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氣依然很好。
李秀寧也回來了,楊默提著草繩從閣樓上下來的時候,正遇到她在練劍。
紅衣姑娘又恢復了之前的笑容,顯然在她看來,已經(jīng)解決了李家面對的危險。
倆人見了面,楊默點頭示意。
“公子又要去集市?”
這幾日雖然不在府中,但楊默的行蹤她還是知道的。
雖然不怎么喜歡楊默的性格與行為,但人家本來就是以此生活,自己也不好說什么。
至于說國公府的臉面,李秀寧更不在乎。
世家的臉面不是一個定親的贅婿編草鞋就能壞的。
“嗯,前些日子一直在下雨,好多農(nóng)人的鞋子都壞了,這幾天生意很好,賺了三十多個大錢?!?p> 楊默笑的很開心,三十個大錢,雖然不多,卻都是自己親手編出來的。
“前日里我和三寶說好了,要請他去風和樓吃酒,聽春梅說,那是太原城內(nèi)最好的酒樓,一頓飯就要一百個大錢呢。”
旁邊的春梅卻撅了撅嘴:“原來姑爺那日問我是要請三寶哥吃酒,婢子還以為你要請小姐和我呢?!?p> “下次一定!”
楊默說完,扛著昨晚捻好的草繩出了門。
“小姐,姑爺什么都挺好,就是沒有什么大志向?!?p> 看著遠去的楊默,春梅察覺到身邊小姐微微嘆氣。
是啊,沒有什么大志向...三十錢便能如此開心...
李秀寧忽而不想再練劍了,走到旁邊的亭子里坐了下來。
只覺得不知從哪里來的委屈涌上心頭。
她是個驕傲的人,在這樣一個男子為尊的世界,從小就被母親教育要做一個比所有男人都強的女子。
小的時候,她還和母親說,以后要找的夫婿,一定是個大英雄。
至少不能比自己差。
當時母親只是笑著,伸出手來撫摸自己的頭發(fā)。
此時此刻,李秀寧方才明白母親那時的笑容中夾雜著很多情感。
心疼、無奈和驕傲...
當時的母親多半是知道自己不能如愿的,公侯家的女子,什么時候能夠決定自己的命運了?
卻又不愿意打破自己心中的幻想,因此只能露出那般笑容。
“若是母親知道,我的夫婿是一個靠著編草鞋賺三十錢就很開心的男人,一定也笑不出來了吧...”
李秀寧喃喃自語,最后自嘲一笑。
如今李家的危機已經(jīng)解除,那個姓來的御史此行毫無收獲,已經(jīng)是上天眷顧。
她還想奢求其他的,未免有些貪心了。
楊默原本就是一個普通不能再普通的男人,他愛編草鞋,便讓他去編草鞋吧。
至少自己認識的師云容從小就想嫁一個平凡普通的男人。
這樣,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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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楊默么?”
剛來到集市,楊默就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
首先,高臺上敲鑼的矮漢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個滿臉嬉笑的公子哥。
只是穿著打扮十分的隨意,長衫領(lǐng)子處的幾個扣子松松散散,頭上用一塊灰白帩頭勉強包住。
緊接著,就有這幾日剛熟悉的人來問自己,眼里充滿詫異。
“對,他就是楊默!李娘子的夫婿!”
站在高臺上的公子哥沖著臺下吆喝。
“李娘子成親了么?”
“楊大郎是燕州人士,若是與李娘子成親,怎會留在太原?”
“自然是入贅了!”
...
因為調(diào)查來俊臣在集市里的行蹤,楊默與大部分人都說過話。
大家對這個說話總是帶著笑容,語氣和善很有親和感的年輕人頗有好感。
聽著眾人議論,楊默只能苦笑回應。
確定自己是李家的女婿后,草鞋大爺不勝唏噓。
坐在他旁邊想要說話,但膽氣不足。
終究是平頭百姓,豪門世家的舌頭斷然是不敢嚼的。
心里為楊默可惜,李家雖然是世家,但終究是入贅的,一旦入了贅,那他們楊家的香火便斷了。
北隋與大成打了那么多年,民間武德充沛。
即便是普通小民,也因為這武德十分有精氣神。
在草繩大爺心里想不通,明明楊默有一技在身,即便不能大富大貴,卻也能衣食無憂。
他一個風燭殘年的老家伙都明白的道理,為何楊默這個大小伙子卻不懂得?
李秀寧在太原城內(nèi)的威望甚重,國公府平日更是沒少做施恩百姓的事。
但涉及到大是大非上,眾人全都為楊默可惜,甚至頗有些哀其不爭的意思。
自己的身份是怎么泄露的呢?
相對于周圍人對他態(tài)度的改變,楊默更關(guān)心這個問題。
好在周邊的人不至于因為這等事不敢與他說話。
楊默套話的手段又爐火純青,簡單的聊了幾句,就知道了真兇。
高臺上敲鑼的那個叫做常亮的公子哥說的。
他原是前任太原府的公子,也算得上是城內(nèi)的世家大戶。
常亮的父親任本地父母官時,是個好官。
三年前鬧水災,親自帶人修堤被大水沖走,當?shù)厝烁衅涠鳚?,還為其父在河口立碑樹傳。
常父一死,家道中落。
這位公子哥原本秉性就不是很好,其父死了之后,不知是受了刺激還是其他原因,糾集了一群無賴地痞,時日一長,吃喝嫖賭樣樣精通。
偶爾也惹些是非,眾人念在他父親的面上,多次寬恕于他,反倒是讓他更加肆無忌憚,變本加厲,開始欺男霸女起來,算是太原的一害。
說起常亮,草鞋大爺更是咬牙切齒。
他今日里敲鑼,便是看中敲鑼張老三的女兒翠姑。
人家不從,便來耍無賴,搶了人家的活計。
至于說要散播楊默的身份,原因也很簡單。
當年他爹還在太原任上的時候,便向李家求過親,自然是想讓常亮娶李秀寧,只是李家沒有答應。
這件事原本沒多少人知道,但常亮不知從哪里得知了楊默的存在。
一大早就在高臺上吆喝,說他本該是李家的女婿,被楊默這個贅婿搶了。
前言不搭后語,甚至邏輯都說不通,他爹在世的時候求的親,自己今年才來太原,壓根風馬牛不相及。
但百姓們卻不在乎,聽的津津有味,不少人還信以為真。
楊默弄清楚前因后果,只是哦了一聲,看向高臺。
得意洋洋的常亮被一群溜須拍馬的無賴圍住,正說著昨日里他在某樓里的光輝戰(zhàn)績,點評著最近太原城內(nèi)勾欄里又新來了哪些姑娘。
不光周圍的無賴們聽的津津有味,連旁邊年輕的商販們也是心猿意馬。
昨日里楊默見到常亮跟著來俊臣的仆從進過客棧。
今天常亮就開始宣揚自己的事。
他就不怕國公府,不怕李秀寧么?
按照常理來說,自然是怕的。
怕還敢如此,說明他得到了比得罪國公府還要大的利益。
或者說,他馬上要離開太原了。
又或者,兩者都有可能。
想到此,楊默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來。
前世的來俊臣,不就喜歡用地皮無賴這一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