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送十九爺
入夜以后,謝池出了門。
沒有特意向誰知會行蹤。
她出門前路過隔壁的房間,推開門看了眼。
少年坐在書案前,還在看書。
她剛想出聲提醒,卻默默把所有的話都咽了回去。
……
周圍都是血,空氣中也彌漫著腥味兒。
幾只貓貓狗狗悄咪咪的舔著地上的斑斑點點的血跡。
女生坐在正上方的木椅子上,白色襯衫,黑色褲子,身影單薄。
她眼下的地面,趴著一名男子。
一只不怕死的狗正窩在那人手邊,伸出舌頭舔。
謝池低頭,從地面上提起那只狗,瞇著眼睛,存心思逗了逗,纏綿細語道,
“十九爺,謝池這兒呢,有一桶水,一桶鹽水,還有一桶高粱酒。您選擇泡那個?”
她眸子乜斜,將狗放到地上,抬指尖揉了揉太陽穴。嗓音倦怠,困乏極了。
“不說話啊……行,一起倒吧?!?p> 話音剛落,從身旁走上去三位男子,一人一桶,朝著地上就撒。
聲音如急流,嘩嘩向下,更是上好的催眠曲,謝池睡意朦朧。
那人終于動了動,嘴巴張開,吐出了白沫。
身體動了動。
他抬不起頭,只是疼痛難忍。
右眼瞎了,血淚流淌在地上滾出一道水痕。
右手腕間一道傷口,汩汩冒血。
右褲腿也空蕩蕩的。
其余地方完好無損。
他在夢魘里感受傷口上撒鹽敷酒的錐心刺骨,偏偏無法放聲大哭。
意志迷亂,心腸像是螞蟻點綴啃咬。
謝池終于讓人停了手。
盛西櫻在一側干嘔了兩聲,皺著眉頭前去,給十九爺注射藥物。
謝池拿起老五的扇子扇了扇,血腥味兒還是太濃,人都清醒了不少。
眼底漠不關心,并沒有絲毫的憐憫。
一針藥劑下去,半晌,他終于掙扎起來了。
白沫吐盡了,他開始撕心裂肺的呼喊著,繞是盛西櫻都覺得他可憐,面露不忍。
他掙扎著,沙啞著嗓子喊疼。
謝池不耐煩的捂了捂耳朵。
盛西櫻別過臉,不去看他逐漸被腐蝕愈發(fā)潰爛的傷口。
謝池身邊的幾個兄弟干嘔起來。
室里惡心難當。
那男子抬起頭,僅剩的一只眼睛里藏著一股子渾濁的狠勁兒,還沾染著幾分懼,幾分恨。
駭人極了。
人都成那樣兒了,還不消停。
“謝池,老子就算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謝池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好整以暇的等待下文。
他笑了。
可悲極了。
臉鋪在地上,右手盡力也握不到一起了。
右腿,沒了。
謝池緩緩起身,彎下腰指尖抬起他的下巴。笑道:
“十九爺,你素愛養(yǎng)貓狗,看得出來,它們很愛你的血呢,也算是你最后一次喂養(yǎng)它們吧……對了,安眠藥的滋味兒如何???”
他一愣,獰笑幾聲,爬也爬不起來,妄想還是往日的風流倜儻。
“好極了?!?p> 他的左手探上來抓住謝池的手腕,鹽水酒水蝕骨的痛勁兒一上來,他狠狠的咬了一口。
直到出了血,他方才松口,陰測測道:
“就是不知道,這種混有高劑量罌粟的安眠吊水,那奄奄一息的林邵衍……可消受得了?”
謝池也不掙扎,就靜靜地看著他。
眼神里,滿是默然。
最后說了句:
“十九,到陰間做鬼的時候,記得給我托個夢?!?p> 她站起身來,低眼打量腕上的牙印,還有血。
謝池:“送十九爺?!?p> 自有人上前去。
或許這亂室中最安慰的一幕,讓謝池冰冷的形象有一絲人性的細節(jié),便是帶十九走的擔架吧。
他拼盡了最后一口力氣,虛脫的對著一側的盛西櫻,蒼白的臉色卻霎時恢復了往日的意氣風發(fā)。
“老五,做好謝池的狗,別讓老子在閻王殿看到你——”
聲音漸漸遠去,盛西櫻垂下了眸子思索。
謝池從衣服兜里掏出一塊兒帕子,裹住了手腕。打了個哈欠,眸中昏暗,光色潦倒。
強提著精神出了房門。
“老五,這些個貓狗就送給你養(yǎng)了。不謝。”
冷不丁的客氣,盛西櫻心口一涼。卻猛然一愣。
謝池卑劣,手上沾染人命無數,惡人做得讓同行驚詫,異行發(fā)指。
可是……又有誰知道,謝池跟前的隨從,要么心懷鬼胎,要么心甘情愿。
他盛西櫻是玄厄門的狗不差,但他絕不是謝池的狗。
……
謝池本想窩在車里湊合一夜,但想了想又有些不放心,還是開車去了南景苑。
照顧林二爺的林管家確是一副憂心忡忡。
見了謝池,如同活現神仙般,立馬迎了上去。
“三爺,少爺最近確實臉色不常,胃口也不好。找白醫(yī)生檢查過了,確實有鴉片上癮的現狀。再加上高劑量的安眠藥物,神智愈發(fā)模糊了。昨兒夜里突然起身問我,夫人去哪兒了……”
夫人,也便是林邵衍的母親,逝于他五歲時。
謝池點了點頭。人站在房間里,往旁邊瞧了眼就往外走,站到門口。
目光可見,病床上躺著一個人,眉目如畫,臉色蒼白,一副病態(tài)。
屋里溫度正宜,窗邊還養(yǎng)了幾株綠植。
她壓低了聲音,緩緩道:
“行。那就先絕食幾天吧?!?p> “???”林管家一愣,沒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三爺,你說……啥?”
謝池正色,耐心說與他聽:“林二爺只是腿廢了,又不是腦殘了,每日時辰多的也只是昏迷不醒,少有神志不清。每個人都有求生欲,何況他也是很艱難才活下來的,斷不會輕易作踐自己的命。
聽我的,每日照常進水,別喂他食物。先餓他一段時間。這樣往復幾次,等徘徊在生死邊緣時,不該有的癮也就戒了……林管家,懂我的意思吧?”
林管家頂著一張苦瓜臉,硬著頭皮答應著。
果然是個狠主。
謝池:“白醫(yī)生呢?”
林管家回答道:“白醫(yī)生留下了幾針藥,說能暫時抑制毒癮,就回了醫(yī)院。至于那藥,我還沒敢給少爺使用?!?p> 謝池點了點頭,抬手收攏身上披的大衣,吸了吸鼻子,眉眼間帶著些困意。
“林管家做事穩(wěn)妥,這些年來林二爺交由您打理,謝池確也舒心不少。蔣四爺歸期在即,這個時候,會愈發(fā)有人不安分。外面,謝池自會命人顧好南景苑,里面,還望林管家時時處處招呼著,確保林二爺的安全?!?p> 林管家一字不差的收于耳中,臉色鄭重其事,態(tài)度嚴謹。
“承蒙三爺不棄,我一定會照顧好少爺,不負您的重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