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大囿臺風急雨驟,泥濘的土路上濺著一串腳印。
腳印很深,步子很大,那個人跑的很穩(wěn)。
我追著腳印一直到了一個叫槐下村的地方,我終于看到了那個還在狂奔的模糊身影。
我加快奔跑的步伐,雨聲掩蓋住了腳步聲,可以肆無忌憚的接近他。
一百米、三十米、十米,最后我出現(xiàn)在他的身后,我與他不足兩米。
他穿著一身夜行衣,腰上別著武士刀。
他還在朝前狂奔,絲毫沒有發(fā)覺身后異常,我跟蹤他足足有一天兩夜。
這段時間,我想過無數(shù)營救木希謹野的對策,但是我知道的消息太少,只有大囿臺碼頭西南三十里而已。
至于對方有多少人、是大囿臺哪個碼頭、誰是幕后等等,一概不知。
不過一切都還好,好在我遇到了這個人,本來的擔心有了著落。
他是阿東來暗中培養(yǎng)的刺客,昨天夜里我躺在一棵樹上歇息,無意中聽到了他和另外一個人的談話。
談話中,我了解到他們刺殺木希謹野的計劃,但是我聽到的計劃并不完全,只知道他們此次實施暗殺任務(wù)的有七個人,和其中三四個人的安排,其余的一概不知。
兩人商量完事宜后,就各自分開了,待他們走遠后我才跳下樹,朝著往大囿臺碼頭方向走的那個人跟過去。
現(xiàn)在我就在夜行衣人身后,只要我出手擒下他,一切計劃都可以通過各種手段套出來,可以說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忽然,一道閃電憑空而來,把我的影子照在地上。
那人奔行的腳步立刻頓了一下,但是他沒有就此停下腳步。
下一刻,兩個鏢從那個人左右耳邊向后射過來,雨聲掩蓋了鏢的破空聲,鏢與黑夜融為了一體。
“噗噗”兩聲響,我順勢趴在了泥濘里。
我聽到那人先是停下腳步,然后抽出刀,回過身朝我走來。
一步、兩步、三步,他走到我的身側(cè),語氣不屑的說道:“什么阿貓阿狗,也敢跟蹤我,那就讓我剁了你的腦袋,再看看你是誰?”
傷人補刀,這是一個殺手具備的好習(xí)慣。
說著,他舉起明晃晃的刀,想要一刀劈下,取了我的頭顱。
但這個時候,我的雙腿以很快的速度抵住他的腳踝和腿彎,然后扭身一絞,直接把他放倒在泥漿里。
緊接著,我手里飛出兩只鏢,想以一臂之長制伏住他。
先前這兩只鏢向我射來時,我確實沒有防備,也確實打到了我,但畢竟是他從耳朵后面拋過來的,力道小到只是劃破了我的兩件衣服,甚至連我的肌膚都沒碰到。
我隨手把兩只鏢夾在手指上,應(yīng)聲倒地,只為吸引他過來。
但此刻我低估了這個人的實力,這人把刀在胸前一橫,竟然格擋掉了兩只貼身射出的鏢。
不僅如此,他還順勢將我的右臂劃傷。
畢竟刺殺的目標是有高手暗中保護的木希謹野,柳村阿東來也不可能找著庸手來做這檔事。
仔細想一想,看來還是我太大意了。
我深知現(xiàn)在不能與他太過糾纏,立馬起身和他拉開距離。
在我和櫻望確立關(guān)系后,我把我曾經(jīng)嗜血的獸性伴隨著屠刀一同埋進了家里的櫻花樹下。
現(xiàn)在我有的、能用的,不過是一把有了很多豁口的鈍面匕首。
我反握匕首抱架,那人從泥地里站起身,摘下濕透的面紗,吐了口唾沫,“閣下身手非常了得,想必閣下便是近些年風頭一直很盛,人稱‘俠不留影’的蒙面刀客,上原柳心齋吧?!?p> “不是,我只是受人所托,來阻止你們?!?p> “既然不是上原柳心齋,你怎么敢插手我們的事?!边呎f著,邊舉著刀朝我這邊跑來,每踏出一步泥水四濺。
我側(cè)開一步,躲過他下劈的刀勢。
但是他的刀法很凌厲,刀落到一半時,他的身體就隨之形變,腳下撤步,下劈的刀勢硬生生停頓住,刀鋒一旋改為橫削。
我手中的匕首無法招架,被一下子打飛,同時我的腹部也被他的刀尖劃破一條淺淺的傷口。
我正想拉開距離去拾起掉在地上的匕首,可他不給我留任何一絲喘息的機會。
他上步揮刀,速度非???。
此時的我后撤、左右閃避已經(jīng)是來不及了,索性我就上前一步,兩個手腕交叉擋在頭頂。
砰的一聲,我的手腕一陣酥麻,他劈刀的力度很大,若是刀劈在人的頭頂,一定會把人劈成兩半。
好在我手腕架住了他的刀柄,他沒想到我竟然可以架住他的一擊,然后愣了愣。
趁著他愣神的一瞬間,我雙手一別,把他的刀奪下,反手就架在他的脖子上。
這短暫的交手不過就是一兩分鐘而已,我已然掌控了局面。
現(xiàn)在雙方都停了下來,我才真正看清他的臉。
這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臉上有三道疤,一道是從沒有眉毛的眉弓豎直向上,一道是從鼻翼到嘴角,還有一個則是如酒窩一樣的坑,突兀的出現(xiàn)在左邊臉頰,像是被什么銳物砸了一下。
我說到:“看你的相貌是經(jīng)歷不少,應(yīng)該是個老油頭了吧。像你這樣的油頭,想必也問不出什么實話。”
“那你還廢什么話?殺了我啊,殺了我你什么也別想知道?!?p> “我本來也不想知道什么。”
“哦?是嗎?既然什么都不想知道,你為何還不殺我。”這人嘴角一撇,滿是不屑和譏諷。
他果然很油。
最后我還是問道:“你叫什么?”
那人道:“相十郎?!?p> 他的這個回答我并不滿意,因為昨天我在樹上聽到他們對話時,明明聽到另一個人叫他的名字是四個字,而自己說的卻是三個字。
“不對,你沒有說實話,那天我可是聽到你的同伙叫你什么秀?!?p> 這個自稱相十郎的人面不改色,把臉一甩就又不說話了。
但是對付這種人,狼穴教了我無數(shù)種方法。
我把刀從他的脖子上拿下,這個時候相十郎好像是計謀得逞,他的嘴角已經(jīng)開始微微上揚。
就在下一秒,我手上的刀柄迅速戳在了他的肋下,他一陣吃痛,被我戳中之后又閉了氣,無法呼吸,于是張大嘴巴想要呼吸。
我手指間輕輕一彈,一粒藥丸進了他的嘴里,我順手抵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咽下了藥丸。
過了片刻,他終于可以順暢呼吸,他憤怒的說道:“你給我吃了什么?”
我掏出一塊懷表,看了下時間。
“一種毒藥,服下后十五分鐘就能發(fā)作。發(fā)作的時候極其痛苦,五臟六腑開始瘙癢,到時你會隔著皮膚開始撓癢,但是癢處在體內(nèi),你怎么撓都撓不到,最后抓到皮膚潰爛;當然,這只是第一層感覺。半個小時之后,你的骨頭也會跟著酥癢,當癢到關(guān)節(jié)處,便是你唯一能夠處理的瘙癢。”
說著,我把刀拋給了他,接著說道:“只需把瘙癢的關(guān)節(jié)用刀一切,你就可以撓骨頭了。”
雨不知不覺變得很小,但是天空卻依舊電閃雷鳴。
一道閃電劃破長空,照在我們臉上,照的相十郎的臉色慘白。
他看著我,身體不由得打了幾個寒顫,手里的刀也開始拿不穩(wěn),對毒藥的恐懼此時已經(jīng)刻在了他的心頭。
“你不要試圖對我出刀,因為你殺不掉我,我還是建議你老老實實說實話。”
這個相十郎還是沒有開口,他似乎是在穩(wěn)定情緒,要抱著僥幸心理等待十五分鐘。
既然他不信邪,那我就淋著小雨陪著他。
漸漸的,雨停了。
我掏出懷表,看了看時間。
這時,相十郎突然驚恐的叫了起來,“真的,真的,好癢,好癢………”
“忘記和你說了,我不騙人。”
“我說,你給我解藥,我就全都說………”
看著他在泥水里不停掙扎,瘋狂的抓著自己的身體,我決定還是先晾他一會兒。
像他這種人,一定是嘗盡了苦頭才能說實話。
“你快給我解藥!求你了!”相十郎在泥水里不停打滾,衣服已經(jīng)被他抓爛,身上血肉模糊。
那種痛苦我深有體會,絕不是人可以承受的。
幼時在狼穴,頭狼為了訓(xùn)練我們就用過這種藥,起初服用也如他這般,后來頻繁服用,訓(xùn)練久了,我可以一聲不吭的撐到骨頭癢。
但是骨癢是無人可以承受的,我也不行,那種癢是深入骨髓的癢。
死去的殘狼為何會選擇這個名字,因為在他服藥骨癢后,用刀剁了自己的腳趾,然后用針刺進骨頭里,通過來回攪動針來止癢。
他就是這樣才成為了丟掉四根腳趾,走路微跛的殘狼。
“明天下午一點,大囿臺昭令碼頭西南三十里,牛鬼山大彎路,七人伏擊,真正殺手在樹林里,用的是槍?!?p> 相十郎終于還是承受不住,主動開口說話了。
我問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呻吟道:“你先給我解藥?!?p> “你沒有跟我談條件的資格。”
“我叫相十一秀,隸屬于內(nèi)幕府機動部,在部里排行第十,所以都叫我十郎?!?p> “和你配合伏擊的人都叫什么?”
“菜萊、和田、板橋………”
“就這么簡單?”
“就這么簡單!你快給我解藥?!?p> 我牢牢記住相十郎說的名字,看著他已經(jīng)把自己抓的不成人樣,血混合著泥土,骯臟又惡心。
不愿再殺人的我,還是扔給了他解藥。
我沒有看著他服下,拿起他扔在地上的刀,我轉(zhuǎn)身迅速離開,向著牛鬼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