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此次大王召見,天寒地凍,你可要萬分小心。”眉目清秀的女子,柳葉眉微皺,語氣擔憂。
她細心地將男子身上的白色厚實的披風系好,手中也不停歇,仿佛這樣心里便會安心些。
“我會的?!敝x君慈溫柔地抱住她,“這些由下人去做就好了?!?p> 吾卿低著頭,不去看他。
“怎么了?哭了?卿卿不必擔心我。此去我定會平安歸還?!敝x君慈看見她極力隱藏的微紅的眼眶,溫柔地安慰道。
“我才沒哭!”吾卿抬頭瞪了他一眼,又想起什么似的,匆忙低下頭。
謝君慈輕笑。
半晌,吾卿才再次開口:“子容,我舍不得你?!辈唤颖Ьo了眼前人。
子容是謝君慈的表字,此時稱呼,足以見吾卿心中的不安。
畢竟平日里都是符合禮數(shù)的“夫君”。
“乖,在家等我?!敝x君慈擁著她,親了親她的發(fā)頂,卻并未說要帶她一起離家的話語。
謝君慈覺得有些事不易牽扯到她,卻不知聽了他的話,吾卿心中悲戚更甚。
她知曉他是為了她好。
可自兩年前他們成婚以來,子容就被陛下一貶再貶,她隨他輾轉(zhuǎn)多處。
這次是因為陛下召見,他們才再次回到上京的,可即便陛下召見,他們也是住在這郊外的宅子里。
吾氏的風光,他是一點都沒有沾到。
傻子都察覺到不對勁了,更何況她還不是傻子。
她的娘家是上揚言州最大的吾氏家族,即使子容再怎么想瞞著她,她多多少少還是會聽到一些風聲的——有人妄圖造反,其中就傳言有子容。
簡直,簡直,簡直就是無稽之談!
“卿卿在家等我回來,不管聽到什么消息,也不要出去尋我,可知?”謝君慈用微微嚴肅的語氣。
吾卿不說話也不點頭,沉默著發(fā)出無聲的反抗。
謝君慈對她有些無可奈何,沒辦法,誰讓他寵她呢?
“好了,時辰不早了,我要走了?!?p> 吾卿默默地松開他。
她一向是乖巧聽話的。
謝君慈在她的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
吾卿長長的睫毛微顫,帶著水光的眼模模糊糊地看見男子騎著馬愈走愈遠……愈走愈遠……
仿佛……仿佛,永遠不會回頭了一般……
一月后。
“謝夫人,請隨我們走一趟吧?!蓖鯇m中派來的女官倨傲地說道。
吾卿含笑地瞥了她一眼。
女官一驚,下意識向后退了一步。反應(yīng)過來后有些羞惱地瞪著吾卿。
吾卿也不理她,慢條斯理地梳著精致的發(fā)髻——丫鬟皆被擋在門外,她只好親自動手了。
去見天子,當然不可狼狽。
“你們兩個,去給夫人梳頭?!迸倥d許被那一眼提醒了,吩咐兩個丫鬟給吾卿梳頭。
不管怎樣,眼前這位還是姓吾的,夫家再落魄又怎樣,她還有吾氏那個靠山,身份再怎么樣也不知比她們高了多少。
吾卿也不矯情,松開木梳,任由她們折騰。
“夫人,請吧。”女官說道,語氣卻敷衍。
“我已嫁作人婦,你們梳未出閣的發(fā)髻是何意?”吾卿皺眉,發(fā)難,“面見陛下怎可這般無禮?”
女官這才細細打量吾卿,心中震撼。
即使嫁作人婦,可這吾家二娘子卻越來越美,豪不見歲月的蹉跎,梳著少女的發(fā)髻卻毫不違和,仿佛真是哪家未出閣的貴女。
但這發(fā)髻,確實不妥,可是……
女官看了看窗外的天——不早了,再不出發(fā)就誤了時辰,這樣更加不妥。咬了咬牙,女官手一揮,心一橫:“謝夫人,請吧!”
吾卿冷笑一聲,知道再說下去沒有任何意義了,率先走了出去,脊背始終筆直。
與其任由擺布,還不如反客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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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宮威嚴,高聳的城墻,和里頭金碧輝煌的宮殿,讓它成了一個吃人的地方??善磕甓加胁慌滤赖娜诉M去,求財或求權(quán),前赴而后繼。
男子蒼白的臉,襯得嘴唇更加感覺殷紅。玄色衣裳尚且不知,只知那白色披風上的點點朱紅,竟比這宮殿外頭的紅梅還要艷上幾分。
“夫君!”吾卿掙脫宮女的束縛,撲向那安安靜靜的男子。
“夫君,子容,你莫要,莫要嚇我?!蔽崆渎曇魩е耷唬c在女官在陛下面前的驕傲不同,她露出脆弱的模樣,雙手顫抖地撫摸著謝君慈凄白的臉。
“……”
一片寂靜,無人應(yīng)答。
那個會溫柔地叫著她卿卿的人早已不在。誰又會想到,當年驚才絕艷的他,竟會被帝王忌憚至此。
此刻,高高在上的帝王眼神復(fù)雜地看著吾卿,他緩緩走過去,想伸手扶住她。
“走開!”
吾卿厭惡的叫道,看著那年輕帝王的臉,眼中滿是恨意,“妄想強占臣妻,毒殺臣子,其心!當誅!”
“放肆!”有宮人喝道。
吾卿冷冷一瞥,屬于貴族世家的高高在上和威嚴在這一刻爆發(fā)。
宮人臉色發(fā)白,瑟瑟發(fā)抖。
“寡人,寡人并不是故意的?!蹦贻p尚且青澀的帝王臉上流露出一絲委屈,他聽話地后退了幾步。
我、我也喜歡你啊,為什么你就看不到我呢?我也不想殺謝愛卿的,可我太嫉妒他了……
吾卿不看他,轉(zhuǎn)頭看向了謝君慈,“子容……”
即使她在家中受盡萬般寵愛,吾氏也不可能為了一個她,而向這位正在慢慢掌握實權(quán),且還是世家出身的帝王為敵的。
因為她還活著。
吾卿擦干眼淚,努力笑著,極盡溫柔淑婉,可眼淚卻止不住地砸落,“但卿卿卻可以陪你。子容,你在下面一定很寂寞吧?等等卿卿,好不好?”
低下貴女高貴的頭顱,吾卿吻了吻謝君慈早已冰涼的額頭。
輕輕地放下謝君慈,一把小巧精致卻又鋒利無比的匕首出現(xiàn)在吾卿手中,對準著心臟的那塊地方,準確無誤地刺了下去。
只要她死了,吾氏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不!”
帝王伸出手,想阻止她。
可終究還是晚了那么一步。
僅僅這一步,極樂與地獄的一線之隔。
你為什么,為什么始終連一眼都舍不得施舍與我?
心口潔白的衣裳緩緩綻放一朵花,嬌艷欲滴。
女子嘴角帶著血跡帶著笑,合眼,緩緩倒在男子玄衣身上。
……
謝君慈,字子容,謝氏三子,于東莞泰元六年迎娶吾氏二娘子為妻。
輔佐新帝登基,官至宰相,后遭貶,惡疾纏身,于東莞泰元八年卒。
……
寥寥幾字,書盡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