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四月尾聲的一個天氣晴朗的周日傍晚。
“每天都能見到天使,除了天堂,只有這里了?!痹辞逅卮┻^和室,走上回廊。
回廊上,穿巫女服、將頭發(fā)扎成一束的神林御子,坐在風(fēng)鈴下。
“嘴真甜啊,清少爺?!痹谏窳钟由磉叄┰∫碌募m十六夜背靠在柱子上,一邊扇著扇子,一邊笑吟吟地看著源清素。
“你在這里啊,我還打算去找你呢?!痹辞逅匦χf。
“找我?你來這里需要經(jīng)過我那里,為什么沒進去?”姬宮十六夜歪著頭,笑著問。
源清素看了看天:“我御風(fēng)下來的?!?p> “哦,御風(fēng)?!奔m十六夜點點頭,臉上一直帶著笑意,扇子一搖一晃,輕拍胸脯。
“這扇子真好看,”源清素轉(zhuǎn)移話題,“但是不冷嗎?”
“御子是天使,到我這兒就是扇子好看?”
“......”源清素望向神林御子,神林御子擺弄著手邊的鮮花,在練習(xí)插花。
“唉。”姬宮十六夜嘆了一口。
她一片扇骨一片扇骨地收攏折扇,嘴上說:“扇子不是為了涼快,就像武器給人壯膽,扇子能讓人注意自己的言行,培養(yǎng)優(yōu)雅的氣質(zhì)。”
“還是十六夜姐姐懂得多,一聽就是家學(xué)淵源?!痹辞逅卦趦晌晃着竺孀隆?p> “比不上你的神林小姐?!?p> 不等源清素開口,姬宮十六夜又雙眼含笑地盯著他,嘴上說:“畢竟,某人寧愿御風(fēng)來這兒,都不去翻墻就能到的我那兒。”
“翻墻那不是色狼了?姐姐,你懂得多,和我說說玄象琵琶,我也能幫著你找。”源清素笑著說。
“呸!”姬宮十六夜好笑道,“你是想幫我嗎?轉(zhuǎn)移話題。”
“當然是想幫你?!痹辞逅卣Z氣神色十分真摯。
“小騙子?!奔m十六夜用收起的折扇,敲打自己的細肩,神態(tài)瀟灑悠然,有一股動人的風(fēng)情。
她用悠揚的嗓音說:
“玄象琵琶是歷代京都之主的秘藏,從大唐傳來的。外表嘛,《胡琴教錄下》有記載,「紫檀直甲,琴腹以鹽地三合」?!?p> “有什么特別的地方嗎?”源清素一開始是轉(zhuǎn)移話題,現(xiàn)在是真感興趣了。
“這個也有記載?!?p> “還是《胡琴教錄下》?”
“笨?!奔m十六夜用折扇敲了一下源清素的腦袋,“《今昔物語集》第二十四卷,「此玄象如同有生命者。技巧差者彈之,怒而不鳴;若蒙塵垢,久未彈奏,亦怒而不鳴。某次遇火災(zāi),人不及取出,玄象竟自出于庭院之中。」各種各樣的傳說太多了,我都記不清?!?p> “聽著就不一般。”源清素說。
“和你的「北極星」差不多?!?p> “晾衣桿有這么厲害?”源清素一愣。
“沒了對應(yīng)的咒法,當然不厲害。”姬宮十六夜說。
“神林小姐?”源清素看向用修剪花枝的神林御子。
“你覺得我有,會不給你嗎?”神林御子‘咔嚓’一聲,剪掉一枝花的根部。
“也對?!痹辞逅攸c頭。
姬宮十六夜笑著繼續(xù)說:“厲害的武器都一樣,連天下第一笛——「葉二」,也要曲譜《朱雀樂》。”
“天下第一笛?”源清素對這些事一無所知,很感興趣。
讓姬宮十六夜住進來,真是太好了。
他決定以后修煉累了,翻墻找她打聽這些秘聞趣事。
“「葉二」這個名字就像「北極星」,是后來的主人給它取的,本名叫「朱雀」?!?p> “既然是天下第一,肯定有厲害的地方,姐姐你說給我聽聽?!痹辞逅刈艘恍?p> 姬宮十六夜望了他一眼。
“京都城根據(jù)陰陽五行而建,北方有船岡山·玄武,東有賀茂川·青龍,南有巨椋池·朱雀,西則配以山陽、山陰二道作為白虎?!钢烊浮沟涯荞{馭巨椋池的地靈——朱雀,你說厲害不厲害?”
“這個笛子現(xiàn)在在哪?”
“當年京都之主賜給了源博雅,在京都源氏的家里?!奔m十六夜笑得意味深長。
“源博雅?”
“中古三十六歌仙之一,號稱‘管弦之仙’?!?p> “和我有關(guān)系?”源清素注意到她語氣里的意味深長。
“你母親沒和你說?”姬宮十六夜笑吟吟的歪著頭,雙眸天真又妖嬈地望著他。
“我母親開旅館的,怎么會跟我說這些?”
“誰知道呢。”她伸了一個懶腰,打著哈欠,“你給我爭氣一點,別像源博雅,留了一個中古三十六歌仙的名頭,什么也不是?!?p> “姐姐,你和歌仙級比起來,誰更厲害?”源清素好奇地望著她。
“我和你的神林小姐一樣厲害,你問問她和歌仙誰更厲害?!?p> 源清素視線轉(zhuǎn)向神林御子:“神林小姐?”
“你來這里,是為了聊天?”神林小姐瞅著他,壓力撲面而來。
“......我最近水咒有了進步,您幫我瞧瞧?!痹辞逅貜幕乩壬宪S起,飛到庭院的池塘上。
“涌波激浪,護佑吾身!”
池塘里的水,“轟”的一聲,被倒吸到天上,形成巨大的傘面。
神林御子身上鼓起一層薄薄金色光芒,一道道金色神力雷霆,如小蛇般游向源清素。
小蛇雷霆撞在傘面上,泛起陣陣水紋。
小蛇十分靈活,不斷變換攻擊方向。
“喝!”源清素右手持“傘面”,挪移傘面,擋住四面八方的雷霆。
“我也來!”姬宮十六夜銀鈴般的笑聲中,無數(shù)火焰花瓣,櫻吹雪似的下起來。
“砰!砰!砰!”
花瓣落在“傘面”上,發(fā)出宛如手雷炸開一樣的震響。
源清素懸在半空中,全神貫注。
左右手交替,“傘面”宛如一面盾牌,又像一面鏡子,抵擋雷霆金蛇和火焰花瓣。
在神社從六點待到晚上十二點,六萬円沒了。
這還是小錢,要是學(xué)咒法,糸見沙耶加的一百萬円是起步價。
源清素深刻意識到,房產(chǎn)稅和遺產(chǎn)稅是多么的沉重,最最最沉重的,這房產(chǎn)和遺產(chǎn)還不是他的。
第二天照常上課。
午休結(jié)束,源清素正要去上課,看見安田講堂的草坪上,有一群穿西式制服的高中生。
五月一日的風(fēng),徐徐吹來,吹得女高中生們的裙子,輕飄飄地搖來擺去。
“哇,那個人好帥!”女高中生發(fā)出壓抑的尖叫聲。
“是這所學(xué)校的嗎?我要考這所學(xué)校!”
“我完全能理解你的心情,但這里是東大,是我們無法想象的世界?!?p> “好!以帥哥為動力,從今天起我要努力讀書!”
“......不知道怎么說你好,不過是好事啦?!?p> 風(fēng)里漾起令人心動的芬芳。
“小雪,那不是你姐姐的男朋友嗎?”茶色頭發(fā)的羽島,拉了拉糸見雪的衣袖。
糸見雪正翻看手里順天堂大學(xué)的醫(yī)學(xué)部手冊,這是剛才參觀順天堂大學(xué)拿到的。
聽見羽島的聲音,她抬頭看去,那人身形提拔,長相十分俊美,是她處于考核期的未來姐夫。
源清素也看見她,送上一個溫和的微笑。
“小雪?!彼哌^來,女高中生們?nèi)滩蛔∥孀∽?,激動地拍打身邊的人?p> “哥哥。”糸見雪輕聲回禮。
“來參觀?”
“嗯,升學(xué)參觀。”
“打算考我的學(xué)校?”源清素問。
“不是,”糸見雪回答,“我的第一志愿是順天堂大學(xué),我父親,還有......姐姐,都從那里畢業(yè)?!?p> “醫(yī)學(xué)部?”
“嗯?!?p> “有時間嗎?有的話,我?guī)闳ノ覀儗W(xué)校的醫(yī)學(xué)部看看。你去順天堂大學(xué),應(yīng)該沒有進內(nèi)部參觀吧?”
糸見雪手抵雪白的下巴,沉吟一會兒。
家里的醫(yī)院她去過,但沒有去過大學(xué)的醫(yī)學(xué)部。
她抬頭問:“可以嗎?”
“看你的帶隊老師可不可以,我沒問題。”源清素笑道。
“哥哥,請等一下?!?p> 糸見雪找到教師打扮的一男一女,向他們說明情況,兩位老師看了源清素幾眼,點了下頭,看樣子是同意了。
“麻煩哥哥了?!濒橐娧┗貋碚f。
“小事?!?p> 糸見雪又對羽島說:“羽島同學(xué),你去嗎?”
“我就不去了。”羽島連連擺手,“我還是跟著大家在校園里看風(fēng)景吧?!?p> 糸見雪嘆了口氣:“羽島同學(xué),我們是來升學(xué)參考,不是來.....”
“知道啦,知道啦!”羽島推著糸見雪纖細的背部,“小雪你快去吧,別讓哥哥等了?!?p> 糸見雪這才放過教育羽島。
源清素看著兩人,想起自己和神林御子,糸見雪氣質(zhì)也有點像神林御子。
細分的話,一個超凡脫俗,像是仙女,一個冰冷如雪。
不過糸見雪的冰冷,在源清素眼里,多少有點小孩子氣。
兩人穿過法文館的大理石長廊,走過文學(xué)部三號館,來到醫(yī)學(xué)部。
“這是二號館。”源清素帶她進去轉(zhuǎn)了一圈。
“對了?!敝型?,他說,“要不要穿一下白大褂?”
糸見雪歪著頭,水汪汪的杏眼疑惑地望著他。
“我聽說,初中生里,有根據(jù)制服好看與否來選擇高中,你要讀醫(yī)學(xué)部,雖然不是為了穿白大褂,但趁機試試看也不錯。要嗎?”
“麻煩嗎?”糸見雪問。
“不麻煩,這里就有。”源清素走進一間教室,這里放了不少白大褂。
“你的尺碼是多少?”他問糸見雪。
糸見雪看衣服上都寫了名字,有的是名字,有的是用圓珠筆寫的名字縮寫,有的畫了漫畫小人。
“給我哥哥的就好。”她說。
“肯定太大了?!痹辞逅匦χf。
他原本想用雅菜或者稻葉的,但她這么說,也就把自己的遞給她了。
糸見雪套上,果然太大了,衣服下擺快拖到地上了。
她把長了一截的袖子卷了卷,看起來像動畫里的美少女博士。
“很好看,有你這樣可愛的醫(yī)生,對患者來說是一種幸福。”源清素稱贊道。
“......謝謝,但我希望他們是因為我的醫(yī)術(shù)而幸福?!?p> 糸見雪抬抬手臂,聞到一股春天的氣息,和源清素身上的味道一樣。
看來沒洗過。
雖然臟了點,但外表看不出來,勉強可以忍受。
“我們繼續(xù)吧?!痹辞逅夭恢雷约罕幌訔壛恕?p> 他從來沒想過、也不會去想,會有女生嫌棄他。這股自信,用盲目來形容沒有一點問題。
離開二號館,兩人來到一棟哥特式紅磚建筑前。
“這是醫(yī)學(xué)部的綜合中央館?!?p> 剛一進去,源清素就被逮住了。
“哎?!奔贝掖艺ソ淌业慕淌?,“源清素,什么時間了,還在這亂晃?”
“教授,我今天請假。”源清素說。
“請假?怎么了?”
“得病了?!?p> “說說癥狀。”
“右上腹春天開始有空腹痛,晚上突發(fā)背部放射痛,白天癥狀消失。平時飲食很不規(guī)律,偶爾會暴飲暴食,偶爾嘴里有異味?!?p> “覺得是什么病?”教授問。
“十二指腸潰瘍或者膽囊炎吧?!?p> “膽囊炎?!?p> “哦哦?!?p> “做了嗎?”
“超聲和胃鏡?做了做了?!痹辞逅卣f。
“上次逃課去做的?”
“對對對,忘記跟您說了?!?p> 教授看了眼源清素身邊穿白大褂的糸見雪,還有里面的高中制服。
“你小子騙我,不過算了,去玩吧,記得做好措施?!?p> 糸見雪晶瑩潔白的小臉涌上紅暈。
她還沒開口,源清素說:“好的好的,教授,快去上課吧,已經(jīng)開始十分鐘了?!?p> “喲!”教授反應(yīng)過來,大步流星消失在走廊。
“逃課不要緊嗎,哥哥?”糸見雪問源清素。
“小事,把書背下來就行。”
兩人邊走邊聊。
不止是醫(yī)學(xué)部的事,源清素還說了一些本校的逸聞。
棒球部七十連敗,大家讓他們自己除名得了。
弓道部合宿的時候,據(jù)說發(fā)生了讓人世界觀改變的事件。
還有少林寺拳法部,和早稻田的少林寺拳法部交流時,雙方根本沒用少林寺拳法。
“東京烏鴉多,我們學(xué)校也不例外,今年春天,因為有人在法文館附近被襲擊了,學(xué)校還特地立了‘小心烏鴉’的牌子。”
“被烏鴉襲擊?那個人太倒霉了?!?p> “是啊,沒見過那么倒霉的人?!?p> 兩人來到醫(yī)學(xué)部的教學(xué)研究大樓,坐在13層的意大利餐廳,點了飲料。
糸見雪身上的白大褂已經(jīng)還回去了,露出整潔標致的高中制服。
窗外是東京的新坐標skytree,景色非常好。
糸見雪看了會兒窗外,收回視線問:“哥哥為什么想成為醫(yī)生?因為醫(yī)生的薪水?”
“高三時候的我,兜里有兩千円已經(jīng)很滿足了?!痹辞逅匦χf。
他架起腿,繼續(xù)回答:
“選醫(yī)學(xué)部,只是因為它是最難考的專業(yè),我想看看自己在學(xué)習(xí)這條路上能走到哪一步,然后就來了這兒?!?p> 糸見雪輕輕點頭,又問:“哥哥認為我能超過姐姐嗎?”
“能吧,你姐姐不太聰明的樣子。”
糸見雪細細的眉毛一挑,雪白小臉看樣子很不服氣,但又沒開口反駁。
“你喜歡你姐姐?”
“不,討厭?!?p> “這樣啊?!痹辞逅睾纫豢诳Х龋b出被她騙過的樣子。
“哥哥知道姐姐在東京做什么嗎?”糸見雪問。
“你不知道?”源清素好奇地反問。
糸見雪搖搖頭,黑發(fā)輕輕飄動。
“她每個月回家一次,其他時間都留在東京,也不工作,家里都不知道她在做什么,所以父親才催她趕緊結(jié)婚?!彼f。
“我也不知道。你也看到了,”源清素悠閑地一攤手,“我每天不是在上課,就是在為不上課生病?!?p> “你們平時不約會嗎?”
“一周一次?!?p> 糸見雪不再說話,粉嫩的唇瓣小口啜飲咖啡。
源清素打量她兩眼,問:“你去順天堂大學(xué),是為了超過你姐姐?”
“嗯。”糸見雪放下杯子,“姐姐從小就比我優(yōu)秀,雖然大學(xué)畢業(yè)之后,不知道為什么不工作,但我想超過她,繼承家里的醫(yī)院。”
“那我怎么辦?”源清素指著自己。
糸見雪疑惑地看著他。
“高峰教授把我介紹給你姐姐的時候,可是說好了,讓我繼承你們家的醫(yī)院。”
“當然是看誰更優(yōu)秀。”糸見雪一挑眉毛。
“哈哈哈!”源清素笑起來。
糸見雪微微皺眉。
這一路上,源清素一直帶著雖然不熱烈,但親切的微笑,這時候放聲大笑,她隱約察覺到笑聲里有一絲輕蔑的氣味。
這氣味十分輕微,甚至本人都不一定能意識到。
“那我也要加油了?!痹辞逅匦χf。
那股不把她當回事的味道更濃了。
“繼承醫(yī)院的人,一定會是我。今天麻煩哥哥了,接下來我自己去和同學(xué)匯合?!濒橐娧┱酒鹕?,朝源清素微微鞠躬,踏步走向電梯。
百褶裙下露出的白皙美腿,十分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