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個體戶
圖書館項目已經(jīng)完工等待驗收,松梅集團的營地還保留著,冷星雨就是被送到這里修養(yǎng),其他傷病員被安置在圖書館里面的醫(yī)療點。
辛逸帶了一些冷星雨喜歡吃的零食,坐徐童開的哈飛路寶到圖書館,直接停到冷星雨的房間門口。
辛逸敲門:“星雨,我來了。”
門立刻開了,披頭散發(fā)的冷星雨臉色蒼白,睜著紅腫無神的眼睛看著辛逸。辛逸心中一疼,把她抱進懷里。
冷星雨幾乎兩天沒有睡覺了。夜里睡不著,白天睡不著,在圖書館亂轉(zhuǎn),醫(yī)生護士們安慰她,她不說話,不哭也不笑就回房間,過一會又出來了。喬隊長判斷她遭遇突變,親歷生死,心理受到?jīng)_擊,認為是PTSD。這是一種病,醫(yī)療隊沒有這方面的醫(yī)生,怕她出事,所以通知松梅集圖派人過來照顧。
在辛逸的懷抱里,冷星雨淚如雨下:“辛逸,你怎么才來呀!我好害怕,我要回家!”
辛逸緊緊抱著她,不停安慰:“別怕,我來了,有我在……”
冷星雨放聲痛哭,傾訴堵塞內(nèi)心的無助。
她眼睜睜看著齊老在面前死去,一群白大褂束手無策,然后是小毛隊長,一句遺言都沒有,就拋下他剛結(jié)婚的妻子,睜著眼睛撒手人寰。看到陳工完全沒了人樣子的遺體后,她求救般在人群里尋找辛逸,卻看見平時不管怎么折騰都活蹦亂跳的他弓著腰耷拉著腦袋,頹喪地坐在地上,頓時一陣心疼,感覺天旋地轉(zhuǎn)。
現(xiàn)在她只模糊記得辛逸把自己抱上救護車,讓她躺下休息,好好睡一覺就好了。她忘記了自己是否睡著過,也不確定辛逸是否來過。等到重新有了意識,就感到外面的陽光透進房間,溫度逐漸上升,但是她一點都沒感覺到熱,行尸走肉般來來去去,胡思亂想。
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前一刻還在一起吃飯開會聊天,一個轉(zhuǎn)眼就沒了。生命如此脆弱,她懷疑人生到底還有什么意義。
齊老為松梅集團奉獻了一輩子,退休了還被外派非洲,結(jié)果卻是外科醫(yī)生按斷了他的肋骨也沒能救回來。齊老得到了什么?不過德高望重四個字吧?
小毛隊長出來前,妻子已經(jīng)懷上了吧?以后孩子會喊誰爸爸呢?父母親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傷心嗎?一條人命能換回多少撫恤金呢?
張老師用法語寫詩,能翻譯名著,給高官做過翻譯,可是被鋼筋戳死了啊!
蔣師姐拼命工作,不過得了幾個榮譽,就把最寶貴的生命丟在這里,到底是為了什么?
辛逸靜靜地聽著冷星雨的說話,要化掉她內(nèi)心的郁結(jié),只有這樣她的情緒才能好起來,才能擺脫那個PTSD。
果然,冷星雨傾訴了個把小時后,情緒慢慢穩(wěn)定下來了。
“我給你泡杯茶?!毙烈菀贿呌秒姛崴畨?zé)?,一邊說:“要向前看。否極泰來,我們倆勝利大逃亡,以后的日子會越來越好?!?p> “我知道?!崩湫怯晡亲诱f,“可是有些事情可一不可再,我不想再經(jīng)歷了。我想起他們幾個,我就好像看到你也……”
“你想多了,我這么厲害的人,怎么可能和他們一樣?”辛逸笑著說,轉(zhuǎn)移了話題,告訴冷星雨項目上大樓平安無事,過幾天應(yīng)該就可以復(fù)工了,聽說獎金照常發(fā)放,另外還有一筆慰問金。
冷星雨一點興趣都沒有,捧著茶杯任由水汽飄在臉上,仿佛是在寒冷的冬天里取暖。她堅持回國的念頭,非洲太危險了,和她當(dāng)初想的一點都不一樣,一點兒都不好玩。
“別擔(dān)心,我不是PTSD,我只是心里難受,一時間接受不了?!崩湫怯攴催^來安慰辛逸,“我現(xiàn)在最想的就是離開這里。要不是因為你在,我現(xiàn)在自己就買票回國,再不想呆下去了?!?p> 如果冷星雨真的現(xiàn)在就買回國機票,辛逸一點都不會感到驚訝,她那性格完全干得出來這種事情。但辛逸自己不能走的,不僅因為還沒到回國休假日期,而且他還想多存點錢,家里需要他賺錢用,還要買房。
“我來阿爾及利亞工作不到一年,到期了我們一起休假,那時候再說,好嗎?”辛逸用緩兵之計。
冷星雨眉頭微蹙:“你十月份到期?”
“是啊,我們十月份一起休假,一起游山玩水?!?p> 圖書館臨時醫(yī)療點,松梅集團的傷員都被安排在辦公區(qū)里,有空調(diào),有單獨的衛(wèi)生間,相當(dāng)于VIP病房了。除了社會福利住房項目上的傷員,還幾位別的項目上送過來的,都是輕傷。
徐童把辛逸送到后沒有回去,到病房找養(yǎng)傷的李元善,和同事們吹牛打屁,正好劉永正也來了,帶來幾箱水果,還有花里胡哨的當(dāng)?shù)攸c心。此刻病房里氣氛輕松活躍,李元善帶頭,要徐童、劉永正兩人連擺三天宴席,請所有人吃飯,慶祝死里逃生毫發(fā)無損。劉永正斜坐在一張病床上,嘴里嚼著點心,嘴角掛著唾沫星子,笑著說要請也是小辛翻帶頭請,他帶著女朋友逃了,英雄救美,美女以身相許嘛,這漂亮小媳婦兒鐵定跑不掉了,小辛翻是雙喜臨門。
徐童立刻支持劉永正的說法,要去找辛逸來把事情定好,李元善就說不要打擾人家小夫妻了。
辛逸正好走到病房門外,聽到里面的人在調(diào)侃自己,不好意思進去,就出到外面的大廳。大廳擺放著兩排床,上面躺著的都是當(dāng)?shù)厥軅木用瘢€有幾處帳篷,算是處置室、治療室,完全封閉的帳篷則是給講究的女性用的。幾名工人用警示帶拉出幾個進出通道,在維持秩序。
不僅附近居民知道這里有臨時醫(yī)療點把傷員送來救治,連遠處的消防車、救護車也送來好幾撥傷員,還有媒體跟過來采訪了,所以這個臨時醫(yī)療點已經(jīng)有點兒不堪重負了。辛逸轉(zhuǎn)了一圈,給醫(yī)護人員做了點翻譯,突然聽到旁邊一個封閉的帳篷里傳來女人激動的說話聲,還有一個中國人在勉強地說法語,聽得出來兩人溝通有問題。
因為里面有女性,他猶豫著要不要進去幫忙。帳篷的門被掀開了,身穿白大褂的喬隊長走了出來。
“小辛翻,你來得正好!我的法語不夠用了,你問問她想說什么。”喬隊長見到辛逸,立刻逮住了他。
辛逸問怎么回事,原來是剛才一輛消防車送來一位體魄比較魁梧的婦女,一開始很安靜的,喬隊長給她處理傷口她也好像不知道疼,可是突然就激動起來地叫喚起來,嗓門洪亮,喬隊長聽了個大概,意思好像在說某個地方還有傷員。
喬隊長拉辛逸進入帳篷,一邊說:“這是醫(yī)院,沒事……馬達姆,年輕人法語好,和他說?!?p> 后半句是對那位腰身有水桶粗的傷員說的,馬達姆是對她的尊稱。女傷員真的很魁梧雄壯,見辛逸能明白她的意思,她開心笑起來,根本不像是一名傷員,加上可能是比常人大得多的腹腔和胸腔的共鳴作用,她的嗓音高亢有力。
“我的鄰居把房子租給一個中國人,那個中國人是賣衣服的,非常勤勞,我每天都會看到他從外面賣衣服回來。那天我看到他回來了,但是地震后沒看到他,我雖然受了傷,但是我一跳一跳到外面路上,他卻沒有出來……”
辛逸越聽越擔(dān)心。根據(jù)這位的說法,可能有一位來阿爾及利亞做生意的中國人在地震中出了事情,兩天過去了沒有得到該有的救治,甚至可能已經(jīng)死在出租屋內(nèi)!
不出國門,不知道國外有多少中國人,更不會見識到中國人是怎么闖蕩世界的。
阿爾及利亞內(nèi)戰(zhàn)還沒平息,就有中國生意人過來了。他們或者本來就是開公司的,有點身家,想來阿爾及利亞找壯大業(yè)務(wù)的機會;有的就是覺得國內(nèi)不好混,背著一些行李就跑國外來了,至于怎么生存下去他們事先沒有想好,走一步是一步。有的一去不返,杳無音訊,有的成為一方大佬,衣錦還鄉(xiāng);有人做正經(jīng)生意,有人在灰色地帶游走,也有人違法亂紀。
婦女比比劃劃解釋了一番,辛逸才確定她家的位置,距離圖書館不是很遠,但是有點兒偏僻了。阿爾及爾不是小城市,很多地方是中國企業(yè)外派人員永遠都不會去的。有點實力的生意人都會在市場租店面,在店里吃住。會在那偏僻地方租房子的中國人肯定是貪圖便宜的小生意人、個體戶,說明他很可能經(jīng)濟上不是很寬裕,在阿爾及利亞混得一般。
辛逸主動向喬隊長請求去找這位同胞,如果有傷病就帶來圖書館救治。喬隊長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