yè)后出國深造，但那時韓焓因為舍不得家人，著手準備的是國內(nèi)的研究生考試。后來當韓焓決定出國后，父母又不是那么舍得讓女兒一個人去大洋彼岸。加上后來歐美國家疫情形勢惡化，國際關(guān)系日漸復雜，韓焓的爺爺奶奶在電話里千叮嚀萬囑咐她，一定不要出國。

　　坐在自習小窩的落地窗前，韓焓想知道：那楚華鐸呢，他每天在忙著準備的，還是美國研究生入學考試嗎？她現(xiàn)在想不計前嫌，或者說拋開過去的疑問，只是以一個，一起上過幾堂專業(yè)課的同學的身份和口吻，和他談?wù)勛约簩ξ磥淼睦Щ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