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死而后生
一片死寂。
無盡深淵下的一間石窟內(nèi)，靜靜躺著一個青衣少年。
旁邊趴伏著一匹瘦骨嶙峋的，長著粉紅色短毛的老馬。
石室一旁的木盆上盛放著幾枚漿果；
而地上散落著許多大小不等的鮭魚，有的還在蹦跶；而有的，已經(jīng)腐爛發(fā)黑，散發(fā)著陣陣腥臭。
地上的少年一動不動，就那樣氣若游絲的躺著，已經(jīng)五天五夜了。
每個人的身體承受能力都有極限，如果今晚他還不能蘇醒過來的話，內(nèi)傷、脫水、饑餓加上寒冷，怕就真的要長眠不起了。
他身邊的那匹老馬不是凡品。
五天五夜里，它隔三差五側(cè)著耳朵去感知主人的呼吸。
開始幾天，還定期的去捕魚、采摘野果，不時圍著少年轉(zhuǎn)悠，用牙齒去扯少年衣服，抬腿推動少年四肢……
而今青衣人的氣息越來越微弱。任憑老馬怎樣貼近耳朵，都感受不到氣息波動了，它似乎也知道已經(jīng)回天乏術(shù)。
于是不再來回折騰，在少年身旁趴伏下來，靜靜與主人一起迎接死亡的到來。
這樣的場景如果讓人看見，憑誰不會感動落淚。
但這里是無盡深淵，是人跡罕至的洞穴腹地，莫說是人，平時就是連只老鼠都沒有……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洞窟左側(cè)出口的那一絲光亮也消失了，也不知道申酉戌亥是何時辰。
眼看著，地上躺著的人，已經(jīng)等不到明天的日出了……
驀然間。
一道耀眼的閃電劃破天際的黑暗，繼而炸雷滾滾而來，狂風(fēng)吹徹江面，又呼啦啦地透過左側(cè)的出口呼嘯而入。
繼而，暴雨傾盆，山呼海嘯！
驚濤駭浪拍打著江邊的巖壁，洶涌的潮水便透過狹小的出口倒灌而入，室內(nèi)頓時一片汪洋。
地上的少年，已經(jīng)無限接近死亡。
對于周圍的一切變化全無反應(yīng)，洶涌而入的江水很快沒過他的身體，又順著他張開的嘴巴灌了進去，頓時將少年腹部撐得鼓囊囊的。
一旁的老馬因為能分水踏浪，過了半晌才意識到情形不對。
反應(yīng)過來后，它連忙用嘴叼住主人的衣服，揚起一條腿將少年肚腹托起置于身下，避免少年在水中嗆水窒息。
陡然聞得“哇”的一聲。
身下瀕死的少年在體位變動之后，突然嘔出許許多多黃色的膽汁樣液體來，氣味酸苦刺鼻中人欲嘔；
接著，他整個人竟然慢悠悠睜開眼睛，蘇醒過來！
“渴，快把我送到青牛背上?！?p> 少年用微弱的聲音撫摸著老馬的毛發(fā)說道。
“再去尋些食物來，我太餓了?！?p> 水靈駒聞言，瞬息變得神采奕奕。
腳下風(fēng)起很快將莫負送到了青牛背上。待莫負穩(wěn)穩(wěn)趴好，便去尋那些漿果。
莫負顫巍巍著雙手，小心翼翼取過牛背上的竹筒，就那樣半趴著將其中的鐘乳靈液喝了個半飽。
他略通醫(yī)理，知道自己困乏日久，不能一下喝太多液體，否則有害無益。
很快的，水靈駒口銜著兩枚漿果過來了。
他又顫悠悠伸手接過，二話不說納入口中咀嚼起來。
二枚漿果悉數(shù)入肚，水靈駒又銜來了2枚。
吃罷四枚漿果，莫負閉目靜坐許久，身體才慢慢止住了顫抖。
終于活過來了！
少年告訴自己。兩行清淚順腮滑落……
繼而回顧整個過程，真可謂九死一生——
那日膽道突然炸裂，雖然如愿炸死了蜷縮其中的金蠶王蠱，卻也讓莫負頓時陷入了昏迷。
但他畢竟先后服食過15枚千年金錢果，又喝過如此之多的鐘乳靈液，加上流轉(zhuǎn)在身體內(nèi)部無可匹敵的雄渾內(nèi)力，以及舉世無匹的太清上清兩部玄功加持，早已經(jīng)伐毛洗髓脫胎換骨。
而莫負之所以昏迷五天五夜不能醒來，主要是膽道突然炸裂引發(fā)膽汁四濺，驟然間閉塞了身體的氣息和食道。
后來隨著昏迷時間越來越長，人也出現(xiàn)了寒冷、饑餓和脫水癥狀，所以氣息越來越弱。
“若非這場忽如其來的狂風(fēng)暴雨；那樣山呼海嘯的巨大聲勢刺激；若非洪水入室后無巧不巧沖開了淤積的膽汁，疏通了食道；若非水靈駒的及時搬動引發(fā)了嘔吐反應(yīng)；以及鐘乳靈液和千年金錢果這些罕世靈藥……自己就斷然再也見不到人世間的黎明了?！?p> 九死一生之后人總算是活過來了。但莫負隨即感受到的，卻是身體空前極度的疲軟。
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極度疲軟，是前所未有的。
“為了這次的新生，自己付出的代價也是極其慘重。”莫負一邊想著，一邊試著運行上清玄功和太清功訣催動內(nèi)力，結(jié)果一如所料——
曾經(jīng)洶涌澎湃的內(nèi)力，再次蕩然無存點滴不剩。
而這一次，莫負知道——膽道都已炸裂，所有的內(nèi)力怕是再也尋不回來了。
“歷經(jīng)千辛萬苦，總算從閻王爺手中搶回了一條命。自己卻也變成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蹦撟猿暗?。
“也不知道自己今后，還能做點什么，又該去做點什么？這樣的付出，真的有意義嗎？”
外面狂風(fēng)驟雨惡浪滔天，室內(nèi)也是風(fēng)聲鶴唳汪洋一片。
大病未愈內(nèi)外交困的莫負，卻在這樣險峻的環(huán)境中，再一次沉沉睡去。
待他再一次悠悠醒來，已經(jīng)是次日下午了。
石窟里面潮濕的氣味仍然明顯，但奇怪的是，地面上的江水竟是退了個干干凈凈！
莫負在水靈駒的幫助下，小心翼翼下到地面，選了個已經(jīng)干燥的地方坐了下來。
室內(nèi)唯一的蒲團隨著江水的起落漂移了位置，而且已經(jīng)全部濕透，暫時是無法坐在上面了。
坐定之后莫負開始進食漿果，飲用鐘乳靈液，以期盡快恢復(fù)些體力。
要說這鐘乳靈液也真是神奇，醇厚甘甜一經(jīng)入口，莫負頓時變得耳目清明起來。
他盤膝而坐，默運上清功訣開始修習(xí)起來。只是卻都是無功而返，身體內(nèi)部根本毫無反應(yīng)……
“真的變回一個毫無武學(xué)根基的普通人了！”莫負盯著自己的掌心想道。
“不過這樣也好，畢竟已經(jīng)重獲新生，身體內(nèi)部的痛楚已去，倒是較之以前不知舒服多少倍。再說了，就算自己擁有雄渾的內(nèi)力又能怎樣呢？江湖如此波詭云譎，還是少沾染為妙！”
“先把石室仔細收拾打掃打掃吧。以目前這種身體狀況，怕是要常住于此了?！?p> 莫負說干就干，把蒲團、褡褳、盆、筒等一應(yīng)物品都搬到外面陽光下暴曬。
又生起一堆篝火，燒了一鍋水，一半用于洗澡，小部分用于飲用，其余的撒上一些鹽巴，煮了兩條鮭魚。
長時間的油鹽不進，他的口中都要淡出水來了。
靜靜做著這些看似毫無意義的一切，置身午后艷陽之下的莫負，平生第一次滋生出一種生而為人的恬淡幸福感來。
那時他站在懸崖半腰之上，陽光正好微風(fēng)不燥。
環(huán)顧四周，一片林木森森，光影斑駁，蟬鳴如潮，幾只小鳥在枝椏間啁啾來去，蘭花馥郁，風(fēng)拂葉搖……
一啄一飲，清風(fēng)艷陽，原來生活，原本可以是這樣簡單的。
莫負不由得心情大好，于是砍了些樹藤在兩樹之間系牢，鋪上木板和寬葉，再墊上棕墊，就做成一個簡陋的搖籃。
接下來的日子，練功之余，莫負就躺在上面晃悠、吹簫、或者翻讀那卷道德經(jīng)——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一晃十余天過去了，沒有絲毫內(nèi)力的驅(qū)動，莫負的修煉仍然止于形式，連輕功也無法施展。
但他并不氣餒，重生已經(jīng)天大的福祉了，做人可不能太過貪心。
不管怎樣，通過這段時間的調(diào)理，他的體力和精神終于慢慢恢復(fù)了正常。
“是時候再去找找石窟的秘密了?！?p> 莫負于是提著木桶從瀑布處打來清水，一桶桶悉數(shù)倒在石窟地面上。
“那夜的江水無故失蹤，肯定另有玄機！”莫負來回跑著。
“我倒要看看，這地面上的積水究竟是如何消失的?！?p> 莫負雙眼望著積水一瞬不瞬。果然很快發(fā)現(xiàn)了蹊蹺！
“出口原來就在青牛蹄子下面，積水就是從那里很快流走的?！?p> 莫負恍然大悟，可就算發(fā)現(xiàn)了也是白搭——重逾萬鈞的青牛石像誰能撼動？
“下面或許另有空間，可惜就是尋不到入口！”莫負想。
“這間石窟自己少說來來回回尋找?guī)装俦榱?，根本就沒有機關(guān)之類的東西！也或許僅僅就是留了一條排水溝而已，并不存在其他的空間?！?p> 如此一想，不再糾結(jié)，“竹筒內(nèi)的鐘靈乳液已經(jīng)喝完，也是時候去前面的石窟走走了，順便捕幾條魚來?！?p> 一人一騎于是來到了前面的石窟。
果不其然，小溝里面的鐘靈乳液又已積滿，莫負小心翼翼裝滿竹筒，就到洞穴出口處捕魚。
然而這一次的捕魚經(jīng)歷，卻極其的不順利——
沒有了恍如煙身法的加持，那些從前看來游行極其緩慢的魚兒，卻似突然變得極其快捷。
雖然有水靈駒幫忙在前面驅(qū)趕，他在后面以逸待勞，卻愣是一只魚也沒抓住。
“我還真就不信邪了！捕條魚而已，真的有這么難嗎？”
莫負也不知道為何要生氣，朝誰生氣，手中的動作幅度猛然加大，不想腳下一滑，跌進了滔滔江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