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在小鎮(zhèn),沒幾個主顧,如果到了大城鎮(zhèn)里,當然得招個伙計。你就說,離這最近的大城鎮(zhèn)是哪吧?!?p> “南鄉(xiāng)鎮(zhèn),就在東南方。”
“好,我就去南鄉(xiāng)鎮(zhèn)幫你盤下一處臨街的藥鋪,我出本錢,你做掌柜,行不?”
周掌柜眼珠轉了轉,“你是要跟我合伙一起做藥鋪生意?”
“可以這么說。”
“那你得答應以后給我供貨?!彼氲搅艘郧奥愤厓航o他供貨的情景,真的很爽。
陸離本意不想給自己找這個麻煩,但為了莊翠云,一咬牙,“好!”
“一言為定,咱倆五五分帳?!疫@就去贖莊翠云,贖回來你倆就成婚。”
“不行!要成婚也是你和她成。”
周掌柜再次跳了起來,“你的女人為何要往我身上推?”他不明白陸離為何突然這樣說,他不是一心想娶莊翠云嗎?
“我沒有推,只是個建議;你娶了她后,如何對她,我也不管?!?p> 陸離的后半句,周掌柜打死也不相信,不過他有他的堅持,無論如何,他是決不會娶莊翠云的。
陸離掏出一錠百兩的銀子,“拿去贖吧!”他身上有謝長安幫他爭取到的五百兩銀子,還有他自己原來帶的一百兩銀子,一共有六百兩銀子?!皠e讓她知道是我讓你贖的她?!彼詈蠖诘?。
陸離很后悔,早知如此就不該把莊翠云送回她父母那里,再嫁一次人,只是讓她的人生多了一段不幸的遭遇。
陸離想入非非,不知過了多久,總之,比前兩次時間都長,周掌柜終于回來了。他進了門之后,又向前走了兩步,然后轉回身去,看向后面,好像等著什么人進來,接著,陸離就看到了久違了的莊翠云。
陸離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想與莊翠云見面,如果想,就自己親自去贖了,何必找周掌柜幫忙呢?他以為,贖人,需要寫賣身契,需要簽字、畫押,怎么也是明天的事,今天周掌柜也就是去談談可不可行,如果可行,談談價格。沒想到周掌柜辦事是這么個風格。
周掌柜也很郁悶,如果他一個人回來,不知道路邊兒還要讓他再跑多少趟,這都傍晚了,再跑天就黑了。他也奇怪,自己就像怕得罪路邊兒一樣,不得不為他奔波勞頓。
一開始周掌柜給十兩,崔家不同意,周掌柜就問對方想要多少,對方就要了個天價,五十兩,用五兩銀子娶回來的,直接加了十倍。周掌柜就說,五十兩也行,人必須今天帶走,拖到明天我就不要了。她丈夫雖然留戀她的美色,但為了五十兩銀子,趕緊找人寫賣身契,周掌柜就說,不用找別人,這些我都會寫,于是周掌柜寫好了契據(jù),雙方簽字畫押,周掌柜付了銀子,拿了契據(jù),就把人帶回來了。
這件事,也讓他刷新了對金錢的理解,以前他就知道金錢的力量很強大,但沒想到是這樣的強大。剛娶過門沒幾天的小媳婦,五十兩銀子就買過來了。不過這價也太高了,五十兩銀子,都能娶好幾房媳婦了。他的心情很矛盾,即覺得僥幸,又覺得錢花的冤得慌。
莊翠云對這件事卻很淡然,她嫁到了夫家,就相當于是夫家的一件物品,用來干什么,或是被賣掉,她都沒有說話的權力。她經歷了太多的事,已經認命了,不管再遭遇什么,她都能處變不驚、隨遇而安。老天爺,你不是就想處罰我嗎?來呀!什么時候把我這條命拿去,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這就是一個世俗之人的堅強,在劫難重重面前,她認命了,順從了,對一切都無所謂了。
所以她堅強,所以她無所畏懼。
她看上去有些憔悴,但并不影響她的美麗。
陸離正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莊翠云先開口了,“原來是你?!?p> “不是我,”陸離指著周掌柜說道,“周掌柜要去南鄉(xiāng)鎮(zhèn)開藥鋪,需要人手,你勤勞能干,非你莫屬?!?p> 周掌柜的心想:當著我的面,你就編吧!
“共花了五十兩?!敝苷乒裾f道。
“剩下的五十兩,是你的工腳錢?!标戨x的一句話,就暴露了自己的謊言。
天已經黑了,周掌柜關了店門,掌了燈,到后面去做飯。
“老周!”陸離突然改了稱呼,“我趁天黑趕到南鄉(xiāng)鎮(zhèn),查看一下有沒有出讓的藥鋪。飯菜做好了你們倆就先吃,別等我,我今天就不回來了?!?p> 周掌柜心想:這什么腦筋?趁天黑了趕路?!懊髦旌诹司筒灰チ?,明天再去也不遲?!闭f話時并用眼睛瞥了莊翠云那邊一下,那意思:你走了我和她兩個人怎么呆?
陸離執(zhí)意要走,才不管他們兩個怎么呆,他在這更尷尬,不知道莊翠云那對他還剩下多少恨意呢。更主要的是:他想避開這頓酒飯,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吃世俗的飯菜的,再不走,等會開飯了,坐在飯桌前不吃飯,該如何向兩個世俗之人解釋?
而且,對于陸離來說,確實是:趁著天黑趕路才方便。
陸離趕到南鄉(xiāng)鎮(zhèn)的時候,還不算太晚,大街上還有人流走動。他在房脊上穿行,留意著臨街的藥店。這時有一隊提槍佩刀的兵士涌進了一家藥店,一家陸離正在關注的藥店。
“掌柜的,把所有治刀傷的藥材都給俺拿上來,俺全包了?!边M屋后一個領頭的喊道。
掌柜的不敢怠慢,忙著取藥打包,包了一大包遞給領頭的,領頭的接過來轉身就走。
“哎——軍爺,還沒給錢呢!”
“記帳!”
“記,記帳?記誰的帳?”
“記你爺爺?shù)膸?!?p> 掌柜的心想,這不就是明搶嗎?不禁往前追出了一步。
“蒼啷,蒼啷”旁邊的兩名兵士撥出了雪亮的佩刀,刀刃橫在掌柜的胸前。掌柜的嚇得腿肚子直打哆嗦,額頭上冷汗直流,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兵士們輕蔑地看了看他,慢慢地收了刀轉身走了。
現(xiàn)在,到處都流竄著反隋義軍,反隋義軍不光和官兵打,義軍和義軍之間也打,亂得很,普通百姓根本分不清誰是誰。有些紀律嚴明的義軍,對百姓秋毫無犯,有一些就是盜匪,殺人掠貨無惡不作,像這種只搶東西沒傷人的已經算是較好的了。
陸離把全程看了個清楚,但以此時陸離的道心,當然不會去管與他毫不相干之人的閑事。
原則上武林界不管凡人界的事,修煉界更不管凡人界的事,各人有各人的命運,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他不便插手。他在管莊翠云之事,是因為莊翠云與他有關,同時也說明他還處于“有為”的境界,遠沒有達到道家所要求的“無為”境界。而他管的方法,也是用的世俗之人的手段,拜托周掌柜的用銀子去買,而沒有用自身的武力去搶。
幸虧沒有出人命,如果要發(fā)生命案,是插手還是不插手?陸離可要頭疼了。下次見到南竹叔或是黃源真人,一定要跟他們討教一下,碰到出人命的情況,該如何應對,總不能見死不救吧!陸離這樣想著。
以他對道的認知,只要不抱著任何目的性,包括積功累德的目的性,去插手一下,應該是沒問題的。
整個世界,整個宇宙,都在按照“道”——自然規(guī)律,在運轉,不會偏袒好人,也不會擠兌壞人,萬物均一,不偏不倚。各人有各人的壽命、際遇和命運,做為修道之人,已經脫離了塵世,不應該用自己的武功和法術去插手人世間的爭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只是江湖草莽的信條。
很多修道之人,修行到了一定的階段,就會外出行走江湖,為自己行善積德,正所謂內修外行兼?zhèn)?。內修,修的是性與命,外行,行的是功與德。殊不知,功德是積累了,道心卻失去了。積功累德的結果是為來世積攢福報,當福報享盡一場空,又回到起點,重頭再來,還是在這個循環(huán)當中。所以道家講“無為”,因為道家已經看清了,只要在這個循環(huán)當中,這一切就都是虛的、空的、無意義的,不必去爭。而真正的大道修行,就是要跳出這個死循環(huán),不斷向上攀升。而“上”究竟在哪里,需要去“悟”,宇宙中是不分上下的,這個“上”明顯不是空間方位中上下的“上”?!吧稀本褪峭ǔKf的“天界”,如果知道天界在哪,無疑對悟道是有極大幫助的。南竹叔曾到達過月亮之上,也沒能見到“天界”的所在。
通天大道,以無為之心,不斷修行,不斷提升,當跳出這個死循環(huán)之后,超脫生死,就可以隨心所欲,為所欲為,就達到了“無為而無不為”的境界。這就是自由大道,陸離所追求的自由大道。
陸離知道,此時的自己還處于“有為而為”的階段,遠沒有達到“無為而為”的境界。
兵士們走遠后,陸離進了藥店。掌柜的已經緩過神來,無精打采地看了陸離一眼,沒有理他。
“掌柜的,生意怎么樣???”陸離主動搭話。
“還沒死。”掌柜的答道。貌似答非所問,其實這三個字是掌柜的此刻內心的真實寫照。
已經不止一次了,不是被搶就是被低價強買。生意難做,他已無心再經營這個藥店了。
“現(xiàn)在戰(zhàn)亂不止,受傷的人肯定多,藥店的生意一定很火吧!我也想經營這么大一家藥店,這一天得賺多少銀子?”陸離環(huán)顧了一下店內,感慨道。
掌柜的心想:這位年輕人真不通世故,戰(zhàn)亂時期還想賺錢?只是賠多少的問題。于是伸出了一只手說道:“你若是有此想法,這店,五百兩銀子兌給你!”
“五百兩?——那算了,我還是找找有沒有米店或者是布匹店盤下來,聽說米和布匹漲價漲得特別厲害,也是特別賺錢的?!?p> 掌柜的心想:年輕人,你說的前半句非常對,這幾年,大隋抓勞工,義軍抓兵丁,百戶里有九十九戶沒有男丁,田地荒蕪,桑麻不興,米價和布價當然爆漲。可你得有本事能賣出去呀!而不是被人家以超低價強買。我這藥店雖也虧本,但比起米店布店來要強一些,只是治外傷的藥材被搶,其它藥材還能留下。米店、布店一旦被搶可是虧得精光。
他也是不想讓陸離虧得太慘,而且他心中的轉讓價格是二百兩銀子,還有讓價的余地,于是說道:“三百兩,不還價,我正好要去老家農村去養(yǎng)老了,便宜你了。”
“掌柜的老家在哪???”
“在城西三十里的劉家村,山溝兒里,偏僻得很……”掌柜的差一點將最后一句“沒有兵匪打擾”說出口,覺得不對,忙硬吞了回去。
“好吧!我就接了你的藥店?!?p> 掌柜的見陸離答應得爽快,忙解釋道:“我的藥店后面還有庭院、正房,正房后面還有個花園,我可沒有占你的便宜。房契都是在一起的?!彼炖镞@樣說著,心里可虛得很,這年頭,房子可不值錢。有全家逃荒的,有全家死光的,空房子多的是。
其實陸離之所以看中這家藥店,也是因為店面的后面還有院子和大房子,房間足夠多,可以讓周掌柜、莊翠云住得舒服。
當下,兩個人寫字據(jù),簽字,摁手印。陸離簽字時才想起來還不知道周掌柜的全名,沒辦法,只好先把自己的名字寫上,以后再讓周掌柜的改。莊翠云雖然知道他陸離的名字,但周掌柜只知道他叫路邊兒,于是,他就寫了“路邊兒”三個字。
意外順利地出手了藥店,藥店掌柜很高興,他明天就要回老家了。他的家眷們當晚就興高采烈地開始收拾行李細軟,他們在城里每日擔驚受怕,早就想著回農村老家了。陸離要求掌柜的將藥店的藥材全都留下,其它的物品盡可帶走。當晚,陸離就住在了藥店里。
第二天一大早,掌柜的雇了幾輛馬車,只帶了被褥金銀細軟等便于攜帶之物,載著一家老小回老家去了。家具等不便攜帶之物則全留給了陸離。陸離鎖了店門,出了城,離開大路,抄無人的小路,展開輕功返回了丹水鎮(zhè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