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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歲,火有歌

第一章、幽火之心(5)

冬歲,火有歌 物悲 6716 2021-08-13 19:30:41

  卷拉神殿外漆黑一片,天空中懸掛的星月被濃濃云層遮住了光影。

  濃厚的霧風吹不散。風吹時,嘯聲中摻雜了瑟瑟的涼意,無論是否衣著單薄,都會感受到那股從外至內的寒,可是身軀并沒有寒顫,或是乞求溫暖,只是心底里像是流淌著陰涼的泉,泉水上漂浮著陰冷的白汽,令人忍不住地悲傷、流淚。

  戌時一刻。

  將士們手中整齊劃一的火把被風吹得飄揚,比旗幟上的紅之焰還要偏斜。這些火光鑄成了鐵壁銅墻,將殿外的青石地圍得水泄不通。

  永歌與冷沭立在神殿外的石階上,輕按劍?;秀遍g,永歌的濯銀細甲在微弱的火光下也變得與冷沭的赤紅硬盔一樣炙熱,仿佛有火在盔甲里飄揚。

  “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冷沭橫眉,憂慮刻在了臉上。

  永歌亦是蹙眉,清秀的眉目下含著一雙清澈的眼睛:“這是他選的,我們別無他法。”

  冷沭輕瞥他,看著他清澈、凝神的目光,積在胸口里的怨言與怒氣都泄不出來。

  他只好擔憂地問:“那你覺得無垠他會贏嗎?”

  “不能?!彼麤]猶豫,聲音很淡。

  冷沭一愣,立刻急躁難安起來:“既然不能,你還讓他……你忘記開啟大會前說過的話了嗎?”

  “我說了,這是他的決定,是他的人生,你我都不能替他決定。”永歌轉頭與他對視。

  他那雙認真的眸子里看不見一丁點兒動搖,久久的,他說不出話,只能長長地嘆息,稍用力按住劍。

  ……

  青石地上立著兩人。

  一人籠著灰衫,繡在灰衫上的火焰圖案與傾斜的火把光焰相應照。他的長眉輕斜,如利劍般掛在眉心兩側,眼睛里仿佛有漆黑夜空中的一縷魂火,這不知是火把火光的倒影,還是本就在他眼里燃燒。他冷峻的神色里有鋼鐵般的堅定,只待打磨發(fā)硎,就能閃起銳不可當?shù)匿h芒。他好似被風吹得發(fā)涼,衣袂飄飄。他有過踟躕,但他唯一的叔父沒有給他選擇的余地。

  他輕按掛在腰間的“風月”,幽幽地呼出長氣,含眸凝視百步外的季蒙。

  季蒙比無垠稍高了半個頭。他的烏黑長發(fā)如瀑布似的披在頸肩,額上疊起的額紋與他蒼老的皮膚一樣,不過他一身金絲與銀線織成的長衣倒是光彩奪目。他立在那里輕笑,笑里依舊少不了輕蔑。

  季無垠與季蒙相距百步,面面相對。

  猝然間,季蒙的笑容收斂,露出惡毒如兇狼的目光。他從腕間取下一金絲線圈,將一頭烏黑的長發(fā)捆成一撮,脫下了精致的長衣,露出穿在最內的云白色長衣。他的腰間配著長劍,他平日雖紈绔,可他從不會忘記帶劍。父親生前教導過他,無論在何地、做何事,劍只會是你最忠實的伙伴,永遠都不會是你的敵人,除非你先背叛他。

  “我最愛的侄子啊……既然你執(zhí)意求死,那我也只有替我那可悲的兄長清理門戶了?!彼穆曇粼诳耧L中被撕得七零八落。

  季蒙輕拔劍,劍僅出鞘三分,蓄在鞘中的寒光就要匿不住了。

  “叔父!我的本意并非如此,只是……”無垠拔出風月,清脆的劍鳴是黑夜里最動聽的聲音,還夾雜有他的低語聲,“我不能將父親用命守住的東西交給你。”

  “你已選了,又有什么好說的?難不成事已至此,你會心有愧疚,這可不是想成為境主的廢物會說的話!”

  風在狂呼,天空中夾雜著綿綿細雨,可黑夜藏住了它們的身影。

  永歌將目光從無垠身上收回,再輕瞥對側的季蒙,跨出步伐:“以波匝西之誓為約:境主之位,以命為注,敗者既亡,勝者繼位?!?p>  “開始吧——”他像是用盡全力才說出這幾個字,聲音很淡,卻滿是血腥味。

  話音一落,季蒙便徹底拔出長劍。

  霎時間,劍鳴如群蜂飛迎。無垠定睛審視,發(fā)覺叔父的劍與平常的劍不同:他的劍長有五尺,纖細如針,劍鋒更是纖細得瞧不見磨面,而當他拔出長劍時,劍身竟如柳絮似的搖曳起來,這柔軟得根本不像是能刺進盔甲的鋼骨之劍。還未等他多做打量,季蒙的雙眸便如鮮血一樣赤紅,是他引動了體內的古神之血,頃刻間,一股強大的威勢朝他襲來。

  “無垠!準備好迎接死亡了嗎?”季蒙怒喊,雙眼瞬即如黑夜孤狼一般閃出幽幽綠光。

  季蒙調整好姿勢,令呼吸聲幾乎不可聞。他安靜得像是消失在狂風中,只有綿綿細雨的下落聲與他的心跳聲相等,這一刻,他就是遠古之林的獨狼,獵物就在他的眼前。他已經(jīng)蓄勢待發(fā)。

  無垠雖然擺好架勢,可是在這一聲怒吼中,他像是被削弱了氣勢。

  隱約間,狂風中好像有一股濃濃的血腥氣從遠方飄來。他眼前的漆黑倏地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戰(zhàn)場上無盡尸首匯成的血河,血河緩緩地流淌在尸首鑄成的渠溝里,溝旁盡是被鮮血染紅的殘軀。長劍、弓箭、彎刀、長戟全都折斷了,紛紛堆在一旁,這里只有一張孤獨而骯臟的旗幟正在尸身上飄揚。

  這里有且僅有一只獨狼正在舔著躺在血河旁剛死去的尸體,他的血還是熱的,在陰冷的寒風中冒著白汽——那是他剛剛離去的父親!

  頃刻間,他怒了!

  他從沒有發(fā)出過這樣的咆哮聲,像是一頭憤怒的獅子在怒吼:“來吧,叔父!只此一戰(zhàn)!”

  隨即,一雙深幽的綠光以流星劃落般的速度移動了起來。青石板上全是微動的震感,還有踩踏在石板上的爆裂聲。

  強風與細雨吹入無垠的眼里,可他不敢眨眼。他只能勉強瞧清季蒙的動作,無論是黑夜對視野的限制,還是他揮舞、奔跑的速度,對他來說都是致命的威脅。在強烈的壓迫感下,他竟一時癱軟著往后退步,猛地,他又重新挺直了身軀,將紊亂的氣息重新調整,才勉強靜下心神將心跳聲與火焰的噼啪聲區(qū)分開,然后在嘈雜的風聲與爆裂聲中尋找出他出劍時的嘯聲。

  他別無選擇,即使有火把的光亮,他的視野還是受到了限制,更遑論在這樣夜晚里,敵人用著一柄奇異的長劍,或許不能算作長劍,而是一柄長針,所以他只有孤注一擲,將全身力量匯聚于一點,在抵擋的瞬息里尋找反擊的機會。

  “來了!”他在心里大喊,尖銳的嘯聲與季蒙的身軀一齊沖來。

  他快舉風月,微屈雙膝,雙臂橫抬長劍,在嘯聲與狹隘的視野里捕捉到了長針的軌跡。他揮動雙臂,風月與它碰撞在了一起,俄頃,無比恐怖的力量從風月另一端涌來——季蒙通過將力量聚集在狹隘的劍面上爆發(fā)出無比強大的壓力——這是長骨劍自帶的優(yōu)勢。他穩(wěn)住下盤,咬牙忍住從長劍另一端傳來的震感,正當他想以同樣的力量反擊時,那股恐怖的力量卻忽然消失了,毫無征兆。

  只聽詭異的劍鋒發(fā)出極度扭曲的尖嘯聲,這種聲音仿佛是撕開了這片空氣。

  他來不及反應,勉強扭動頸脖躲避扭折的劍鋒,可是纖細如針的劍鋒還是在他的臉上劃出鮮紅的血口,然而季蒙的進攻并沒有停下,他借著無垠扭身躲避的間隙,立即化一腳為重心,抬腿屈膝狠狠地擊打他的腹部。

  無垠無從阻擋,只能硬腹接下這一擊。

  “咚!”如戰(zhàn)鼓般的碰撞聲響起。

  季無垠冷哼,痛苦的表情立刻浮現(xiàn)在臉上,鮮血從嘴邊溢了出來,他不敵,往后急退六七步。

  季蒙見狀,惡毒如狼的目光里閃過一絲笑意,他不會給季無垠任何喘息的機會,直到徹底擊潰他的內心防線。他立刻調整好姿勢,急速地朝他俯沖過去,橫舉長劍的肌肉緊緊虬結,蘊藏著巨大力量,只等爆發(fā)!

  無垠剛站住腳跟,便見季蒙手中的長劍如電光一般閃逝而來。

  模糊間,他的耳邊仿佛出現(xiàn)了嗡嗡的蜂鳴聲,那是劍鋒在極度震動時才會發(fā)出的可怖嘶聲。

  他嘗試拉開距離躲避,可他發(fā)覺他根本舉不起手中的風月,無論是使力的方向還是重心的落點,他都沒辦法第一時間做出反應,可他若是躲不過這一擊,他將會被那柄纖細如針的長劍狠狠地刺穿心臟,不會留一絲喘息地余地。

  “啊——”他在怒吼,想通過嘶吼將力量使出。

  他動了!他用盡全力將插在地上的風月再次揮起,以寬闊的劍面抵擋住了這致命的一擊。

  星火如煙花一般從劍鋒上劃過,刮出令人膽寒的銳聲!

  無垠扭動身軀。他雖然勉強別過了這一擊,可那詭異的劍鋒又再次在他的臂膀上留下了恐怖的傷口,灰衫也被劍鋒給撕開了。他捂住傷口,拉開了距離,不過這次季蒙并沒有追上來,而是笑吟吟地立在那里,像是在從必得的獵物上找些樂趣。

  誰是獵物,誰是獵手,結果顯而易見。

  無垠勉強立住身形,碰撞時的反震感還在他的手臂上回蕩,他快感覺不到雙手了,那種強烈的麻痹感讓他顫得握不住劍。他再無暇止住傷口往外淌的鮮血,因為他不知道下一次進攻會在什么時候。他必須在極短的時間內調整好姿勢與呼吸,否則下一劍,他真地會被那銳利的劍鋒刺穿心臟,死在這里。

  冷汗浸透他的衣衫,他感覺心臟都快要跳出胸膛了!他大口地喘著粗氣,肌肉的酸痛感讓他感到害怕。他凝目望向立在不遠處的季蒙,看著他輕松的神情,還有他那雙猩紅的赤瞳,他真正地感受到了恐懼與害怕,仿佛他面前立著的不是那個只知享樂的季蒙,而是如父親一般強大的劍士。

  他還是太弱小,甚至連劍都快握不住了!可他不甘心,憑什么?難道就憑那雙猩紅的眼眸,還有那柄詭異的劍,他就差他如此之遠?難道他這十幾年間的勤加苦練就只是個笑話!

  倘若如此,他又如何成為一境之主,又如何引領天之塹的眾人在惡歲的襲擊下活下來?他不知道,于是他不可置否地動搖了。他眸子里的火光在狂風中熄滅,就勉強算作是被天空中落下的滂沱大雨淋滅了罷。

  雨越來越大,灰衫上侵染的鮮血被洗刷干凈,遍體鱗傷的他在風中搖擺不定;風越來越強,仿佛有無數(shù)人在他耳旁大喊,嘶吼聲與咆哮聲幾乎要震破他的耳膜。

  “我最親愛的侄子啊!”遠處的季蒙忽地朝他大喊,恐怖的威勢瞬即如潮水般朝他涌去。

  季蒙收起劍,指尖輕挑劍鋒,凝在鋒上的鮮血沾在他的指甲上。他像是剔出甲縫里的垢一般將它彈射出去。

  “如果你現(xiàn)在放棄,承認自己是奴隸的孩子,是這世間最軟弱的存在,并且許諾永不會與我爭奪境主之位,或許我會憐憫地給你一次活命的機會?!彼α?,笑里是勝者的傲慢與從容,倏然間,他的笑容消失了,那雙如豺狼般幽深的目光再次在黑暗中亮起,“可是如果你不愿意,那么我將化作這世間的魔鬼,活生生地奪走你的性命。”

  眨眼時,天地有狂風大作,火把全都熄滅,只有稀稀散落的石燈還有微弱的光亮。

  “告訴我你的答案,我最愛的侄子!否則我只有殺了你?!彼p揮長劍,尖嘯聲好似割開了肌膚。

  永歌與冷沭立在石階上,巍然不動。

  冷沭的面色陰沉無比,他只有不安地輕撫劍柄,才能稍稍緩和他內心的急躁,可永歌卻只是盯著場內的爭斗,他無法從他沉靜的神色找到一絲擔憂或急躁。

  “他會死的?!崩溷鸾K于耐不住性子質問永歌。

  永歌的目光依然落在場內,神情沒變化,聲音卻淡淡地響起:“我知道?!?p>  “無垠會死的,是真的會死的!”冷沭低聲,含著怒意。

  永歌微微搖頭,眸子里流露出如濃霧般的憂傷與無奈:“這是他的選擇,就算是死,他與我們都不該有任何怨言。況且帝王之道,自蒼古歲月以來,皆是如此。”

  “可他只是一個孩子??!”

  “是啊……他只是個孩子,可是孩子也有必須得長大的一天。哪位帝王不是在少年時就舉起長劍在沙場上征戰(zhàn)?又或是在深宮別苑里與他至親骨肉的兄弟們爭權奪勢呢?”他喊他,俊秀的面容上閃過一絲兇狠,聲音變得無比低沉,“冷沭。如果這一關他無法跨過,假使他成為了境主,他又如何能將劍指向他人,指向我們永恒的敵人。冷沭,我希望你不會忘記,我們的敵人不僅僅是那些白霧外的異族,還有那些一直被我們所守護的東歸七國……”

  “你!你和無垠一樣都瘋了嗎?”冷沭差點沒能壓住憤怒的聲音。

  “瘋了?就算是瘋了又如何。只要能護住這偌大的七境,就算此刻要了命,我都在所不惜?!庇栏枭袂榈?,他的生死對七境而言不過爾爾。

  冷沭凝視著他,長長地嘆息。他知曉他無法勸解固執(zhí)的永歌,所以他要用自己的方式保護無垠,那怕是違背誓言!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他死在季蒙的劍下的。”他在心里這樣說,寬闊有力的手掌已握住了劍柄。

  風聲依舊。季蒙的聲音已經(jīng)蕩去了很遠的距離,快要湮滅在風聲中了。

  他能聽見,能聽見季蒙的喊聲、風的呼嘯聲、雨滴重重地落在青石板上迸裂聲,還有…還有父親的呼喚聲,即使是在劇烈的風聲下,他還是聽得清父親說的每一個字。

  他在說著他們曾經(jīng)的承諾,說著……

  “無垠,我走后,一定要記得好好照顧妹妹?!?p>  “無垠,你看天之塹的子民們活得如此艱辛,我們又怎能只知享樂呢?你日后是要接替我的位置的,所以你要知道,帝王不僅僅是以軍武為尊,更要心懷七境的子民,學會憐憫眾生,體諒民生疾苦,以……”

  “無垠,你生來就比別人強大,這并非代表你可以用這樣的力量去欺辱他人。天之所以給賦予你恩賜,是因為他想讓你學會善用這份力量去守護弱小的人,這是你的責任,更是你的命運!千萬不要學你的叔父,記住了嗎?”

  “無垠,你呀!別每日就知道蒙頭練劍,時不時也要來和父親多說些話,自從你母親不在了,就沒什么人愿意和父親說話了……”

  “無垠……”

  他在狂風暴雨中瞪大了雙眼,可他不敢閉眼,因為他一閉眼,他就能看見父親,還有父親躺在鮮血染紅的旗幟里,旗幟上那團火焰都被父親的血給染紅了。

  “季無垠,選吧!”是季蒙的咆哮聲將他從幻象中拉了出來,“是想生,還是想死?”

  眼前的幻象與父親的聲音都散了。

  這一剎,他內心所有的畏懼與害怕都被他遺忘在腦后。他再次緊緊地握住了劍,蘊藏在肌肉里的力量正在凝聚。他舉起了風月,劍鋒直指,一抹猩紅流轉在他黑褐色的眸子里,是他體內的赤之血。

  他向前走著,迎著狂風與暴雨,朝那只知縱欲享樂,欺凌弱小的叔父嘶聲咆哮,如一頭蘇醒怒吼的雄獅:“叔父,父親從未虧待過你,甚至還常常叮囑我,當年爺爺之所以不選你,正是因為你只知沉溺于自身血脈的強大,從不正眼看待他人,從不知憐憫他人,從不知善待他人,更不知人皆平等。父親他讓我不要變得和你一樣。正如冷沭與永叔所說,你并無君主之德,可父親卻一直覺得有愧于你,所以他從不住進天之塹境主才有的宮殿,享受一境之主才擁有的榮光,可你呢!”

  “看看你到底做了什么!你不斷踐踏父親對你的好意,甚至父親的尸體都還未涼透,你就這么急不可待地踩著他孩子們的悲傷與尊嚴奪取境主之位。你就真的那么在乎一個虛榮的境主之位嗎?自己親兄弟的尸體都還未涼透??!”季無垠怒吼,他真正地化作一頭怒獅,猙獰著面容,睜大雙目,“既然你那么在乎它,那我今日就非要與你爭奪這虛榮的權位!”

  風很大,吹亂了他額前的濕發(fā),衣袂也嘩嘩地往后飄。劍安靜地被握在他的手心,冰涼的劍卻傳出這寒風中唯一的暖意,是比季蒙的心還滾燙的存在。

  “如果非要選的話,那我一定會選擇死!”無垠舉起手中的劍,朝季蒙大喊,其聲宛若驚雷。

  “叔父!來一決生死吧!”

  這一刻,風好像反向,它們在瘋狂地朝季蒙打去。

  “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就成全你。我會用你的命告訴我那可悲的兄長,奴隸誕下的子嗣依舊是奴隸!”他聽見了季無垠的回答,無止境的怒意與殺意在止不住地噴涌。

  話音還未傳遠,風聲就徹底撕碎了它。

  兩人幾乎同時動身,沉重的腳步聲破空而來,不斷有積水從磚瓦間的縫隙里迸濺,隨即被急速移動的身影撞碎。

  “鏗——”尖銳刺耳的劍鳴聲在回蕩。

  漆黑的夜空下,不斷有星火在滂沱大雨中綻放,譜寫這場史詩級的戰(zhàn)斗。

  在他們也不記得是多少次的回合中無垠的身形急速倒退。他與季蒙交戰(zhàn)時,那柄詭異的劍在不斷撕破他的衣衫,在他古銅色的肌膚上留下深不見底的傷口。他重新捏了捏劍柄,確認手心的知覺是否還在后,他又重新調整呼吸,繼續(xù)朝他沖去,即使他清楚,他的肌肉與內臟已經(jīng)在這樣的劇烈碰撞下變得糟糕無比。

  這一剎,無垠才像是真正的餓狼,他只要咬住了獵物,無論你如何毆打他,他哪怕是死,他都不會松口!

  突然,劍急速揮舞時的呼嘯聲傳入季蒙的耳里,他選擇退后避讓。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致命的威脅,他不知這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無垠的劍在變快,變得更加沉重,像是有天神在助他揮舞,因為季無垠剛才那一劍直接斬斷了雨幕,劃出一片真空的世界。其實,他的劍并不合適防守,通過改變劍外形得到某些優(yōu)勢的同時,他也會失去一些固有的好處,這也是他為何一來就強攻的原由,因為一旦被季無垠發(fā)現(xiàn)長骨劍的劣勢,他就會陷入被動,可假使他在一開始就擊潰季無垠弱小的內心或是奪取他的性命,他就不需要冒險一戰(zhàn),只是他小看了季無垠的決心還有他的實力!

  他不知道為什么季無垠在不曾擁有赤之血的情況下還會有如此強大的力量與他抗衡。這根本就不是一個正常人可以擁有的臂力,或許,還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他體內的赤之血正在蘇醒,不!他絕不允許這樣的可能發(fā)生!

  “季無垠!”他突然停下朝他大喊,這聲吼叫中蘊含著他無比的怒與恨,將他這些年積壓的怨氣一齊爆發(fā)開。

  他使用長骨劍攻擊的角度越發(fā)刁鉆起來。無垠的衣物被劃得七零八落,身軀更是傷痕累累,鮮血在不斷地流,甚至將青石地都給染紅了,可是,無垠發(fā)覺手上傳來的震感在不斷減弱,他甚至感覺自己能夠捕捉長骨劍在風中扭折的軌跡。

  可他還來不及細想,兩人就再度碰撞到一起!

  一息間,兩對猩紅若血的眸子在狂風暴雨匆匆對視。

  這次,季蒙徹底地怔住了。他好似看見一雙純血色的眸子,無比鮮艷。他從未見過如此瑰麗的色彩,簡直就是天神親自涂抹在他眼眸上的顏色,而且他的眼眸里還藏著另外一雙眼眸,那是——記載在《蒼古》里的神之瞳!

  他再次與無垠拉開距離,長骨劍傳來的劇烈反震令他差點握不住劍。他強行壓住心里的慌亂,不過好在石燈火光微弱,冷沭與永歌瞧不見他的赤瞳,否則,他們的爭斗將會毫無意義,他只會是季無垠的踏腳石。

  所以,他必須盡快殺死無垠,在他還沒有適應赤之血帶給他的力量前,在冷沭與永歌還未發(fā)現(xiàn)他的神之瞳前,他得盡快,更快,還要再快,那就是現(xiàn)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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