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人三匹馬,快馬加鞭,順著攬月的信號,一路在山林中,穿行。剛開始,方向還是不時在改變,漸漸的,卻直往東北邊去了。元秋心中直喊“不好!”這飛霞山,地勢多變,東北角更是萬丈懸崖。朝這個方向去,惜兒是打定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思。按理,惜兒帶走唐子郎,目的該是達到了,此時找條隱秘的路逃命罷了,怎么還把自己送上絕路?這個選擇,無疑是最愚蠢的。難道,是為了那個她寧愿忍痛拔針也要隱瞞的人。若這是如此,唐子郎和那人定有什么關系。一個三歲的庶出的孩子,不可能有什么復雜的人際,有關系者,不過是家中親人。元秋此時,靈光一閃,想起一人來——那個傳聞中瘋掉的姨娘,唐子郎的生母!她才是這個故事中消失得最徹底的人。
突然,在東北方向,離他們不遠處,又有信號升起,不同的是,這時,在半空中,竟綻開了一紅,一黃兩個煙火。元秋大喊一聲:“不好。”更加大了打馬的力度。兩色的信號,是元秋和攬月事先商量好的,凡是遇到危險和難題,就往天上同時放兩個煙火。攬月武藝高強,在這山間追逐一個帶著孩子的惜兒,定然不會遇見什么危險?,F(xiàn)下最大的可能是,她們已經(jīng)到了崖邊上,前方?jīng)]路了。
一行人快馬趕到,果不其然,攬月和惜兒正在對峙著。攬月胯下的馬,似乎也感受到了氣氛的緊張,正不時不安地輕輕跺著蹄子,口鼻粘著些白沫,想必也是一路飛奔。惜兒身上披著黑色的斗篷,在山風猛烈的沖擊下,衣擺在空中瘋狂的翻騰著,發(fā)出獵獵的響聲。里面露出一身水紅色的衣裙。看到此情,緊接著趕到的唐湘泠方反應過來,覃元秋今日精心打扮,又非要去自己的院子更衣,原來是有原因的。此時,她看得清楚,惜兒身上那衣裙竟和覃元秋身上的一樣,就連那衣衫上的刺繡都不差分毫。唐湘泠想起,這正是惜兒在安國公府常穿的衣服。沒錯的,進安國公府,精心打扮,又不小心將那盞蜜撒到衣服上,借口去唐湘泠院中更衣。這一切,都是元秋布的一個局,為的就是能在安國公“偶遇”唐子郎,并迅速拉進關系。這可惜,這個局,卻被惜兒在無意間輕易破了。
覃元秋卻暗自高興,這局破的正中下懷,惜兒這般一鬧,安國公府這個神秘的人,恐怕再也藏不住了。只是,惜兒拼死也要隱瞞,怎么今天又掀起這般風波來?
惜兒看見一行人馬趕來,眼中生出幾分難以察覺的怯意,將懷中的唐子郎抱得更緊。兩人騎的馬怕是也怕了,竟往后又退了小半步。在場的所有人不由得捏了一把汗,在他們的身后,便是萬丈懸崖,還好那馬還算有靈性,只一小半步,就不再動了。
唐子郎在惜兒的懷中,既不哭也不鬧,只是一路的顛簸,讓他感到不適,小臉有些蒼白。見了唐湘泠,眼神卻變了,有些害怕?!跋?,你做什么?快放了子郎!”周鐵剛勒住馬,唐湘泠便迫不及待地翻身下來,倉惶至極,沒有了她平日里的自持端莊,任旁人看來,都是一個愛弟心切的好姐姐。萬沒想到的是,唐子郎這會子卻害怕起來,怯怯地說道:“阿姊,惜兒姑姑說,阿娘不是死了,是你藏起來了……”
“子郎,你胡說些什么?她是個啞巴,怎么會跟你說這些?你快過來!”
唐子郎眉頭一皺,忙辯解道:“惜兒姑姑雖然不會說話。但是子郎能看懂她說什么?阿姊,求你放了我阿娘,子郎以后會聽阿姊的話的。”
“子郎……”唐湘泠喊了一聲,尤為急切,似乎是想喝斷唐子郎,不讓他繼續(xù)說下去。唐子郎全身不由一縮,卻似乎又鼓起勇氣來,苦苦哀求:“阿姊放了我阿娘吧!子郎真的會聽話的,子郎再也不會去鉆那墻洞去看阿娘和惜兒姑姑,惹阿姊生氣了!”
“子郎再胡說什么?定是被嚇壞了罷!快到阿姊這里來,我們現(xiàn)在就回家!”唐湘泠抬頭向唐子郎身后一言不發(fā)的惜兒說道:“只要你放了子郎,我一定不追究!”唐湘泠口中說著,卻一步步向他們逼近,似乎想要自己救下唐子郎。惜兒在原地,并沒有回應,甚至連表情都是木然的,唐子郎說的話,便是她說向要的一切??粗葡驺鲆徊讲阶呓?,手中的韁繩也漸漸握緊。
等帶唐湘泠與他們僅剩十步之遙時,惜兒突然扯了扯手中的韁繩,馬又往后退了一步,眼看再有小步,就要踏進身后那懸崖,大有和唐子郎同歸于盡的意思。此情此景,任誰也不敢輕舉妄動,唐湘泠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反而越走越近。
元秋此時也顧不上考慮她的企圖,忙示意身邊的攬月。攬月和元秋交換一個眼神,立即心領神會,雙腿發(fā)力,在馬蹬上輕輕一蹬,縱身向前,落在唐湘泠的面前,擋住了她的去路。唐湘泠此時確出奇鎮(zhèn)定,冷笑一聲:“大人,您這是在做什么?”
“惜兒此時情緒激動,不能再上前刺激她了?!睌堅抡f話時,語氣中未曾帶有一絲情感,卻讓在場所有人都聽出了不由分說的冷意。唐湘泠卻毫不在意,雙眼一橫,伸手想要將攔住自己的手推開??墒牵詳堅碌墓α?,這一推,攬月雙臂紋絲未動。唐湘泠有些惱怒,連聲音都拔高不少:“她懷中的是我的親弟弟,安國公府的小公爺,大人不去營救也就罷了,怎么還將我攔住。若是除了什么差池,大人準備如何向我安國公府交代?”
“唐小姐少安毋躁。”此時,身后的元秋方開口:“看此情形,惜兒是不會傷害唐小公子的?,F(xiàn)下要緊的是,將惜兒想要的人帶到此處,她自然就會罷手。唐小姐,你說呢?”
“梅姨娘早就死了,如今向我要人,怎么可能!還是請覃主事盡快下令,救子郎!”唐湘泠聞言,收起了方才的跋扈,說出這么一番話來,倒像是咬著牙說的。
周慎此時開口道:“這就怪了,既然這梅姨娘早就死了,惜兒在府上,怎么會不知道?這會子挾持了唐小公子,向唐小姐要一個死人?”周慎頓了頓:“既然你們各執(zhí)一詞,還請?zhí)菩〗隳贸雒芬棠镆阉赖淖C據(jù)來,也好讓惜兒死心??吹贸?,惜兒并不是真的想傷害唐小公子,只要唐小姐配合,他定能毫發(fā)無損地回來!”既是周慎開的口,唐湘泠方才的氣焰全然滅了:“周大人這是在為難民女,生老病死乃是平常,更何況她只是一個小小的姨娘,我又何來證據(j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