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總是充滿了各種意想不到的驚喜。
比如張梁。
來到一個陌生的時代，原本以為孤立無援，卻聽到了張角起義的消息。
了解時代背景后，原本以為這個張角與自己無關(guān)，一封書信過去后，卻發(fā)現(xiàn)還真是自己的大哥。
絕處逢生，喜出望外。
在回濟州的路上，原本以為光桿司令回去，沒想到遇到一群流民。
原本以為這些流民不好忽悠，卻沒想到只用了三句話就讓他們跟著自己走：張角我大哥、去濟州能吃飽飯、跟著我能當大官。
原本以為有了這些流民跟著，自己可以風(fēng)風(fēng)光光去濟州，卻沒有想到他們一口吃的都沒有，自己還得親自帶人出去覓食。
原本以為這就夠慘的了，萬萬沒想到居然被官兵捉住。
原本以為死定了，卻沒想到官兵居然把他放了。
原本以為帶人回來可以找回場子，沒想到瘸子被人忽悠瘸了，而且他們好像真的迷了路。
原本以為自己力挽狂瀾，把瘸子又忽悠過來，卻發(fā)現(xiàn)對面這孫子不講武德，說不過自己，居然直接上刀子。
原本以為，自己死而復(fù)生，是天選之子，卻沒想到居然這一世死的也那么憋屈。
意識昏迷前，活了兩世的張梁好像明白一個道理：能動手時，絕對不要瞎嗶嗶。
“你...”
瘸爺以為自己夠狠，當不良人那么多年，也曾見過許多兇神惡煞的江洋大盜。
但像眼前這個年輕人這樣的，還是頭一次遇到。
動手前，沒有任何征兆。
動手后，沒有任何后怕。
他甚至還十分細心的將匕首擦好。
周圍的流民也都被嚇到，甚至還有兩個，因為驚嚇過度加上好幾天沒吃東西，直接昏倒。
隔了好一會，瘸子身后的小弟方才反應(yīng)過來，趕緊上前擋在老大面前，唯恐楊默再把匕首插進瘸子的胸膛。
看著躺在地上的流民，楊默絲毫沒有干掉張梁的興奮。
“瘸爺，你們需要糧，太原有糧，我可以幫你們弄到糧?！?p> 張瘸子沒有說話，一雙眼睛先是看向倒在地上的張梁，而后又看向等待他回復(fù)的楊默。
“你，你居然殺了他！”
楊默微微皺眉，怎么著，這是剛反應(yīng)過來么？
“對，我殺了?！?p> 楊默不想和他廢話，直接了當：“你可以把我?guī)У綕?，先不說沒有糧食你們能不能到濟州，就算帶到濟州，那個所謂的天公將軍為了弟弟報仇，我把砍了、剁了、蒸了、煮了，然后呢？”
“我當著你的面殺了他弟弟，你覺得他會放過你？”
張瘸子能夠以殘疾的身軀在這群流民里當上頭頭，靠的就是一個心狠手辣，說話算話。
但在格局上，終究只是一個不良人，一個普通的流民。
楊默的分析對他來說，無疑于降維打擊。
見張瘸子因為自己的話陷入思考，楊默打算再給他添一把柴。
慢步走上前，看了看四周，悄聲道：“再者說，這些人如果再沒有糧食，你覺得他們會聽你的？”
張瘸子看了看四周，流民們的臉上全都掛著對糧食的渴望。
“你想要替太原的官府，收編我們？”
他壓低了聲音：“我這一路來，可是聽說了不少事，太原境內(nèi)的軍隊全都入了城，李家想要造反?！?p> “這和你有關(guān)系么？你去濟州，不也是想要造反么？”
楊默感覺自己在浪費口舌：“再者說，你們現(xiàn)在沒有糧食，一支沒有糧食的軍隊是沒有價值的，更何況你們只是流民?！?p> “流民，哼，關(guān)中大旱，像我們這樣的流民，你知道有多少么？你又知道我們是怎么來太原的么？”
張瘸子一提起這話，臉上的恨意濃的化不開。
楊默也嗅到了一絲不對勁，正想接著往下問，張瘸子道：“好，如果你真的能夠弄來糧食，我就聽你的安排，但是如果太原讓我們?nèi)氤?，我要做太原的不良帥！?p> 不良帥？就這點追求？
見張瘸子松了口，雖然心里還疑惑為何這幫家伙寧愿餓死去濟州，也不愿意去太原，但事情已經(jīng)按照自己的預(yù)期發(fā)展，剩下的事慢慢再問也不遲。
“好，一言為定?！?p> 區(qū)區(qū)不良帥，以自己為李家斬殺來俊臣的功勞，李秀寧應(yīng)該不會拒絕。
但不管李秀寧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此時氣氛已經(jīng)烘托到這了，斷然沒有給他拒絕的可能。
見楊默答應(yīng)的如此爽快，張瘸子臉上也露出難得的笑容。
周圍的流民跟著開心起來。
“但是糧食不到，我們就不進城。”張瘸子又謹慎的說道：“糧食不到，你也不能離開?！?p> 旁邊一直聽著倆人對話的柴茂全這會憋不?。骸耙笊瞎俨浑x開，如何調(diào)糧來？”
此時柴茂全對這個叫做殷俊的伙計佩服的五體投地，更是下定了決心，只要此次脫困，一定要和他打好關(guān)系。
面對這種局面，毫不猶豫的干掉張梁，而后十分熟練的威逼利誘瘸子，進而掌控全局。
這種能力，日后在李家必然會受到重用，更不要說他還有刺殺來俊臣這等大功。
因此一聽到瘸子為難楊默，柴茂全馬上開口反駁。
“那我不管，萬一他引來官兵怎么辦？”
張瘸子咬緊牙關(guān)堅持著自己的底線，還安撫眾人：“兄弟們，咱們這一路來，官府是怎么對待咱們的，你們最清楚！”
“對！”
眾人一聽這話，全都義憤填膺的叫嚷起來：“瘸爺說的沒錯！不能放他走，若是放他走，他引來官兵怎么辦？”
看來他們這一路上還有其他的事。
流民的義憤填膺，楊默看在眼里，記在心中。
“我本來也沒有打算在糧食來之前回太原。”
他上前一步：“糧食沒來之前，我就在這，若是三天內(nèi)，糧食沒來，要殺要剮，任由你們處置。”
又道：“有紙筆么？”
流民們面面相覷，吃的都沒有，哪里來的紙筆。
再者來說，他們都不認識字，要紙筆做什么。
柴茂全趕緊道：“有！有！我有！”
他是主管長纓軍的斥候統(tǒng)領(lǐng)，紙筆要隨身攜帶的，慌忙從懷里掏出一個油包來遞給楊默。
楊默接過紙筆，簡單的寫好了一封信，又將地上的包袱拿起，把信塞進去，看著那個叫做趙莫的士卒道：“趙莫，給你一個功勞，帶著這個包袱去太原找李娘子，她見到之后，自然會安排人送糧食來。”
突然被點名的趙莫啊了一聲，隨后接過楊默拋過來的包袱。
“包袱里是什么？”
張瘸子忽而問道。
“糧食?！?p> 楊默笑著回答：“如果沒有這個包袱，就算我回到城內(nèi)，也是調(diào)不來糧食的，相反很可能會沒命。但是有了這個包袱，我們都會活的很好?！?p> “你，你究竟是誰？”
張瘸子心一顫，雖然不明白這句話是什么意思，卻覺得眼前這個年輕人絕非等閑之輩，比自己猜想的還要有來頭。
眼見得流民讓出一條道，趙莫騎著馬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楊默徹底放下心來。
坐在火堆旁，看了看似乎根據(jù)剛剛的話，已經(jīng)猜出自己身份的柴茂全，沖著張瘸子露出自嘲的笑容。
“我？楊默，太原城內(nèi)一個被自己未婚妻休了的贅婿而已。”
咣當一聲，柴茂全瞪大了眼睛，一想到之前自己當著他罵的那些話，又想到日后這楊默在李家的地位，直接嚇的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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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弟世民的信，靜靜的躺在桌子上。
早晨剛到。
天還沒亮，八百里加急的信使就扣開了太原城的門。
信上說了很多，但沒有解釋那封讓她殺來俊臣信息的原因，只是詳細的說了一下長安的事，以及潛伏在慶王身邊的探子報告的關(guān)于來俊臣之死。
總結(jié)起來，也很簡單：來俊臣死了，李家的危機暫時解除。
李秀寧坐在窗邊，看著外面的水池，忽而感覺輕松了許多。
這幾日發(fā)生的事，著實的有些讓人措手不及。
來俊臣查李家謀反的證據(jù)——自己及時的清理掉——楊默給自己匯報來俊臣的捕風(fēng)捉影——楊默的突然失蹤——二弟讓自己殺來俊臣的信——來俊臣提前離開太原——太原城全城戒備——漫長的等待——楊默歸來。
短短不到半個月的時間，發(fā)生了很多自己從來都沒遇到過的事。
而且直到現(xiàn)在，她還沒有徹底搞清楚這中間詳細的細節(jié)。
來俊臣到底掌握了什么證據(jù)？
二弟為什么先是告訴自己，要保證來俊臣在太原的安全，卻又突然讓自己殺他？
來俊臣是被誰殺死的？跟著來俊臣一起離開的楊默，現(xiàn)在在哪里？
樹上的知了叫個不停，池塘里的水卻很安靜，像是一塊光潔的綢緞，一縷縷陽光輕灑在水面上，微風(fēng)吹過，泛起層層波紋。
府中的亭臺軒榭、假山池沼、花草樹木，盤曲嶙峋的藤蔓經(jīng)過雨水的洗禮，仿佛透著一股清新的氣味。
自己隔著那么遠，都可以聞到。
她感覺這些日子的發(fā)生的事，原本猶如狂風(fēng)暴雨般就在眼前，有著摧枯拉朽的力量，奔著李家而來。
遠在天邊的父親、兄弟鞭長莫及，只有她一個人面對。
但突然的，仿佛有一只看不到的大手，隨手一抹，暴風(fēng)雨就消失的干干凈凈，恰如今日的天氣一般。
云消霧散，露出清清朗朗、萬里無云的晴空。
就像現(xiàn)在的太原城一樣，一夜之間，滿城兵甲散殺氣。
是誰殺死的來俊臣呢？
二弟世民的信里也說了，慶王府里的那個密探可以確定，來俊臣是在距離太原幾百里外的斜口渡掠走的。
而且那個接應(yīng)他的將軍也證實，手下士兵親眼見到一個男子殺了來俊臣，割掉他的首級。
那個人會是誰呢？為什么要幫助李家？
“小姐，二爺來信了么？”
馬三寶見自家小姐不說話，看了看桌上的書信，開口問道。
“嗯...”
李秀寧輕聲回了一句，看向桌上的書信。
馬三寶微微點頭，輕手輕腳的走上前拿在手里細細端詳。
許久，他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心徹底放進了肚子里。
來俊臣居然死了，而且是死在了回長安的路上。
也就說，沒事了...
難怪剛剛一早小姐會下令，太原解除戒備，三大營三日內(nèi)撤出太原，回到駐地。
可楊默和常亮那兩個狗賊呢？
馬三寶試探性的問道：“小姐，姑...楊默那個叛賊...他...”
在他心里，依舊不愿意相信那個和自己嘻嘻哈哈，笑起來沒心沒肺的文弱姑爺，會背叛李家。
“應(yīng)該是死了吧，這件事，算起來也不能全怪他，畢竟他來太原也是被逼的。”
李秀寧想起楊默，微微嘆了一口氣：“我們強迫他在前，他心中有芥蒂，被來俊臣挑撥，跟著去了長安，也是情理之中?！?p> 馬三寶跟著嗯了一聲，心里也是無盡的感慨。
這個姑爺雖然有些小聰明，卻沒有大智慧啊。
朝廷的王爵，豈是那么好拿的？
正感慨著，門外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
一個武畏軍親衛(wèi)走了進來。
“報，府外有長纓軍斥候求見，說有重要軍情稟報！”
“重要軍情？”
李秀寧和馬三寶對視一眼，來俊臣之事已經(jīng)告一段落，能有什么重要軍情？
難不成是朝廷的大軍打了過來？
不可能啊，若朝廷如果真的派兵攻打太原，她一定會提前收到信息。
“讓他進來?！?p> 馬三寶吩咐一聲，親衛(wèi)應(yīng)聲退下，沒多久便帶著風(fēng)塵仆仆的趙莫走了進來。
趙莫進到大堂，見到李秀寧，趕緊下跪：“稟報將軍，小人乃長纓軍斥候隊趙莫...”
自報家門之后，忽然不說話了。
他這一路上只顧著奔襲，全然沒有想過該怎么向李秀寧匯報，此時一說話，腦子里空白一片。
“有，有個叫做殷俊的壯士，讓小人將這包袱交給將軍?！?p> “殷俊？”
李秀寧想了想，沒聽說過這個人啊。
馬三寶上前接過包袱，剛要打開，趙莫又從懷里掏出一封信來：“還有一封給將軍的信，原本是放在包袱中，小人怕被雨水淋濕，便隨身攜帶?！?p> 說罷雙手呈上，李秀寧滿臉疑惑，起身接過信拆開。
信中內(nèi)容不多，卻讓她剛剛平復(fù)下來的心境掀起驚濤駭浪了。
“他...他...”
看著信最后的落款人名，李秀寧拿著信的手忍不住的顫抖。
“小姐...”
“打開包袱！”
李秀寧看著馬三寶手里的包袱，聲音也跟著顫抖。
“是！”
馬三寶不敢遲疑，飛快的打開包袱，見到里面有些腐臭卻依稀可以辨認的首級啊了一聲：“來！來俊臣！”
再轉(zhuǎn)頭看去，只見李秀寧滿臉慘白，坐在椅子上，從未像這般失魂落魄。
“小姐...這...這...”
李秀寧將那封信遞給馬三寶，馬三寶接過來飛快的看完。
“??！”
主仆二人全都愣住，把跪在地上的趙莫嚇的有些不知所措。
許久，馬三寶方才回過神，看向自家小姐。
“小姐...我...我們錯，錯怪姑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