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還沒有完全暗下去，掛在山頭的太陽光透過樹梢漏過來，撒在身處大地上的人們臉上。
一面是明亮的日光，一面是土灶臺里柴火燃起來的火光，兩個小孩坐在房檐下的矮凳上，其中一個在往里添著干樹枝，一個手里拿著火鉗在燃燼的柴火堆里扒拉，兩只手的動作都顯得緩慢，似是不怎么在意的樣子，手上的動作有一下沒一下的起落。
離她們不過百米距離的地方，一處土埂上，兩名農(nóng)婦雙手叉腰，不住地用語言朝對方發(fā)射炮火，其間夾雜著冷笑、哼笑、嗤笑等不一而足的面部表情攻擊。雖然沒有動起手來，但兩人的情緒顯然都處于一個爆發(fā)的臨界點，都顯出了一點色厲內(nèi)荏的味道。
兩個小孩一個三四歲一個五六歲的樣子，兩人沉默著，都努力管理著自己的動作，勉力讓自己不往爭吵聲的源頭張望。那兩名農(nóng)婦中背朝兩個孩子的那位，是這兩個孩子的奶奶，就在剛才，爭吵開始以前，她推著這兩個小女孩，讓她們趕緊離開那里，并囑咐過，不要往那邊看。
爭吵的時候，那一處便只剩兩個人了，她們都把孩子們趕回家，也許，是怕動起手來傷到他們。
吵歸吵，兩人都只往對方頭上潑臟水，辱罵的詞句都不累及家人，這一點，還是很值得令人稱贊一句的。
地埂田頭的爭吵，原因自然與土地有關。
兩戶農(nóng)家的土地是相鄰的，只是其中一位鋤頭過了線，很喜歡東一榔頭西一棒頭的往別人家的地里頭揮鋤具，開始尚看不出來，時間久了，兩塊地被她挖出一個蜿蜒曲折的線條，自然就要惹起利益雙方的矛盾了。
吵起架來誰也不讓誰，一個堅持自己的鋤頭挖的就是自己的土地，面上甚至流露出些許驕傲的神色，一個情緒高漲生怕旁人以為自己是無理取鬧，擺出道理和證據(jù)，反而落了下乘。兩人話語之間的爭論由一開始的道理論證，聲音越拔越高，情緒越說越不理智，到了后來，雙方不再以說服對方為目的，開始一場純粹的辱罵之戰(zhàn)，從天南罵到地北，從性格缺陷罵到感情不順，你來一句，我回三句。
說到急處的時候，雙方竟開始朝對方吐起口水來，如果不是沒拿兇器，想必這場大戰(zhàn)不會善了。雙方終于動起手來的時候，在兩邊觀戰(zhàn)的鄰里慌忙趕上去拉開手舞足蹈的兩人，兩家各自都有與之交好的人家，拉開離去后，不免又各自回家與姐妹坐下來罵一罵對方。此后若在路上遇見了，就是你朝我吐口口水，我怒罵一句你個小叉叉的仇恨關系了。
土灶里掩埋在燃燼的柴火堆里的土豆已經(jīng)烤熟了，香氣從火里漫出來，背對那邊坐著的兩姐妹拿火鉗扒開覆在土豆上面的火紅色的柴火粒，開始剝皮吃土豆，只是這土豆的香氣，遠不如往日可口。
兩個孩子豎起耳朵聽那兩位長輩吐出的一系列不堪的語言，眼角微微有些水汽漫出來，偷偷往那邊瞟，被推回來時奶奶嚴肅的神情嚇到，她們沒敢轉(zhuǎn)身看那邊，只是臉上不安的神情，隱約窺得見一些她們內(nèi)心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