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公民管理局（4）
就在海薇茨和蘇干往德爾美那里走的時候，靠近檔案室那邊已經(jīng)亮起了紅燈。正在倆人思考的當(dāng)兒，德爾美一臉迷茫地從屋里逃了出來，上氣不接下氣的。
“蘇干大神，求救求救！”她指著內(nèi)外都閃爍警示燈的檔案室。
“發(fā)生了什么事？”蘇干平靜地問。
“我，我，我沒法把那么多芯片放回去……我操作不了，彈出那么多芯片，我不知道……”
海薇茨趕緊沖到門口，往里瞅了一眼。好家伙，從高到低，至少彈出二十多份芯片，都半拉懸空，卡在那兒。警鈴大作，那只虛擬的手不知自己要做什么，無力地耷拉在檢測臺邊緣，一只小手指不住地拍打臺面。看看驗證終端，上面赫然幾個大字“無權(quán)訪問”。海薇茨也懵了。
“你這家伙！瞎搗亂什么！”她氣沖沖地質(zhì)問德爾美。
“我只是想調(diào)閱檔案芯片?！钡聽柮篮軣o助。
“你調(diào)閱了多少人的？你瞎弄什么？”
“我就動了一個人的好嗎？”德爾美推開她。“你先搞清楚情況好嗎？這里可是公民檔案室，我怎么可以亂弄呢？”
“你動了誰的蛋糕？”海薇茨轉(zhuǎn)過身來繼續(xù)指責(zé)她?！澳抢镉卸嗌偃说馁Y料，是你這樣的小人物能動得起的嗎？”
“好好好，我小人物，你大小姐，高貴，行了吧？”德爾美無不諷刺地對她說?！坝屑译y回的大小姐?！?p> “你說誰有家難回？”海薇茨眉頭緊鎖。
“難道不是嗎？”
“你家都沒了?！焙＾贝牧R出來?！澳氵@個腦子跟糖果販賣機接在一條電線上的家伙！好好想想，每次都弄出亂子來，無組織無紀(jì)律性，你還能干什么？”她這次氣得厲害，上一次德爾美決定讓教學(xué)樓的糖果自動販賣機自主控制，可捅了簍子。僅僅從門縫涌進(jìn)來的糖豆就淹沒了數(shù)十個教室，壓死了不少人……德爾美仿佛那天鐵了心，要利用系統(tǒng)漏洞和腦控接口買下全銀河系的夾心糖豆。而她根本不知道所有的糖豆，所有的工廠生產(chǎn)的量，所有供應(yīng)商和經(jīng)銷商藏在倉庫暗格里的，到底有多少。大家壓著貨品抬高的價格，被她就這樣毀滅得一干二凈。除了艾爾尼亞真的很喜歡她：因為腦控接口是艾爾尼亞的發(fā)明，德爾美只是測試而已。將腦控接口和糖果販賣機相連，德爾美告訴大家，她決定買下整個機器的量，全共和國的就算了，好好請大家吃個痛快?？伤X子里想的卻是買下全宇宙的量，好巧不巧，販賣機注冊了超空間服務(wù)，于是如她所想，買下了全宇宙的量。但根據(jù)銀河系進(jìn)口法案，任何其余星系的食品未經(jīng)檢疫一律禁止入境，因此其它幾個星系的糖豆被扣在了超空間海關(guān)那里。
就在教學(xué)樓每個窗口都噴涌出彩色瀑布，樓頂上掛起糖豆組成的彩虹的危急時刻，艾爾尼亞當(dāng)機立斷，拔掉了販賣機的插頭，從電池倉挖出了能量水晶管。于是瀑布停息，彩虹也轉(zhuǎn)瞬即逝，但糖果的海洋依然能讓樓里的教職工痛苦溺水。院長絕不容許有人在樓里裝滿了糖豆，也絕不肯放過一個塞在地磚縫里的糖豆。這件事值得好好賺一筆：院長和其他人賣掉糖豆，學(xué)生會組織大家勞動，學(xué)校里剛結(jié)婚的新人們再也不愁喜糖的事情，另外導(dǎo)致學(xué)校附近的牙醫(yī)診所個個賺得缽滿盆翻。最高興的還是德爾美，因為她僅僅被罰停課兩周，毫無疑問，她又能去景區(qū)大道撒歡兒了。
“我從來都是為了你們！”德爾美氣不打一處來。
“那你說說，你動了誰的檔案？誰的檔案能彈出二十多份？你眼瞎難道我還眼瞎嗎？”
“你調(diào)了誰的檔案。德爾美閣下？”蘇干分開倆人。
“我的。”德爾美回答。
“誰的？”海薇茨沒聽清。
“我的！”德爾美瘋狂地向她大吼。“我調(diào)我自己的檔案還不行嗎！我，德爾美·艾瑪?shù)臋n案！你告訴我為什么會彈出一共二十六份？”
“你肯定弄錯了！你放開我！”海薇茨拽開德爾美的手。“不要做小孩子了，德爾美同學(xué)！做事要承擔(dān)后果的，你一個人怎么會有二十六份檔案？我看你就是散漫慣了，成心搗亂，這些檔案塞不回去，給蘇干先生添了多大的麻煩！”
“你現(xiàn)在倒稱呼他‘蘇干先生’了，艾爾尼亞說你對這些機器人恨得牙癢癢，你現(xiàn)在倒擔(dān)心起他們來了?！钡聽柮朗刈谝粡堉蛋鄦T的板凳上。
“因為他們其實，”海薇茨似乎累了?！澳悴粫??！?p> 蘇干已經(jīng)走到了驗證終端那里檢查著數(shù)據(jù)，他輸入了一些指令，隨后系統(tǒng)彈出了管理員密碼界面。蘇干略一沉思，敲入一行字母，燈光馬上變?yōu)榫G色，又恢復(fù)成淺藍(lán)色。他轉(zhuǎn)過身，彎下腰來，輕輕撫摸那只虛擬的手臂，平和地命令她：“把二十六份芯片都取下來，交給我。”
手臂很歡快地動作起來，將芯片一一取出。蘇干手一揮，便以納米重組出一只芯片盒，讓手把那些檔案全都放入其中，保管妥當(dāng)。隨后他伸出右手，做出握手的姿勢，那只虛擬的臂膀馬上化作正常大小，和他友好地互動。蘇干像再會一位老朋友那樣，結(jié)束了這場危機。
“你看看人家，手腳麻利?！焙＾贝男α艘宦?。德爾美只記得蘇干和那只虛擬大手的友好場面，卻一點不記得那些芯片是怎么放回去的了。
“謝謝你，蘇干先生?！钡聽柮烙行┬邼貙λf。
蘇干的眼睛里放射出掃描光線來，仿佛沒有聽到她們倆的話。他靜靜地注視了那個盒子幾秒鐘，扭過腦袋說：
“一點沒錯，這些都是你的檔案，德爾美閣下?！?p> “你一定是搞錯了?！钡聽柮垒p輕說。
“我相信我的處理器告訴我的?！碧K干把芯片盒收回自己的儲物手環(huán)?！氨M管這是一件令常人無法相信的事情，但這些芯片全都記錄了具有該生命體識別特征的檔案?！?p> “我看上去不像是史萊姆，我也不會分裂增殖。”德爾美拍打自己的全身。
“這些有待進(jìn)一步查證。”蘇干回答她。
“她看起來有很多小秘密?！焙＾贝目粗聽柮馈?p> “我很害怕?！钡聽柮来蛄藗€冷戰(zhàn)。艾瑪家有兩個孩子，第一個孩子是男孩，第二個孩子是女孩，沒有第三個孩子?，F(xiàn)在可好，她在檔案館就地分裂成了二十六個人。德爾美也不知道這些芯片是如何出現(xiàn)的，甚至沒有任何記憶。如果她每丟棄一顆蛋糕上的櫻桃，就會多一個分身的話，可能這些分身已經(jīng)鋪滿卡布尼了，所以這還不對……假設(shè)她每扎爛一張課桌就會多一個身份，那她的復(fù)制人也得有九十多個。二十六，二十六，多么神奇的數(shù)字，誰人誰地的怎樣的巧合，能讓她一分為眾呢？想到這里，德爾美已經(jīng)不是感到寒冷，而是感到無限的恐懼了。
“我們帶這些芯片回飯店，逐一檢查，后面告訴你結(jié)果。”蘇干將檔案室的門重新關(guān)閉。在確認(rèn)警報解除以后，他才向大廳那邊走去。
“那好啊，我們現(xiàn)在去哪兒？”德爾美趕緊換了個話題。
“理論上講，我們得回到基地了?！碧K干看了一眼時間，接近傍晚?！暗俏艺J(rèn)為，今天接觸了過多的事情，你們兩個都應(yīng)該放松一下?！?p> “我快被這死丫頭弄瘋了?！焙＾贝男÷暳R道。
“你要帶我們?nèi)ツ睦锿妫俊钡聽柮姥b作沒聽見。
“大卡司集團的電視塔就在旁邊，其下有景觀湖，和市民廣場，而且帝國軍時常會在這里搞燈光秀。我們可以進(jìn)行一次娛樂性偵察?！?p> “燈光秀？”德爾美很好奇?！暗蹏碜觽円矔婺欠N東西嗎？”
“一些低劣的宣傳手段罷了?！焙＾贝臎]好氣地說?！澳阋詾樗麄冋娴南朐旄０傩瞻?？”
“從來就沒指望?！钡聽柮栏K干往外走。三角錐外面，空氣低沉、壓抑，令人不敢高聲說話。就算在公民管理局里是多么自由喧鬧，出了門，還是不得不回到從前的老樣子。隔著濃厚的霧霾，航行燈逐漸變幻，海中的妖魔，正在舉著明亮的燈，監(jiān)視著水手的一舉一動。帝國軍巡洋艦在她們頭頂?shù)奶炜罩芯従徍叫?，從霧氣中來看，那仿佛神秘的海妖。
海妖懸停在大卡司電視塔上空，它是孤僻而惡毒的獵手，亦是劊子手的禿鷹。電視塔還發(fā)出它從未改變的燈光，但每每都被海妖的身軀所阻擋，無法穿透進(jìn)密實的云層。德爾美感到窒息、痛苦，而又悲憤，從未有人這樣扼住她的喉嚨，今天便有了，死死地按住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海妖的雙目發(fā)著警惕的光柱，在大地上不住地徘徊、掃蕩，仿佛尋找任何自作聰明的水手，找到了，就立刻吞進(jìn)腹中。
“我深深凝視著黑暗，長久地佇立、詫異，和恐懼著。”德爾美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