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派的輩分:龍元方玉。龍字輩,隱居的隱居,閉關(guān)的閉關(guān),山上再沒有一個。元字輩的,就是當(dāng)今的掌門及五位長老,共六人,不分內(nèi)門外門,以掌門師兄為首。方字輩的,正是山上現(xiàn)今的中堅力量,共有內(nèi)門弟子三人,外門弟子七人,俗家弟子二人,除內(nèi)門弟子外,俱以大師兄方華馬首是瞻。玉字輩的,是最年輕的一代,共有內(nèi)門弟子六人,外門弟子八人,俗家弟子七人,代表人物,大師兄玉陽。
大師兄這個身份,一向給人一種品行端正,性格穩(wěn)重,武藝高強的感覺。尤其是最后一項‘武藝高強’,如果不是這樣,似乎就沒資格做大師兄。做為大師兄,平時里要代理師傅督促和指導(dǎo)眾師弟們做好每日的功課,要以身做則,做好師弟們的表率。所以大師兄必需要處事公正,行事穩(wěn)重,不然不足以服眾。必需要比師弟們武功高,不然不足以指點師弟們修行。但大師兄只是同一代中入門最早者或是年齡最大者,卻不一定是資質(zhì)最佳者,所以,在這樣的壓力下,大師兄必然要背地里付出數(shù)倍于別人的努力和艱辛,才能確保自己的實力與大師兄的稱呼相吻合。所以不是武功高才能成為大師兄,而是成為了大師兄就必須要武功高。
玉陽大師兄就是這樣,起碼在眾師弟心目中,他是他們這一代的佼佼者。上一代的大師兄是方華道長,也是這樣。他付出了別人數(shù)倍的努力,一直保持著名副其實的大師兄身份。當(dāng)然,大師兄不光是辛苦,也是有優(yōu)越感的,比如這次掌門交待的任務(wù),他就直接交給下面的師弟們?nèi)プ觯挥米约簞邮?,他坐在家里等著就行了?p> 做為師弟,大師兄吩咐下來的任務(wù)則必需要竭盡全力來完成的,雖然這任務(wù)有時候很讓人無奈。這次大師兄吩咐下來的任務(wù),實際上是掌門吩咐下來的任務(wù),是:找到一棵一人多粗的樹,樹干左右要各有一根側(cè)向枝杈,而且左右枝叉的高度差不要超過兩寸。在側(cè)枝的上五尺處及下一尺處截斷,兩個側(cè)枝則留兩尺。就是把這樣一個樹段帶回去。正常的樹木生長規(guī)律,不太可能左右兩側(cè)同時長出側(cè)枝,所以聽起來好像不難找,但實際找起來卻特別難。昆侖山以西,多是高原草地,向東才有大片的森林。方義、方明一組,方秋、方實一組向東進發(fā),不知走了幾百里。方正要指導(dǎo)俗家弟子們修行,方馨要指導(dǎo)出家弟子們修行,沒有被分配這項任務(wù),算是撿了個便宜。
至于為什么不讓玉字輩的弟子們來執(zhí)行這次任務(wù),原因很簡單,玉字輩的弟子功力不夠,即使遇到這樣一人多粗的樹,要截斷也并非易事,而方字輩的弟子,則一劍即可斬斷。但想到自己幾十年修行的劍術(shù)卻用來砍樹,實在讓人憋屈和窩火。如果讓他們知道這個任務(wù)來自一名俗家弟子的提議,估計會讓他們更窩火十倍。但他們也不會知道,因為掌門沒有說,連大師兄方華也不知道。但如果讓他們知道自己所選的這截木料所做成的東西會成為昆侖派的傳承之寶,估計會引以為傲吧。
……
陸離站在半山腰上,看著流云從身旁風(fēng)馳電掣般掠過,感慨萬分。這是他第二次登昆侖山了。第一次登的時候,一陣感慨后畫了一幅《昆侖山景圖》送給了掌門。這一次感慨,他手舞足蹈起來,他的手掌隨著倏然而逝的流云軌跡舞動起來,越舞越快,身體也不禁旋轉(zhuǎn)起來,忘了腳下是坡地,險些跌倒。他重新穩(wěn)住身形,定了定神后,身體和手臂便再次隨著狂風(fēng)隨著流云舞動起來……
這流云與晨間山下的霧氣也沒什么區(qū)別,只是山下的霧氣似乎是靜止的,而流云是飛動的,看起來都是一團白氣。
不知舞了多久,陸離感覺有些累了,便坐下來休息了一會兒,然后,繼續(xù)向山頂奔去。踏著不知沉積了多少年的皚皚白雪,他已接近了山頂,風(fēng)更大了。
忽然一大片烏云鋪天蓋地而來,天地頓時色變。這是比萬馬奔騰更加壯觀的景象,遮天蔽日的烏云下貼地面,上接不知多高的天穹,仿佛攜帶著能夠毀天滅地的狂暴力量,人類在這種力量面前顯得極其渺小而微不足道。前一瞬還在極遠之處,下一瞬便撲至眼前,所帶來的威壓恐怖至極。陸離不禁打了個寒顫,這種氣勢,這種大自然的威壓,他平生未見。他一聲清喝,強行驅(qū)散心中的恐懼,運起雙掌輪番擊向面前的黑云,而黑云太大,大過山峰,陸離渺小如螞蟻的身影立時被淹沒。陸離用雙掌快速地?fù)粝蛏砬案鱾€方位,試圖將黑云阻擋在身前一尺之處,但黑云無處不在,無孔不入。天地陷入一片黑暗,黑暗之中別無他物,只有自己一人,自己別無他法,只有不停地?fù)舫鲭p掌,迎著那風(fēng),迎著那云,迎著那無盡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其實并沒有多久,但陸離卻覺得如同過了數(shù)年一般。那片巨大的烏云終于過去了。他回頭看著漸行漸遠的烏云,恍同夢境。
晴空朗日,艷陽高照,仿佛那片烏云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一般。
“你妄圖用一雙手掌來阻擋整片烏云?”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剛才感覺好孤獨,仿佛整個世界都消失了,不禁想用雙掌來抗?fàn)??!标戨x回道。
“畢竟沒幾個人有在天空中烏云里的經(jīng)歷。還好沒有閃電。”
“閃電!掌門,您有過這種經(jīng)歷嗎?”
掌門元白真人沒有回答,而是說道:“再打一遍剛才的掌法?!?p> 陸離依言又推動雙掌。
“嗯,有停滯。是呼吸,你什么時候呼與吸與間沒有了界限,這掌法就能圓滿了?!?p> “呼與吸之間沒有界限?”陸離皺起眉頭,疑惑不解。
掌門元白真人接著說道,“先不說這些,我來是告訴你,你要求的木料找到了,接下來就看你的雕刻手藝了?!?p> 陸離摸了摸腦袋,嘿嘿一笑說道:“以前我只刻過小人兒、小馬,真人這么大的還沒刻過,也不知道成不成。”
“剛才見你往山上奔跑時氣喘吁吁,是還沒有修習(xí)輕功的心法口訣吧?!闭崎T元白真人又轉(zhuǎn)換了話題。
陸離點了點頭。
“過來,我先傳給你,但你不要跟別人說。”頓了一下又說道,“這是給你為我雕刻的預(yù)支獎賞?!?p> 陸離走了過去……
“閉上眼睛,用心記住體內(nèi)的感覺?!痹渍崎T說道。
陸離依言閉上了眼睛。元白真人把手掌按在他的頭頂。陸離感覺到一股熱流由頭頂百會穴而入,沿著體內(nèi)一定的經(jīng)脈路線行走起來,陸離心無旁騖,仔細(xì)體會并記住運行路線……
片刻之后。
“好了,趁熱打鐵,自己運行幾遍試試?!痹渍嫒瞬⒉粨?dān)心他將來會不會傳給別人,畢竟他什么心法都沒說,只是給他一種感覺,這種體內(nèi)的感覺自己體會還行,又怎么能跟別人說清楚呢?
半個時辰后,陸離踏著冰雪,從山頂向山下俯沖而去,他運用剛剛掌握的運氣法門,果然體內(nèi)氣息順暢,毫無停滯,不再氣喘吁吁。他異常興奮,雙足發(fā)力,并借助陡峭的山勢,將速度提升到極致,飛一般地奔騰而下。兩只山鷹一左一右在他的兩側(cè),與他平行著依山勢向下滑翔,似乎要與他比賽速度,到底是這個人類跑得快還是自己飛得快?陸離只聽得兩耳呼呼的風(fēng)聲,山下的景物迅速變大,他感覺身下有一股氣在托著他,阻礙著他進一步提升速度,他要想辦法突破這氣的阻礙。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身后不遠處,里許寬的雪浪,萬馬奔騰般地滾滾而下,緊緊跟隨著他。
“這小子,居然引發(fā)了雪崩?!痹渍嫒苏驹谏巾?,低聲自言自語地說道,“剛剛傳授了他輕功,應(yīng)該沒事吧!”
眼前就是那汪泉水的所在地了,陸離突然意識到:這么快,可怎么停下來?
他飛身躍下泉眼上面的石崖,頭下腳上的扎進水池,池面上有一層薄冰,他雙掌在前,破開薄冰沖進水中,池水減緩了一部分的下沖之勢,他瞬間到達了池底,雙掌按在了池底的石面之上,下沖之勢又使得他雙臂打彎,頭部撞在石面上,他就勢在池底來一個前滾翻,化解掉大部分的下沖之勢。
陸離剛把頭露出水面,鋪天蓋地的雪浪當(dāng)頭罩下,又把他壓向池底。他看到周圍厚厚的積雪紛紛落入水中,不明所以。過了一會兒,他掙扎著從雪堆里鉆出水面,摸著生疼的頭,心想,怎么突然間下這么大的雪?
兩只山鷹在他頭頂盤旋,偶爾叫上一兩聲,似乎是嫌剛才的比賽沒能盡興,或者是在嘲笑他失足落水。
……
雕刻工作進行得還算順利,但也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是一尊裸體男子的木雕像,那兩側(cè)的枝丫被陸離刻成了兩條略為伸開的的手臂。之所以要伸開,是為了方便在上面畫經(jīng)脈和穴位。整體看起來惟妙惟肖,十分逼真。元白掌門很滿意。老少兩人馬不停蹄,趁著木料還潮濕,又刷木漆,又用火烤,防止將來干裂,也能增加強度。
準(zhǔn)備工作算是做好了。接下來要畫上經(jīng)脈和穴位,這可不是陸離一個人能完成的了,必需在元白的指導(dǎo)下才能進行。雖然他之前臨摹穴位圖的時候,已經(jīng)把全身穴位經(jīng)脈都記住了,但出于某種原因,他不太敢讓別人知道他記住了這些。況且,平面畫無法把穴位經(jīng)脈的位置表達準(zhǔn)確,這也正是陸離提出雕刻一尊立體雕像的原因。
兩人已經(jīng)商量好了,用朱砂繪畫督脈、陽蹺、陽維、手三陽、足三陽等諸陽經(jīng);用墨汁來繪畫任脈、陰蹺、陰維、手三陰、足三陰等諸陰經(jīng)。用濃淡度來代表經(jīng)脈的深淺,顏色越深代表經(jīng)脈離體表越近,顏色越淺代表經(jīng)脈離體表越遠。而調(diào)顏色的濃淡正是陸離的強項。
在元白的細(xì)致講解下,陸離開始了繪制諸條經(jīng)脈,在這一過程中,陸離獲益匪淺,他不禁想到了一個多月前元白在山頂教給自己的輕功運氣法門,竟是用到了四條經(jīng)脈,為什么以這樣的順序路線運氣,體內(nèi)氣息會變得如此順暢?
繪好了經(jīng)脈,接下來便是用比經(jīng)脈線條更粗的圓點來標(biāo)明穴位,并在穴位旁邊用小字注上穴位名稱。元白又是一翻講解。陸離知道了人的胸前有三十六大要穴,后背有二十四大要穴。人體總共有一百零八個要穴,三百六十五個**。這些要穴當(dāng)中,有三十六個死穴,比如百匯、會陰、太陽可直接至人死命,還有任脈上的膻中,很玄妙,可以通過控制點穴時的力道來控制對方的死亡時間,可以讓對方一天之后死,或者是一個月之后死,甚至是一年、二年之后死亡。還有些穴位會讓人身體軟麻,比如肩井穴被點中后,會半身麻痹;神闕穴被點中后會除了頭部以外全身麻痹。還有些穴位有昏眩效果,比如后頸處的亞門穴,被點中后會暈睡過去,似乎很有用。他還知道了體內(nèi)的真氣達到一定的深厚程度,可以內(nèi)氣外發(fā)之后才可以練習(xí)點穴的功夫,所謂的點穴就是把自己的真氣打入對方的穴位之中,給對方造成傷害,或者讓自己的真氣在對方的穴位內(nèi)停留一定的時間,以阻礙對方體內(nèi)的氣息流通。他不禁想,自己是不是也可以練習(xí)點穴的功夫了!
在老少兩人在室內(nèi)加班加點的時候,最看不慣的是元武長老,掌門師兄欣賞詩詞歌賦,喜歡琴棋書畫,這全派的人都知道,元武卻替師兄不甘:明明師兄武學(xué)天賦極高,卻偏偏分心于這些無聊之事上。幾乎全派的人都認(rèn)為他元武是派中第一高手,但他自己心里清楚,掌門師兄修為深不可測,自己與元松、元因、元儀三位長老加在一起也不一定是師兄的對手,只有那位元放師弟他猜不出深淺,但估計也是不及師兄。如果師兄將全部心思都用在武道修為上,那將會達到怎樣的造詣?現(xiàn)在又附帶著喜歡上了雕刻,凡是與藝術(shù)沾邊的,師兄都感興趣,雖然當(dāng)時沒有“藝術(shù)”這個詞匯,但元武是這樣理解的。都怪那個小毛孩子,把堂堂一派掌門都給帶壞了,元武恨恨地想。
還有一個看不慣的,是元儀長老。元儀長老已經(jīng)五十多歲,由于修煉的是上乘心法,看起來只有三十幾歲的樣子。雖然容貌不是多么漂亮,但擔(dān)任長老多年,自有一股雍容尊崇的氣表。她這一代,不知師父怎么了,收了她這一個女弟子,而方字輩與玉字輩里,都沒有女弟子,她一個人覺得有些孤獨。為什么刻個木頭人只刻男的,不刻女的?她想讓陸離再雕刻一尊女子雕像,全派的人事安排,實際是她負(fù)責(zé),她相信,只要自己一句話,陸離不敢不聽。但又一想,這孩子怕是不了解女人身體,雕刻起來估計找個活人做參照,而且刻的是裸體像,這滿山就自己一個女人,雖然他還只是個孩子,但……還是覺得不妥。所以,她雖然心里不平,卻終于什么也沒說出口。
老少二人在室內(nèi)忙得不亦樂乎,當(dāng)然對其他人的心理活動渾然不知。陸離在這一過程中獲得了海量知識,但一時之間也消化不了。元白掌門對這尊雕像非常滿意,從頭頂?shù)侥_底無一絲遺憾之處,完美無暇。他不禁想:原來這孩子雕刻的境界遠在繪畫之上!自己這樣英明神武、才貌雙全的一代掌門,是不是應(yīng)該留一尊雕像給后人??!要不過幾天再讓這孩子給自己刻一尊雕像吧!起碼要兩三丈高的,要大理石的,結(jié)實,經(jīng)得住風(fēng)吹雨打!就立在前面的廣場上,讓大家每天都能看到,讓大家敬仰,也讓自己有一種俯視蕓蕓眾生的感覺。不過這孩子確實是個好苗子,老讓他干這樣的事情,是不是在把他往陰溝里帶啊,不管了,已經(jīng)這樣了,他那個啟蒙師父齊云,就沒安什么好心,哪有師傅教徒弟這些亂七八糟東西的?
元白掌門高興之余,想獎賞陸離,但又一想,之前已經(jīng)預(yù)先獎賞過了。獎賞這種東西,不能太多,有點就行,不能慣壞了胃口,說不定以后還要讓他做事,那就以后再賞。一次賞的太多,以后就可能變得賞無可賞了。
陸離終于完成了一件大作,心里也松了一口氣,繼續(xù)悠哉游哉地過自己的日子。
元白掌門并沒有馬上讓陸離為他雕刻雕像,因為他通過這次的雕刻繪畫人體經(jīng)絡(luò)穴位,有了些新的領(lǐng)悟,他把派中事物交給元武、元松兩位長老打理,自己到院子最后面的山洞里閉關(guān)去了。
陸離在昆侖山上的日子應(yīng)該說比起小青山來有趣多了。他偶爾與羚羊賽賽跑,與棕熊摔摔跤,時間長了,羚羊不愿意理他,棕熊躲著他走。狼群比較膽大,偶爾會來拜訪他,與他談判一下領(lǐng)地歸屬。雪豹比較膽小,見到他就害羞跑掉。他還曾撥過兔毛做筆頭,扯過鷹羽做扇子。
師兄們對他也很好,畢竟只有他有閑暇時間,且外出方便,師兄們想要吃野味,就要求助于他。他現(xiàn)在打獵已經(jīng)不用弓箭了,他的輕功日漸精進,沒有誰能跑過他。
就這樣過了一年,陸離已經(jīng)十四歲了,又是一年春暖花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