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魔王
德爾美曾有那么一段時間，恨透了海薇茨，即便她知道自己和理查德無緣?？墒菦]有一個人阻攔，或是勸她，誰也不說話。索菲亞和雙胞胎只知道吃小面包，艾爾尼亞滿腦子作戰(zhàn)計劃，說話刻板極了，德爾美內(nèi)心愁煩只能在科技館門口的冷風(fēng)中逐漸消散。
這會兒科技館是大門緊閉——閉館時間從410年的九月持續(xù)到現(xiàn)在。德爾美隔著門縫往里觀察，但只能看到無邊的黑暗。她心中有些忐忑不安。目前最讓她擔(dān)心的還是那些幾千年前的古董大炮——如果它們確實不能開炮的話。
繞著前門走了一段距離，看到的都是禁止入內(nèi)的牌子，到處都是。就連帝國軍，都沒設(shè)置崗哨，這里似乎和駐防部隊隔開了一整圈，但是卻有更多的傳感器塔，這些尖塔很詭異……它們到底是探測什么數(shù)據(jù)的呢？
它們都是黑色的，頂端尖尖的，如同木釘子一般插在地里，那種黑色材質(zhì)……錯不了，是馬爾塔武器上面常見的東西……所以這些傳感器塔是馬爾塔集團設(shè)置的？
多想一點，就覺得腦袋疼了。德爾美先使勁跺腳，但并沒有什么動靜，于是改成砸門，也沒有人搭理她。直接開槍，一槍打爛了入口的電子鎖控制面板，大門頓時像鯊魚的嘴一般打開了。
“艾爾尼亞?！彼p輕地向通訊器里呼叫。
“你進去了。”艾爾尼亞的聲音傳來，她沒準在某個制高點上用全息望遠鏡觀察呢，她不會錯過重頭戲……
“告訴我大炮在什么地方?！钡聽柮绬査?。“那些聯(lián)邦捐贈的古董大炮——告訴我路線?！?p> “進去以后往右邊走，上一層樓后一直走到底?！?p> “這地方什么都沒有，只有些破爛。”德爾美打開手環(huán)的照明，科技館里到處覆蓋了灰塵和蜘蛛網(wǎng)?！澳悴皇墙o大家都做了傳感器嗎？注意下數(shù)據(jù)唄?！?p> “嗯，我知道……”艾爾尼亞用小顯示器觀察著德爾美附近的環(huán)境，科技館里一片死寂，除了——除了在自然區(qū)和歷史區(qū)的交界處有條不明的奇怪線條。
“你有看到什么東西嗎？”德爾美輕快地走著?！罢l說這里有恐怖事件的啊，笑死人了?！?p> “你不怕黑嗎？”艾爾尼亞試圖開個玩笑來掩蓋自己的情緒?！澳闱胺轿迨?，有一條特殊的線，我看看……好像是某種能量場的表現(xiàn)，我不知道，那東西很怪，要小心?！?p> “你在說什么呀？”德爾美把亮度提高了些，但前方一切正常，只有大量年久失修的展品在訴說著自己的寂寞和孤獨。附近有一臺亮著燈的販賣機，貨架上還放著幾瓶關(guān)口橘子汽水，這成功地引起了她的注意。“喂，后來呢，海薇茨呢？”
“她睡了。大家都要累死了，只有你和我精神抖擻?！卑瑺柲醽喌男耐蝗惶岬搅松ぷ友蹆荷希捍藭r那個德爾美正在一步步接近那條線。而且越來越快，仿佛是有什么東西吸引她過去似的。
“這里有橘子汽水啊，真好?！?p> “你馬上要碰到那條線了！”艾爾尼亞幾乎要叫出聲?！靶⌒?，就在你前面，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別過去！”
“什么線??？我什么都沒看到……你是說地上有什么區(qū)域劃分線嗎？沒有啊，啥都沒有，你看見什么了？”
“好吧，你那里到底有什么？”艾爾尼亞這時候有點急了。
“我聽見你在問我‘你那里到底有什么？’，我這里什么也沒有！你在說什么啊！”
“我說你那里有條附帶強大能量場的線！”艾爾尼亞看著她一只手穿過了那層無形的墻壁。“你搞什么！往后退！”
德爾美才不想搭理她呢，她還生著悶氣。現(xiàn)在她完全站到了販賣機旁邊，里面似乎不只有幾瓶橘子汽水，里面是滿貨！現(xiàn)在里面裝著所有的商品，就跟三年前一樣。
“好呀，看來我今天有許多選擇?！钡聽柮腊咽汁h(huán)貼近販賣機?！皝砟膫€好呢？那就……薄荷青檸飲，就是你了?！?p> 咚地一聲，出貨口里跌落了對應(yīng)的瓶子。撿起來，德爾美轉(zhuǎn)過身?！鞍瑺柲醽?，你剛才說什么呢……艾爾尼亞？等等，這里怎么？”
看到身后的景象，她幾乎說不出話來?，F(xiàn)在科技館里燈火通明，不，這是白天。游客絡(luò)繹不絕，家長們帶著孩子，一片歡聲笑語。小孩在重力模擬器上尖叫，在視覺小屋里嘻嘻哈哈。保安在巡邏，工作人員正在解說……一切都是三年前的樣子，和諧、快樂，就像正常的生活那樣。
“這怎么可能？”德爾美懷疑地看著手里的瓶子：410年七月九日生產(chǎn)。雖然好像沒什么不對，但科技館已經(jīng)閉館三年了啊……那現(xiàn)在看到的是什么？
“艾爾尼亞！”她大聲向通訊器呼喚，可是無人應(yīng)答。仔細檢查，發(fā)現(xiàn)問題竟然是“您已超出基站服務(wù)范圍”。“怎么啦，我可明明還站在這兒啊，這是卡布尼呀，怎么就超出范圍了？”
這時，擴音喇叭響了，模糊不清，逐漸能聽到一些樂曲聲，是鋼琴。德爾美覺得或許是日常廣播了，應(yīng)該可以搞清發(fā)生了什么，可是，在鋼琴之后，是一個男人低沉的歌聲：
這時是誰在黑夜和風(fēng)中奔馳？
是那位父親帶著他的孩子；
他把孩子抱在他的懷里，
他把他摟緊，給他保持溫暖。
這時，有個工作人員走了過來。德爾美高興地迎上去，想問他這是哪里，可是撲了個空，她直接穿過了那個人。然后那些美好和幸福的景色一瞬間消失了，周圍重新變得黑暗，只有那瓶檸檬飲料還在手中緊握。
“啊……”德爾美的心里有點發(fā)毛，可能是高興來得太快，消失得過于迅速，也有可能是什么都未曾發(fā)生?？萍拣^陰沉而壓抑的展廳里，只有那個歌聲在繼續(xù)著。
我兒，為何藏起你的臉？
爸爸，你，沒瞧見那個魔王？
那魔王戴著冠冕，拖著長裙.
我兒，那只是一團煙霧。
“到底怎么回事？”可只是剛往前走了兩步，她就直接邁進了一間實驗室中，這里有很多東西像是行政中心的樣式，比如那特殊的圓角長玻璃窗，或是帶有共和國徽記的氣密門。而在實驗桌后，一個男人，披頭散發(fā)，身穿長袍，其中部有可怕的眼球圖案。
他背對著她，似乎在盤算著什么陰謀詭計。德爾美趕緊躲到一張手術(shù)床后面，才發(fā)現(xiàn)那歌聲是這個人唱出來的。
來，跟我去，可愛的孩子！
我要和你一同做那有趣的游戲；
海邊有許多五色的花兒開放。
我母親有許多金線的衣裳。
這歌聲仿佛是唱給她的。德爾美從試驗臺后面逐漸接近他?！耙菤⒘诉@家伙，這事就結(jié)束了吧？”想到這里，她抽出星合一文字，逐步靠向那男人的座位。
“去死吧！”德爾美找到攻擊位置，一躍而起，手起刀落，可是只切到了空氣——并且，男人也發(fā)現(xiàn)了她的存在，緩緩轉(zhuǎn)過身，德爾美的臉上浮現(xiàn)出恐懼的神色?！耙姽砹?，這家伙……”
是的，那披頭散發(fā)的家伙，那張臉，正是帝國至高無上統(tǒng)治者，瀾塔斯·本杰明。他比福克斯還要邪惡許多倍，他的臉像個畸形的怪物般扭曲著。
爸爸，爸爸，你沒有聽見
魔王輕聲地對我許下諾言？
不要響，孩子，你要安靜！
那只是風(fēng)吹枯葉的聲音。
突然，一切消失，就跟剛才一樣。德爾美大口喘著粗氣，愣在原地。周圍依然只有科技館那無邊的黑暗，和自己手環(huán)發(fā)出的蒼白光芒?，F(xiàn)在她腦子里一片混亂——這些場景到底是什么？
“艾爾尼亞！回答我，回答我啊你個白癡！”她緊張到了極點。“告訴我啊，發(fā)生什么了？”
通訊器里依然無人應(yīng)答，只有滋滋的電流干擾聲?，F(xiàn)在旁邊有塊位置提示牌，德爾美注意到自己已經(jīng)在歷史館里轉(zhuǎn)了大半圈，還沒有走到頭……大炮應(yīng)該就在那里，可是，這里真的還能走下去嗎？
“不管他，肯定是我出現(xiàn)了幻覺?！钡聽柮雷约喊参孔约?。“回去以后我要找蘇干給我檢查一下，對，肯定是那個什么芯片發(fā)生了小故障?！?p> 下一秒，她就站在了艾瑪莊園的客廳里。這下她完完全全地傻了。就在不遠處，父親……凱萊布先生正坐在沙發(fā)上，桌子上擺著一盤布丁，而一個陌生的女人正在他身邊。黃色頭發(fā)，尖尖的耳朵，身材修長，穿著艾瑪化工集團的員工制服。
“塔蘭圖拉，我跟你說了，來的時候打個招呼嘛。”
“不嘛，人家見你還需要跟門衛(wèi)報告的么？”陌生女人正逐漸對父親發(fā)起攻勢。此時的凱萊布先生，也就二十多歲，正是他年輕氣盛的時候。
可這個女人是誰？她絕對不是母親大人！德爾美憤怒地走過去，走到能看清那家伙正臉的角度?！澳氵@個家伙，從我家滾出去！”
名叫塔蘭圖拉的女人完全沒有搭理她，凱萊布先生也沒有看到誰闖進了房子，這些場景到底是怎么回事……等等，那個人有小挎包?！白屛铱纯矗愕降资钦l？”
德爾美在里面翻找了一遍，發(fā)現(xiàn)了一張身份識別卡。上面的名字令她毛骨悚然——只見上面用卡布尼文字印刷著：塔蘭圖拉·本杰明。
錯不了，這家伙的年齡，結(jié)合名字，姓本杰明的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瀾塔斯家……所以，她只可能是……
“伶俐的孩子，你可想跟我同行？
我的女兒們會伺候你十分殷勤；
我的女兒們夜夜跳著園舞，
跳著、唱著、搖著你使你睡熟。”
德爾美立刻在手環(huán)里，打開蘇干給她的帝國軍重要人物資料卡。經(jīng)過比對，確定眼前的陌生年輕女人，就是瀾塔斯·本杰明最小的女兒：塔蘭圖拉·本杰明。
那么她在這里干什么？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情？
“凱萊布——”塔蘭圖拉叫著那個名字?！澳阆霙]想過，我和你，我們可以一起，一起統(tǒng)治整個共和國的化工業(yè)？”
“你說什么呢，我的公司只是個無名之輩?！眲P萊布試圖擺脫她的手?！皠e鬧了，塔蘭圖拉，我們都不確定這種物質(zhì)到底有什么作用，目前來看它只是黑金冶煉的副產(chǎn)物……”
他叫她名字了！而且，沒加尊稱！
德爾美心中怒火熊熊燃燒著，即便是父親，她也決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fā)生。她沖到他們面前，抬起手來，要送出一記來自女兒的耳光。只不過，在她手揮下去的時候，所有景象都消失了。
“這……”德爾美傻傻地看著那尊雕像，說來也巧，她現(xiàn)在正好站在曾祖父的雕像下，這一耳光若是打出去，只怕是正好打在它的臉上?！安?，不可能，這不是幻覺……”
爸爸，爸爸，你沒瞧見那里
魔王的女兒們站在陰暗的地方？
我兒，我兒，我看得清楚；
那是幾棵灰色的老楊樹。
不過繞開雕像以后，就能看到聯(lián)邦歷史館了。這也就是本次任務(wù)的目標。德爾美試探地走了幾步，確定沒有什么奇怪的東西出現(xiàn)。但在手環(huán)中，那電流干擾聲越來越大了。
“該死的，要是艾爾尼亞在就好了。”德爾美到處尋找燈開關(guān)?！昂冒?，讓我來看看，那些古董在哪里呢？”隨著咔擦一聲，科技館頂部的一些射燈亮了。光線不太好。不過依然可以看到理查德說的大炮就在一堆老坦克和飛機后面，整齊地列隊，仿佛在等她前來。
“好了，然后就是設(shè)定傳送數(shù)據(jù)……”德爾美端詳了一會兒照明控制面板，轉(zhuǎn)過身……好吧，現(xiàn)在她站在一間發(fā)出慘白光線的手術(shù)室之中，這里龐大而陰暗。正中間有一張床，上面似乎用束縛裝置固定著某人，很熟悉。
“真行，又來……”她小心翼翼地接近床。上面被一大堆束縛器和電磁鐐銬控制的不是別人，正是她德爾美自己。
“這什么鬼？”
“現(xiàn)在準備進行最后一次空間召喚程序……”能聽到某處發(fā)出了指令，一個巨型腦控接口正緩緩下降，落在德爾美的頭上——不，是床上的那個自己，可是怎么回事，這強烈的電流刺激……腦控接口仿佛也控制了現(xiàn)在的她。
“執(zhí)行空間異形體召喚程序，立刻！”現(xiàn)在手術(shù)室中充滿了空間震蕩波，德爾美能看到時空被撕裂，無數(shù)場景片段在周圍飛速地旋轉(zhuǎn)，這讓她跪倒在地，頭暈?zāi)垦！?p> “我愛你，你的美貌使我喜歡。
你要是不肯，我就要動用武力?！?p> 爸爸，爸爸，他現(xiàn)在抓我來了！
魔王抓得我疼痛難熬！
仿佛自己的身體被一同切開，在里面縫入無數(shù)的星團，瞬間爆炸，她現(xiàn)在像是初生的宇宙般飄蕩，無拘無束地飄蕩。就像已經(jīng)死去的人們，他們從未和你接觸，現(xiàn)在卻變成龍卷風(fēng)一般將你緊緊包圍，逐一穿透你的身軀……又像是你在和另一個人不斷交換位置，彼此對視，成為對方，你的身體不再屬于自己，你感到惡魔的雙手正在扼住喉嚨……這不是幻象，是真實存在的，是有實體的，而你卻只能躺在地上不斷地抽搐……
等到她突然驚醒，一顆金屬圓球穿過空間裂口，正降落在她面前。現(xiàn)在所有的景象都消失了。那圓球卻是珀力博士的時光機……艙門打開，駕駛員從里面縱身跳了下來，
“你沒事吧？”那聲音似乎是經(jīng)過變聲器混合的，但是很耳熟。
“我沒事，”德爾美頭痛欲裂?！澳闶钦l？這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我不能告訴你太多，”這位駕駛員身材苗條，一看便知道是個妹子。“這里有馬爾塔公司的空間阻攔立場，所以發(fā)生了時空錯亂現(xiàn)象——他們準是沖我來的?！?p> “你為啥開著那時光機？”
“因為……”她遲疑了一下?！八憷?，這些事沒必要講的！你快幫我個忙唄？我告訴你空間阻攔立場發(fā)生器的位置，你把它炸掉，科技館就能恢復(fù)正常了。”
“我還是想知道……”德爾美欲言又止。“好吧，我聽你的，這里現(xiàn)在發(fā)生啥我都不奇怪了……告訴我，那東西在哪兒？”
“根據(jù)我的探測嘛，就在那邊——歷史館的電子控制室，就在那里面！”她拿出一顆卡多拉高爆炸彈。“幫我，我?！?p> 那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德爾美不想多思考，接過炸彈，打開保險。設(shè)定時間在十分鐘后?，F(xiàn)在啟動納米傳送裝置，把范圍光圈籠罩所有的大炮，就像在熊貓園做的事情那樣。
“我走了！”駕駛員登上時光機。“嗯，下次再見啦……如果還能遇到你的話……”一陣輕微的爆破聲，時光機隨著迷幻的光線消失在時空裂口中。
等到她傳送到音樂廳的地下車庫，已經(jīng)是凌晨四五點的事情了。睜開眼睛，艾爾尼亞焦急地撲過來?！澳阍趺蠢玻磕銢]事吧！”
“我沒事，你為什么要失聯(lián)??？”德爾美覺得自己還在夢中。
“你連坐標都消失了！”艾爾尼亞只是緊緊地摟著她?！按蠹叶紦?dān)心死了，想不到你竟然回來了！”
“別那么激動，你看，我好好的。”德爾美沒想到自己竟然會發(fā)生了什么“坐標消失”之類的，或許，那些場景，是真實存在的。時空錯亂把她送到了過去，她看到的是過去的事情。要是那樣——塔蘭圖拉到底做了什么？而那個床上的自己是怎么回事？那個時間機器駕駛員到底是什么人？
大家都不說話，德爾美看著他們?，F(xiàn)在她唯一覺得溫暖的東西，就是這些冰冷的大炮了，只有破壞力才能讓人感到安心——隨著一聲巨響，科技館那邊升騰起了一顆漂亮的火球。
父親心驚膽戰(zhàn)，迅速策馬奔馳，
他把痛苦的孩子緊抱在懷里，
好不容易趕到了他家里，
他懷里的孩子……已經(jīng)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