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間） 二十六份檔案
矢德后來才知道，索菲亞把他裝在保溫壺里的水放進了一整勺辣椒面?？Х任堆谏w了一切。艾爾尼亞還在墻角的懶人沙發(fā)里看導航圖。剩下的人都睡著了，聽不見廁所里的哀嚎。矢德痛恨著辣椒水，索菲亞卻是早已進入了夢鄉(xiāng)。
這些事都和蘇干沒什么關(guān)系。外面客廳里像往常一樣把電視開到最小音量，播著搞笑動畫。這個晚上安靜而又無聊。廁所的紙卷還在瘋狂地抖動，門被堵住了，艾爾尼亞拿了漱口杯在廚房里吐水。蘇干還在把檔案磁卡接連放進解碼器里。一連串的資料，公開的、未公開的，嚴令封鎖的，聞所未聞的，都出現(xiàn)在全息顯示屏上。蘇干知道海薇茨在門縫外偷看，但她很快便困倦，回到自己房間去了。
蘇干先打開第一份檔案盤，里面是這樣寫的：
“考慮到我有必要記錄所有的實驗體數(shù)據(jù)，以幫助日后的研究。我把每個實驗體的基本資料都抄錄下來，存儲在公民管理系統(tǒng)；它們需要任何一個實驗體的生物識別信息才能解鎖，但我相信所有實驗體都活不下來?！?p> “實驗體第001號，基本生命狀態(tài)形成未完成，染色體復制錯誤。未能還原初始實驗體的對應(yīng)特征，判定其復制失敗。我對培養(yǎng)倉進行了至少九十七次校正，它必須完整復制初始個體的所有染色體組。我發(fā)現(xiàn)有人在培養(yǎng)倉的冷卻槽里放了一瓶永凍蘭尼亞，導致機器散熱出現(xiàn)了問題?！?p> “永凍蘭尼亞還剩下一半，我喝了，味道不錯。”
“在反復對實驗室實習生訓話，確保沒人將冰鎮(zhèn)飲料帶入還原部門后，我銷毀了001號實驗體。我用阿爾吉利酸進行了融化，效果不是很好，可能這一批次酸液之中包含雜質(zhì)，我已將酸液送往化學組進行提純測試……”
蘇干點了點頭，取出那份檔案，放入第二張。
“三個晚上以后，我制作了002號實驗體，它很乖巧，和熊貓幼體一模一樣，快速成長預(yù)測它也會成長為熊貓。很明顯我的實習研究員在輸入種族數(shù)據(jù)時發(fā)生了一些錯誤。”
“我覺得熊貓人也是一個有意思的種族。”
“我給她起名為元晶，她很可愛。我們實驗室不慎用制造類人種族的機器創(chuàng)造了熊貓，龍霄區(qū)的那些人會喜歡的。我也許會選擇在合適的時候?qū)⑺突氐厍蚵?lián)邦?！?p> 蘇干冰冷的面龐有一絲輕微的笑容。他放入第三份檔案。
“003號實驗體，根本意義的錯誤，我在核對發(fā)展數(shù)據(jù)的時候睡著了，原因是所有的咖啡儲備耗盡。我必須著手改進咖啡預(yù)算，從購買新的人體工程學座椅上削減，絕對不能在任何實驗過程中打瞌睡。”
“我銷毀了003號實驗體，它已經(jīng)蜿蜒并攀附了半個實驗室。我花了兩天摧毀它的所有多余肢體。”
蘇干試著放入第四份檔案，不過解碼器彈出了“檔案已損壞”的字樣。他繼續(xù)將第五份檔案推入卡槽。
“我把006、007、008寫在一起了。五號和四號實驗體都被我叫停了，因為一開始用的素材就不對，根本沒有放入初始個體的基因組，而是放入了檸檬汁和AD鈣奶。這似乎是新手們的常犯錯誤?！?p> “今天沙里亞說我浪費了太多東西。她希望我趕緊完成這個項目。所以我拿出了六號、七號和八號實驗體，我為她展示我在純卡布尼血統(tǒng)這方面的復制成果，她覺得我做得還不錯，但認為我將實驗素體泡在透明艙里不成體統(tǒng)，有失教養(yǎng)?！?p> “所以我生氣了，我和凱萊布高聲討論那個老太婆，喝了一晚上的酒。我自己砸爛了培養(yǎng)倉，毀了三個實驗體的進程?！?p> 蘇干注意到了凱萊布這個名字，他迅速記錄在全息板上。
“實驗體也是人，盡管它們是我由化學做法操作得來的，但不可否認的是，如果它們成長起來，也是共和國法條中承認的個體，或許我必須賦予它們尊嚴和人格?！?p> “九號和十號實驗體已經(jīng)能完成身體塑造了，目前所有數(shù)據(jù)都能確保它們有正確數(shù)量的肢體和鼻子。但是我發(fā)現(xiàn)這臺機器在塑造骨骼上有一些問題，畢竟，人沒了骨頭，就跟海蜇似的。我的一位實習助理因此倒下了，嚇得住進了精神病院，逢人就說自己看到了水母在大街上賣唱……”
夜已經(jīng)深了。索菲亞在廚房里和吧臺前偷偷地翻找著。把辣椒面裝在兄弟倆的水壺里，還把剩下的樹莓汽水灌了個底朝天。她隔空打開空調(diào)和電視，還讓電子游戲機開機并調(diào)到最小一格音量。她踩著橡膠靴，帶著膠皮手套，身上卻只穿了褲衩和小外罩。索菲亞在蘇干門口敲打著門框，臉上帶著些許醉意和嘲笑。而解碼器里還在繼續(xù)播放著。
“十一號實驗體，我做得已經(jīng)最好了。除了膚色以外，一切正常?？赡芤瘸跏紓€體白了一些，不過都是同樣的，沒什么區(qū)別。但斐迪南已經(jīng)三個月沒有提供給超生命部門經(jīng)費了。實驗員們都吵著鬧著，想從河邊跳下去。我只好賣了十一號實驗體?！?p> “沙里亞把她賣給了垂德先生，他是一個本杰明家族的忠實走狗。他的夫人因為種種原因未能得到一個孩子，我個人認為他應(yīng)該好好閱讀機器伴侶的說明手冊，那上面明確標注了繁衍后代不在該產(chǎn)品功能之內(nèi)。我一共賣了七百萬維爾尼克，外加十萬公民點數(shù)，足夠換到經(jīng)費和發(fā)部員工資了?！?p> “十一號實驗體，不知你過得如何?！?p> 這里有個愛心標志。
“十二、十三號實驗體，我問了她們幾個問題，很明顯，記憶輸入錯誤。十二號告訴我她是一位殖民軍指揮官，讓我跪下來并向她臣服。我檢查了數(shù)據(jù)，讀取時或許出現(xiàn)了問題。我格式化了所有關(guān)于沙克斯佛恩族的意識芯片儲存，并摧毀了十二號實驗體?！?p> “十三號堅持認為自己是一只豬，她用卡布尼語告訴我她曾生活在北卡布尼區(qū)的一家養(yǎng)殖場里。她告訴我所有卡布尼的養(yǎng)殖豬，都有質(zhì)量保證的，但是你永遠也不知道，你可以去查，但查了以后或許會告訴你養(yǎng)殖場里只有兩只豬，它們比足球場還大，它們供應(yīng)著半個城市的需求。廠房每年都要加高五米，很快養(yǎng)殖場就能成為北區(qū)的風景建筑之一?！?p> “我對這些事情沒有半點興趣，我永遠支持人造肉?！?p> “因此我對十三號實驗體進行了人道毀滅。并對意識芯片上載系統(tǒng)加以徹底檢查。我發(fā)現(xiàn)北區(qū)的負責人曾錯誤地把上載線路連在了消費者熱線上，因為他認為那是沒有用的部分?！?p> 索菲亞倚靠在門口睡著了，蘇干給她蓋了毯子。
“十四、十五號實驗體是我用福克斯的意識碎片進行的第一次測試，她倆摧毀了所有的實驗器材。并且表現(xiàn)出逐漸精通各種武器的趨勢。只不過她倆的交流很不友好，而且有一定的障礙。”
“我給她們注射了鎮(zhèn)定劑，但因此發(fā)現(xiàn)了鎮(zhèn)定劑對此型復制人的破壞作用，兩個實驗體變成了腦殘，只知道破壞的腦殘。在征求到沙里亞的同意后，我擊斃了這兩個實驗體?！?p> “我哭了一晚上?！?p> 艾爾尼亞路過門口，她端著一杯溫水。蘇干打了個手勢，讓她把索菲亞背回屋里。放在了床上，在德爾美對面的那張。距離最后的信號約定時間只剩下不到三個小時了。艾爾尼亞很緊張，坐在床邊的沙發(fā)上一邊打哈欠，一邊用全息板玩游戲。
“十六號實驗體被二十一號給殺了，十七號跟十八號都被二十一號給擊倒了。”
記錄里寫了些個沒用的數(shù)據(jù)，有幾張盤里甚至寫滿了省略號和感嘆號。
“二十一號實驗體發(fā)生了徹底的改變，從本質(zhì)來講更接近于那個家伙。我認為隨意更改年齡是非常危險的，一個年輕氣盛的實驗體隨時可能在下一秒置我們所有人于死地……好在威奧隊長幫我摧毀了二十一號實驗體，他滿口胡言，用電路程序開著玩笑。我受到了啟發(fā)，或許我真的應(yīng)該把實驗體年齡弄得小一些？”
蘇干接連跳過了幾份損壞的記錄，上面的腐蝕痕跡明顯是人為的，大概記錄者自己都不想保留它們吧。
“二十五號實驗體，基因序列完全正確，但頭發(fā)顏色和性格根本上錯誤。她不可能取代本體來返回原本的時空。我想我已經(jīng)離答案很接近了，不過二十五號，嗯，還是送人吧。公民管理局的朋友們會幫我解決這個問題。”
“我?guī)缀跻晒α?，我是生命的?chuàng)造者，超越了黃水晶公司的最后產(chǎn)品，打敗了古老的人造人技術(shù)。”
“我又試了一次，也是最后一次?！?p> 蘇干把最后的檔案盤塞到插口里，屋子外面?zhèn)鱽硪魂嚤ò愕臍g呼聲。鐵面具的鋼鐵假肢在地板上敲打出咚、咚、咚的聲音。兄弟倆在慶祝著什么。德爾美的笑聲從門縫里飄進來，大廳里洋溢著勝利的喜悅。
“第二十六號實驗體。嗯，完全一致，就是她了。甚至凱萊布——哦，我親愛的老爹，都不會發(fā)現(xiàn)這個事實……我將會替換彼此，她留在這里吧，我不屬于這兒，我必須回到未來。好了，結(jié)束了，我該離開了?！?p> 實驗記錄到此結(jié)束。
“蘇干先生，我回來了！”德爾美像是幾晝夜沒合眼，迷迷糊糊地走了進來。
“嗯，歡迎回來?！碧K干看著她胸口別著的紀念章?！吧偕较壬o念章。你一定還帶了多余的份數(shù)，對不對？”
“你怎么會知道……”德爾美從校服褂子僅剩的那個口袋里掏出最后兩只紀念章。
“你會確保人人有份，對吧?！碧K干接過其中之一?！鞍蚜硗庖环菀步o我吧?！?p> “你要……送給誰嗎！”德爾美好奇又興奮地問道。
“威奧會喜歡的。”
“威奧嗎？”德爾美馬上沒那么好奇了。
“沒錯，他這個家伙，”蘇干把手放到背后，把解碼器關(guān)機?！翱墒菍@些老古董非常著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