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何苗也來問過了，佘秀雁不陰不陽的說了幾句話，余紅也沒做詳細解釋，只是含糊不清的說男孩送人了，因為養(yǎng)不起，沒抱回來女孩，有機會問表妹也語焉不詳，何苗心有疑慮也只能放下。
年后的一個早晨，佘秀雁正在做飯搟面，耳朵忽然一動，似是聽到了什么響動，系著圍裙提著搟面杖就走出家門，仔細一聽，是坡上院子里有人爭吵，佘秀雁屏息凝神，仔細聽了一會，分辨出了何苗的聲音。于是沖著余紅喊了一句：“上院有事，我去看看，你看好家?！北憔o三步慢兩步的去了。過了許久，佘秀雁回來了，接著搟面做飯，只是時不時看向余紅的眼神有些不對勁，有些失落又有些怨懟，這樣的眼神余紅已經習以為常。飯后，家里沒來客人，佘秀雁把門輕輕一閉，輕聲跟余紅說道：“今天上院出事了?！辟苄阊愠弥d，把早上的見聞一股腦跟余紅交代了。
原來是何苗家的老人趙易，不知發(fā)的什么瘋，突然嚷嚷著要分家產，老大出門在外，以后也不打算回來，所以被排除在外，老二打工出門，實際到場的也就三個人，何苗、趙國襄、趙國誠。趙國誠年紀還小，在趙易面前完全是個孩子，根本說不上話，何苗一個婦道人家，說了完全不算話，說是商量分家產，實際上是趙易和趙國襄的一唱一和。趙國襄一直無所出，趙易有心想補償，想多分一些給這個三兒子，卻不想何苗寸步不讓。趙易想把自己早些年種的一顆大而茂盛的棗樹分給老三，把近些年種那顆的小一些的棗樹分給老二，于是遭到了何苗的激烈反對，一家人因此撕破了臉皮，在院子里破口大罵，這家產也就沒分成。
說完了前因后果，佘秀雁不禁感慨：“人家命好，有個好媳婦，精明，人雖然不在家里，虧一點也沒吃?！闭f完后眉眼低垂，又嘆了口氣。余紅知道這是在哀嘆趙貴平的命不好，哀嘆自己不能像何苗一樣精明，一樣能斗爭。而余紅聽完之后卻一哆嗦，只覺得滿身冰寒，余紅想象著，自己在十幾二十幾年后，為了一顆棗樹大小和收成多寡，在院子里，被一群人圍觀著與佘秀雁趙國俊姚梅吵一架，是怎樣的光景。心里的小小念頭正在生根發(fā)芽乃至瘋狂的生長，不想這樣，不想變成這樣，更不希望趙奇變成這樣。
夜半時分，余紅翻來覆去睡不著，終于還是沒忍住推了趙貴平一把，趙貴平生氣的“嘖”了一聲，“咱們出門吧?！闭f出這句話后，余紅只覺得渾身一輕，頭腦也似乎變得靈光了。“跟老人住一起，麻煩多，事情多，還要受管教，出門吧?！壁w貴平沒有回應，不知是夢是醒。余紅等了許久，趙貴平仍毫無動靜，于是又躺了回去，嘴里仍舊碎碎念著：“該出去，該離開這山溝出去外面謀生?！本驮谟嗉t快要睡著時，趙貴平說話了：“出門，能活下去嗎。”余紅又精神了起來，用手肘撐起上半身，兩眼在黑夜中放出灼灼的光，“總要試一試?！壁w貴平沉默半晌，“那就試一試?！蔽堇镉种貧w于平靜，兩人的心里卻起了些許波瀾，這也許是他們第一次涌現出渴望這種情緒。
主意已定，余紅趙貴平二人沒有再去詢問他人，也沒有任何猶疑，他們帶上了微薄的積蓄，一床被褥，抱著孩子，還有摻著迷茫和惶恐的堅定，就這么冒冒失失的上路了。佘秀雁在余紅收拾行李的時候就發(fā)現了，并沒有阻攔，佘秀雁覺得余紅大約是發(fā)了什么瘋，或者隨便鬧一鬧，不用多久就會消停了。然而當趙貴平和余紅真的走出家門之后，又沒來由的有些慌張，佘秀雁全然沒想到這一對年輕的，弱小的夫婦居然能繞過自己做這么大的決定。于是余紅趙貴平埋頭走路，佘秀雁便跟在身后，一路的喝罵。
“兩個壞種，你們走，你們走，看不把你們餓死?！?p> “家里好好的日子不過，就你們那樣也能出門，外面日子那么好過嗎?！?p> “你們走，兩個壞種?！?p> 不論佘秀雁怎么大聲的呵斥，余紅和趙貴平都沒有回心轉意的跡象，只是埋頭走。終于兩人走出了村口，佘秀雁也似乎是累了，低垂著眉眼，一步一頓往回走，身邊又環(huán)繞著悉悉索索的聲音。走到自家的那個小坡前，一抬頭，剛好看到趙國維正上面，笑嘻嘻的看著，佘秀雁也露出滿臉的笑容，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