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鴿小睡 三
趙珂珂到蔣先生家中之時,正巧看著蔣先生媳婦正提著一根掃帚滿屋子追著蔣先生跑,聽著大致意思是蔣先生遺忘了她倆相識的紀(jì)念日。
蔣先生狼狽不堪的跑到了院落中,正巧看著趙珂珂正微低著頭的站在門外等待,趕緊正了正衣襟。而追殺而來的女子見著有學(xué)生到來,臉蛋也是微微一紅,忙扔下掃帚,手忙腳亂的往側(cè)屋逃離。
蔣先生同趙珂珂進了主屋坐在圓桌旁,給趙珂珂拿出了抽屜里的書,遞給了趙珂珂,并問他最近讀書有沒有什么困惑的地方。
趙珂珂雙手接過了書,是一本游人紀(jì)事,名“道到游記”。趙珂珂一邊疑惑為什么會是此類書籍一邊說:“蔣先生,你說一個人若是全家都被殺了,但他卻活的怡然自得,這種人是生性涼薄還是懦弱自私?”
蔣先生似乎是沒想到趙珂珂會問出如此問題,沉吟了片刻:“我給不了你答案,不過這本書可能會幫到你?!?p> 蔣先生又說:“這次叫你來,是想告訴你,去京城游學(xué)的名額我想給你一個,不過你的游學(xué)方式和其他兩位同窗不同,他們是乘坐快車一路直達,并且一路有專人保護。而你則要按著這本游記所標(biāo)注的路程自行前去,何時啟程也是你自行斟酌。”
趙珂珂有些驚訝:“先生,此事太過匆忙,我需要與家中長輩商量一二?!?p> “我早已與你父母說過,你父母都是通情達理的人,直爽的答應(yīng)了。不過這趟遠(yuǎn)門歷時甚久,至于去或不去還得看你自己的意愿?!笔Y先生喝著媳婦端過來的茶,甚是愜意地吐出一口熱氣。
趙珂珂又問了些學(xué)業(yè)上的疑惑,二人在桌子旁認(rèn)真說道。而蔣先生的媳婦就提著根小板凳坐在數(shù)米遠(yuǎn),看著這兩師生一問一答,不自覺嘴角也多出了一些笑意。
趙珂珂離去之時,蔣先生仍坐在椅中喝著碗里的茶,蔣先生的媳婦起身送客。走到了院落,趙珂珂聽到身后蔣先生的聲音:“你之前問的是小雨那孩子吧。那孩子挺不錯,是個好孩子?!?p> 趙珂珂沒有回頭,衣衫在輕風(fēng)的吹拂下微微搖動,睫毛微顫的青衫少年埋著頭,加快了幾分步伐。
——
蜀南山,會仙閣。
肅穆的氣氛讓閣臺下的弟子們有些喘不過氣,那位高高在上的大劍仙一來就打傷了數(shù)名長老。在他手腳并用毆打長老之時竟無一人敢出聲,山主也只敢在一旁低眉不語,雙手拱著站了一個時辰,靜靜地等待這位大劍仙發(fā)泄他的怒氣。
這位劍仙此時正坐在樓閣高臺上,看著臺下無數(shù)謹(jǐn)躬的青衫,皺眉不語。在他毆打山上長老時,下面弟子無一人敢出聲,哪怕打的是他們的師傅,甚至有一部分是他們的父母。
此時蜀南山主剛從震怒中緩過勁,陰沉的氣勢在整個會仙閣傳遞,那股怒意壓的一些長老開始出現(xiàn)了腳步虛浮的癥狀,倒是那位劍仙收起了一開始咄咄逼人的意氣,安靜的坐在一旁把玩著手里的怪狀玉佩
李求之本以為大劍仙此次懲戒蜀南山一眾長老的原因是因為他唯一的弟子被殺,而他蜀南山作為四州山巔之一,對本州有監(jiān)管不力的過錯。甚至讓拯救過蒼生的大劍仙的弟子在其眼皮底下遇害,而他們竟然連幕后黑手的衣角都妹摸不到。
他早已做好承受劍仙怒火的準(zhǔn)備。
但他沒想到大劍仙生氣的緣由是已故弟子的獨子竟險些餓死,這讓李求之震驚之余滿是羞愧。
江湖都以為大劍仙已經(jīng)在那場禍及蒼生的大浩劫中去世了,實則救了蒼生的大劍仙已經(jīng)在五華山默默護劍兩百年了。
如此功績的絕世人物,弟子在蜀南山眼皮底下被殺,弟子獨子倘若也是在蜀南山腳下餓死,他蜀南山數(shù)百年堆積下來的敞亮名聲估計就被毀于一旦了。
而最重要的是那個護劍人的位置,如果這位大劍仙一生氣,取了他們蜀南山苦苦等了百年的護劍人位置,估計老祖宗都得要重返人間殺了他李求之。
可他蜀南山一向山風(fēng)高潔,要知道連一些上山弟子的家庭他們都會優(yōu)待,不說給這些人家中大富大貴,卻也是吃喝無憂,更別提這位劍仙弟子遺孤!
李求之冷靜下來之后才猛的驚覺,山中有人想害他們蜀南山!至于是蜀南山上人還是其他勢力,可都不算小事,這說明他們蜀南山已經(jīng)被滲透了!
李求之冷汗瞬間布滿后背,試探地看了看那位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半躺在高臺的劍仙。
劍仙點了點頭。
那位劍仙緩緩站起身,聲音不高不低,卻落在臺下每個人的心頭:“現(xiàn)在呢就來說正事,這護劍人的位置你們等了這么多年也該輪到你們了。我方歸有時日無多,想必你們這些山上老神仙也都推演過無數(shù)次,所以從這第五任護劍人開始就不再有我這老頭子監(jiān)視了?!?p> 自稱方歸有的劍仙揉了揉眉頭:“而作為首位沒有我看管著的護劍人位置,則更是重中之重!但是你們讓我很失望……我沒有看到一位讓我滿意的人選?!?p> 李求之和一眾長老的心瞬間懸到了天上,這第五任護劍人的份量可比前幾任加起來都要沉,脫離看管的護劍人超然地位不必多說,光是那每任護劍人都可以在這位方大劍仙學(xué)到他的劍法“小睡”,都是一筆大機緣。
自從方歸有以一己之力封了那荒蕪魔頭,就與各大山門立下規(guī)矩。每隔五十年就要挑選一位劍仙種子去五華山助他護劍,好處是可以與那些“劍”相處,以此砥礪自身,并且他會傳授護劍人他的成名劍法“小睡”。習(xí)得“小睡”的前幾任護劍人現(xiàn)如今皆是這天下最頂尖的劍仙,每一位都是驚世之才,各自鎮(zhèn)了江湖幾十年的穿堂風(fēng)。
方歸有看向臺下眾人,從腰間拔出了他的配劍,準(zhǔn)確來說是扯出了一個劍柄,根本沒有劍身。但那出鞘無身劍的劍氣卻狂妄的向四面八方席卷,氣機瘋狂的往外溢出,刺的臺下人都快要睜不開眼,甚至鋒利之處劃開了一些人的臉龐。
他冷漠的看著臺下人狼狽不堪的模樣,站在旁邊的李求之也是緊皺眉頭。但是讓李求之稍有安慰的是他最看好的那位弟子。任你劍氣盎然,鋒銳無比,那股子與其余人等不同的堅毅氣機,始終不肯臣服于劍氣,哪怕衣衫都開始破碎,他也不肯退讓半步,死死的用氣機抵著自己的脊柱,不讓脊柱彎曲半分。
劍氣風(fēng)暴是方歸有特意制造出來的,自然不會傷人,可那時時存在的鋒利氣機并且里面蘊藏的劍意卻無時不刻的在告訴他們“再不躲,再不退,便要了你的命!”
他方歸有要看的不是修為,不是劍術(shù),是劍心。
楊海此刻深處劍氣風(fēng)暴的中心,整個會仙閣高臺下就只剩他一個人仍在苦苦支撐,他不想退,他要得到那護劍人的位置,他要得到那舉世無雙的“小睡”,這本該是他的!
于是,楊海本已經(jīng)快緩緩低下的頭顱又抬起幾分。
現(xiàn)在臺下人群都退到了會仙閣外,一眾弟子都看著那個在劍氣中苦苦堅持的背影,心中妒忌之余又夾帶著慚愧的苦澀意味。
楊海是山主從北州帶回來的弟子,李求之發(fā)現(xiàn)他的時候,他在深山幽谷中與兩頭野狼對峙,分明幾歲大的孩子卻帶著濃濃的殺氣和求生欲望。
楊海被帶回來之時受盡同門白眼,除了一點點不知哪里地方的鄉(xiāng)野方言,就是如同野獸般的噫嗚。山上除了大師兄二師兄,其余弟子都或多或少給過這個孩子臉色看。
可這孩子修行進步神速,若說修行資質(zhì),他可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大師兄和一位曾經(jīng)誤入蜀南后山的趙姓小孩。大師兄是天生劍胚,第一次使劍就能讓劍隨其心意,第一次御劍便能踏風(fēng)而行。而那個幾年前不知何故誤入后山的趙姓小孩則是滿月即落地,半歲知言語,兩歲識百經(jīng),五歲知人情,被大長老譽為神達天至,悟世奇子。
他楊海能修行如此神速,全憑對自己狠。他做野獸,當(dāng)初能在山里壓服一眾野獸。他做文明開化之人,在蜀南山也要壓服這一眾弟子!修行努力程度,他楊海稱二,無人敢稱一。
既然他那眼光如頂?shù)拇髱熜挚床黄疬@護劍人位置,那他楊海來試試!他日要讓那眼高于頂?shù)拇髱熜钟鏊残璧皖^!他需要這次機會,在他心中這個位置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而在楊??嗫嘀沃畷r,方歸有卻一眼都沒看過他,而是一直注視著閣外。閣外弟子一看劍仙似乎對那獸種毫無賞識,于是都拼命想要表現(xiàn)自己,“不經(jīng)意”間又流露環(huán)繞自身的細(xì)微弱小的氣機,殊不知臺上的幾位長老和李求之已經(jīng)恨不得把那些人剝皮生吞。
就在楊海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住的時候,風(fēng)暴戛然而止,他滿心歡喜的以為自己通過考驗的時候。那位劍仙卻沒看他半眼,手指了指在閣外人群中絲毫不起眼的一個小女孩“那就選她吧。”
整座閣樓寂靜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