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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耍兒

第四章

大耍兒 本物天下霸唱 3295 2021-10-11 11:09:04

  二白和大球子終究沒分出勝負,因為二白經(jīng)過這次折騰,一直被關(guān)押在獨拘里沒放出來。

  再次回到號里的大球子也已風(fēng)頭不再,規(guī)矩了不少,好在沒有人落井下石,給他來個破鼓萬人捶痛打落水狗。

  畢竟大球子在外面的名聲不錯,為人也挺仗義,再加上他身大力不虧,只要他不主動挑釁,輕易沒人敢去招惹他。

  他在南窯吃了這么大的虧,全在于他經(jīng)驗不足,在一切不明的情況下冒然出頭,以為仗著自己練過,又身強力壯,就能成為呼風(fēng)喚雨的鷹頭了,哪兒有這么簡單?。?p>  在我們這個號里,不乏三次犯四次犯,那一個個兒都是慣會見風(fēng)使舵深藏不露的主兒,經(jīng)驗何等老道?在二白和大球子兩敗俱傷之后,號里的幾個老犯——四群、老壞、四旦子,開始把持號里的規(guī)矩套子,他們并不以鷹頭自居,再鳥兒屁的人他們也不欺負,但是號里的三五十口子人,誰也不敢挑戰(zhàn)他們老幾位的權(quán)威。

  老幾位逮著機會就開熏,話里話外的都是經(jīng)驗十足,各種混勞改的傳說,還真把我們這些涉世不深的小毛孩子唬得一愣一愣的,每天都興趣十足的洗耳恭聽牢記在心。

  幾位老犯也不怎么愿意占便宜,來了窩頭菜湯一概平均分配,誰也不多吃多占。

  這一段時間以來,號里出奇地平靜。

  大家也都有自知之明,既然覺得自己沒把握折騰出個名堂,就該知道這么一句話“是龍你得盤著,是虎你得臥著”!

  以四群為首的幾位多次犯們,透給我們一個信息,那就是——此處并非久留之地,不過是漫漫刑期前的一個過渡,無非走個過場,以后還會被遣送到執(zhí)行單位,你有什么本事,有多大道行,等下了隊再使不遲,你在這兒折騰出大天去,也不會有任何實際的實惠,無非是比旁人多吃幾口。

  話又說回來了,你就是吃得再飽,那還不是一天兩頓的窩頭菜湯?所以一直到我被送回分局這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段里,我們這個號一直是風(fēng)平浪靜死水一潭,再沒有過出頭露臉之人。

  可以說二白與大球子的爭斗,是我在南窯關(guān)押那些天中僅有的一個插曲。

  一轉(zhuǎn)眼,我已經(jīng)被關(guān)進南窯兩個多星期了,感覺我是被人給忘了,因為陸陸續(xù)續(xù)有人被傳喚出去提訊了,卻始終沒對我提審。

  說心里話,不怕三天兩頭有分局來人提訊你,最起碼能知道到底是因為什么事兒把你弄進來的,心里也就有了底了,怕就怕這樣的情況,一直沒人搭理你,把你往這兒一扔,再沒人過問,這讓我惶惶不可終日,心里沒著沒落的。

  在南窯的日子,猶如漫漫長夜,那種感覺讓人渾身不自在,熬著吧!終于在半個多月之后,進來一個民警,大聲的喊著我的名字:“墨斗!”

  我急忙答了一聲:“到!”

  隨后,民警給我?guī)鲜咒D,將我?guī)Я顺鋈ァ?p>  自從民警喊到我的名字那一刻起,我心里一陣狂喜,終于等到傳喚我了!政府沒把我忘了??!自打號里有人被傳喚提訊開始,我就一直在留意,剛進這個圈子,對這里的任何事兒都是一知半解的懵懂狀態(tài),身邊也沒有一個至親至近的人來說說心里話、交流一下心路,總是有一種很寂寞孤獨的感覺,又很無助,于是我開始留意出去提訊回來的人之間如何交流,想聽出個道道兒來,但我后來發(fā)現(xiàn),原來各人的案由不同,提訊回來的反應(yīng)也不盡相同,后來聽得太多了,我腦子里也就有些亂了,總結(jié)不出什么頭緒。

  當(dāng)時我被民警帶到了大食堂,幾百平米的大食堂里空曠而陰冷,空氣里漂浮著一種餿飯和泔水混合在一起的異味,沿著禮堂高聳的內(nèi)墻墻根兒下,擺著兩排辦公桌椅,明黃色的辦公桌椅已經(jīng)破舊不堪,一眼看上去就可以知道,指不定又是從哪兒臨時弄來的。

  現(xiàn)在這個地方儼然是一個臨時性的大預(yù)審室,與正規(guī)預(yù)審室所不同的,這里是一大批人在一起審訊。

  每個案子三把椅子,一個辦公桌,兩名預(yù)審人員,一個待審的倒霉蛋兒。

  一眼望去,至少有二三十撥人正在預(yù)審。

  我被帶到一扇大窗戶下的桌子前,兩名預(yù)審員已經(jīng)早早的坐在了辦公桌后面,與桌子相對的是一把孤零零的椅子。

  我被命令坐在那把椅子上,椅子的四條腿還不一邊長,坐上去晃晃蕩蕩,我卻不敢亂動,等預(yù)審人員讓我抬頭,我才又機會打量這二位將要決定我命運的警官,他們二位沒穿警服,便衣打扮,其中一人微微發(fā)胖,不停地用手里的手絹擦拭著額頭的熱汗,另一個人端著個白瓷茶杯一直在喝水,看得出他們兩個人剛到,顯得風(fēng)塵仆仆。

  其中一個警官嫌我坐得太遠,命令我把椅子向前拉了一米左右,接下來開始了第一次審訊。

  兩位警官一個人負責(zé)問話,一個人負責(zé)記錄,一通老套子活,沒有任何的新意,無外乎姓名、年齡、籍貫、民族、家住地址、所屬派出所、家庭成員等等。

  他們二位把這些例行公事都問完了,開始正式審訊。

  一上午的時間,抽了二位警官四五顆煙,從他們詢問的過程和內(nèi)容來看,應(yīng)該說也沒有什么實際的東西讓我供述出來。

  在以后的時間里,隔三差五的二位警官就來提訊我一次,前后有這么二十來天,一共提訊了我四五次。

  他們總讓我自己主動交待——我自己到底犯過什么事兒,卻從沒有談及到他們已經(jīng)掌握了關(guān)于我的什么情況,我自己很明白,我只有在紅旗飯莊那次被三傻子撂出來過,后來也是不了了之,自打我被收審進來以后,我一直認為是這場事兒又被翻了出來,但是不知道為什么,來提訊我的二位警官始終沒有提及此事,那到底是為了什么把我逮進來的?

  要想解答這個問題,咱還得追根溯源,上個世紀(jì)八十年代初,改革開放初期,大批的知識青年在接受了若干年的貧下中農(nóng)再教育,在農(nóng)村的廣闊天地大有一番作為之后,終于迎來了返城的機會,一時間,有孩子上山下鄉(xiāng)的家庭,無不想方設(shè)法地找關(guān)系走后門,把在農(nóng)村里吃苦受累的孩子往回辦,知青們自己也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只要能回城,不管付出什么代價都在所不惜。

  大批的返城知青回來了,太多的家庭團聚了,可隨后的問題也來了,這么多人回了城,要住房、要吃飯、要就業(yè)、要生存,社會上提供給他們的生存條件卻十分有限,沒找到接收單位的,就等于沒有任何經(jīng)濟來源。

  這件事現(xiàn)在說起來有點不太好理解,隨便干點什么,多少不也能掙口飯吃嗎?沒錯,可那時候不一樣,就連早點鋪、賣菜的這些崗位都屬于集體企業(yè),如果一個人在城市里不上班,幾乎沒有任何途徑可以掙到錢。

  大部分人是回來了,戶口可還在農(nóng)村,當(dāng)時是計劃經(jīng)濟,買糧食買油買肉,光有錢還不行,一切供應(yīng)全得憑本兒憑票,家里的糧本兒副食本兒上,可沒有他們返城知青的供應(yīng)量。

  吃飯還不是大問題,家里人從牙縫兒里擠一擠,每人少吃一口,農(nóng)村有親戚的,用大米白面去鄉(xiāng)下?lián)Q點棒子面,以少換多,還能對付著活。

  可是住房問題也得不到解決,那時咱老百姓家里都指望著單位的福利分配住房,一家三代六七口人在一間小平房里擠著住的大有人在。

  有的家里子女多,孩子都已經(jīng)成年了,還沒有自己的獨立空間,只能睡上下鋪、搭閣樓,一間小破屋擠擠插插的下不去腳,又女孩的更不方便。

  時間一長,親情終于經(jīng)不住現(xiàn)實的考驗,在家吃閑飯成為了一個家庭提高生活水平的嚴(yán)重障礙。

  家里有門路的,可以通過各種關(guān)系,給閑置待業(yè)沒有飯轍的兒女找個工作,而在同一時期,各個高中技校已經(jīng)畢業(yè)的小青年們,又大批涌向社會等待就業(yè),各單位里的招工名額卻被返城知青給占了。

  正所謂無事生非,這些血氣方剛的年輕人,無處排放他們的熱血青春,紛紛走到了社會上,每日消沉買醉者有之、玩世不恭尋釁滋事者有之、尋求刺激挑釁人們道德底線者有之。

  八十年代初期,各工廠單位通常實行三班倒工作制,只要天一黑,路上的女職工們大都要有父親或是兄弟接送,當(dāng)然已經(jīng)搞了對象的,對象可以從女方家中接過這個接力棒了,不只是工廠單位,就連各個學(xué)校也一樣,二黑在九中門口劫我的錢,不就是很好的事實嗎?

  在當(dāng)時來說,重新整頓社會治安,讓老百姓過上踏踏實實安安穩(wěn)穩(wěn)的日子,已然是迫在眉睫了。

  一次大搜捕下來,使得這么大一個直轄市里的各個監(jiān)獄看守所分局拘留所人滿為患,收集上來的案卷堆積如山。

  咱們把話拉回來說,再回到我的案子上來,自打被從家里掏走那天起,我心里一直在想是被誰告發(fā)的,接到下隊勞動決定書前的一段時間,我一直認為是在紅旗飯莊的事兒上被三傻子坑了,可在提審我的時候,卻根本沒人提起這件事情,僅僅是例行公事走走過場,好像誰都沒個準(zhǔn)譜,其實分局的提審人員根本沒必要難為你,程序走到了,把案卷往上一報,往后跟人家沒有半毛錢的關(guān)系了。

  在命運的洪流中,我個人僅僅是一片汪洋大海中的枯葉,一個劈頭蓋臉的浪頭打下來,或許會讓我葬身漩渦沉入海底,而一股海底的陰流或陽流卷上來,又可以把我推向海邊成功登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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