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杜老太就坐在離村口不遠的水井旁邊。
她看起來一臉的疲憊,因為依靠著手中拄著的拐杖,還勉強支持起她的上半身。
她似乎沒有注意到來人。
“老杜?”
方老太喊了那人一聲,便從霧容的背上跳下。
杜老太緩緩轉(zhuǎn)過頭來,臉上滿是錯愕,隨后又變成了無可奈何與失落。
“老杜?怎么在這里?現(xiàn)在不是山神祭禮的時候嗎,你不應該在……不,那我的位置是誰替了?還是說沒有人替我的位置?那……山神祭……”
杜老太垂著頭慢慢站起,拄著拐杖走到方菍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用無比沙啞的聲音說道。
“小萍的確是個好孩子……”
“小萍?”
“是啊,老方,我真的對不起你!明知道她有這么一劫……可我卻沒有護下她……”
方老太愣了一下,突然意識到了什么,瞳孔慢慢擴大。
“小萍……”
霧容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那個極會害羞又很懂事的小姑娘嗎?她怎么了嗎?
“小萍她人在哪里?!”
杜老太用拐杖指了一個方向,方菍二話不說快步跑了過去,這步伐看起來根本不想是一個老太太應該有的。
霧容覺得自己剛剛背著她實在是有些多余了。
杜老太看著方老太離去的背影,嘆了口氣。
不過在她注視一段時間后,也默默拄著拐杖蹣跚地跟了上去。
“那個……”
霧容剛要上前詢問小萍發(fā)生了什么事,就被劉羽客拉了回來。
“你干什么!”霧容回頭看了一眼劉羽客。
“你干什么?!?p> “當然是問清楚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啊。這個村子奇奇怪怪,村子里的人也奇奇怪怪,而且看兩位婆婆的樣子小萍似乎出什么事了。”
“小萍是我的朋友,難道我不應該關(guān)心一下嗎。或許我能幫上什么忙?!?p> 聽了霧容的話,劉羽客將目光放到了遠處那個蹣跚的背影身上,輕聲嘀咕了一句。
“你的話,還是最好不要和他們扯上關(guān)系……”
“什么?”霧容沒有聽清,“你怎么最近總是神神叨叨的?”
劉羽客搖了搖頭,不打算回答。
就在此時,槐發(fā)現(xiàn)了什么,驚呼一聲。
“阿容!”
霧容連忙看去,發(fā)現(xiàn)槐看著遠方,一臉不可置信地樣子。
“槐,怎么了?”
“阿容……他們,他們在燒人……在燒那個叫小萍的姑娘!”
“什么!”霧容瞪大了眼睛,“在哪里?!”
槐指向前方,正是方老太和杜老太離去的方向。
霧容二話不說,拉起槐就直沖了過去。
劉羽客在后面嘆了口氣,隨后輕輕嘆道:“這就是天命嗎?實在是太可笑了……”
他看著兩人已經(jīng)消失在濃霧之中,連殘影都沒有留下,不過他似乎不太愿意跟上去。
猶豫再三,他取出一張符,貼在自己的頭上才閑庭漫步地走了過去。
原來祭拜山神的祭壇上一片狼藉。
正中間立了一根木頭,小萍被直挺挺地綁在上面。而旁邊堆滿了一層一層的柴火。
一個人手執(zhí)火把站在旁邊,似乎隨時都會扔下。
“小萍!”方老太從人群中擠出來,看到這幅場景也不免有些震驚:“你們,你們要對我的孫女干什么?!”
“你孫女?”一個男子站出來說道,“她根本就不是你孫女,她是旱魃!”
“方法師,山神大祭,您去干什么了?來得還真準時,在晚一些,怕是整個村子都要被這旱魃糟蹋了!”
旁邊一個人不冷不熱地說道。
“對啊,方老太,您可是遇上什么事情了,現(xiàn)在才來?!?p> “旱魃?不,她不是!她怎么可能是!”
“不管你怎么說都沒有用,”人群之中有人冷笑了一聲。
“袒護自己的孫女這是人之常情,但是她現(xiàn)在是旱魃,要是不殺了她天下都會出亂子。這點事情您作為一個當幾十年法師的人了還不清楚嗎?”
“你們有什么證據(jù)嗎!一個個嘴里說著什么天下,天下的。還不是為了保全自己!”
方老太怒不可遏,周身的氣息變得越來越強大。
“證據(jù)?當然有!”有人說道:“村長親自卜算的,她,方小萍就是旱魃?!?p> 霧容拉著槐已經(jīng)跑到人群后邊,他們也剛好聽到這句話,不禁相互對視一眼。
顯然,他們二人誰也不相信。
而且是一個比一個不相信。
但是方菍卻猶豫了,她往人群中看去,最終看到了一個獨自坐在倒塌的山神像邊的矮個子,皮膚像是枯木一般的老婆婆。
她就是水頭村的村長。
她似乎是注意到了方菍的目光,抬起頭來看著她,然后垂下眼簾,緩緩點了點頭。
見到這一幕的方菍,臉上的頓時只剩下了不甘與錯愕。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小萍是個好孩子,她怎么可能會是旱魃……不會的,不會的……”
方小萍似乎是聽到了方菍的聲音,緩緩睜開眼睛,試圖尋找她的身影。
“奶奶……”
“小萍!奶奶在,奶奶在這里……別害怕,別害怕,奶奶一定會救你的!”
“奶奶,”看到方菍之后的方小萍露出了滿足的笑容,“太好了,奶奶回來了?!?p> “小萍這兩天一直都很擔心……小萍也已經(jīng)把家里都打掃干凈了……小萍很努力,很努力地聽了奶奶的話自己一個人干活。小萍……做不了法師了,到頭來還是沒有幫上奶奶什么忙……”
“別說了,小萍!一切都有奶奶,這只是一場噩夢,我們,我們只要離開這里就可以了。”
“奶奶,我是旱魃?!毙∑伎粗哪棠蹋髅魇且粋€膽小,內(nèi)向又極為小心翼翼的人。
可是現(xiàn)在,面對無數(shù)人的目光,還有她的奶奶,她的目光卻前所未有的澄澈。
“奶奶。我是旱魃?!?p> 小萍微笑著,目光看向了遠方。
“我真的很喜歡穿著法袍的感覺,很喜歡站在山神像前發(fā)呆,想自己的事情。可惜我此生再也不可能成為一個法師而為天下蒼生祈福澤、禱風雨了?!?p> “可是如果說,這一切都是因為我是旱魃才這樣的話,那我愿意用我的生命來換取天下的甘雨。這也是我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的事情了?!?p> “奶奶,您常常與我說。我們村之所以存在就是為了記住一位山神。他犧牲了自己的生命,才封印了邪神?!?p> “我肯定不能與那位山神相比,但是,他既然是我們所祈拜的對象,所信仰的神。那我們也不應該讓他所護下的天下陷入危難之中?!?p> “奶奶……小萍不孝,請您成全?!?p> 聽到最后一句話,方菍頓時大腦一片空白,跪倒在地上。
“不是你,不是你……明明不是你……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杜老太費力地擠入人群,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萍,是個好孩子。她太懂事了,懂事地實在讓人心疼啊……”
“你明明也知道,她不是……”
杜老太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阿容,你要干什么?”槐看到霧容想要往前沖,急忙叫住了他。
“方婆婆明明都說了,小萍她不是!這其中肯定有什么隱情啊。對了,是云婉,方婆婆還被他們抓走了,所以一定是他們從中作梗!我去和他們解釋清楚!”
“可是,可是……”槐總是覺得有一點不妥,“他們會聽你的話嗎?萬一……萬一云婉他們就是在等著你站出來呢。然后把你的身份揭穿,那樣的話還有誰會相信你的話呢?”
霧容愣了一下,站在原地始終沒有邁開那一步。
是啊,他是天煞。
就和那旱魃一樣一但沾上了這個名字,就都是被世人憎惡和唾棄的對象。
所以一個天煞的話,有誰會信呢?
不過山神就不一樣了。
“槐,你去?!?p> “我?”
“沒錯,他們不是都信仰山神嗎。只要你亮明自己的身份,他們肯定會聽你的……”
霧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劉羽客輕飄飄的聲音打斷了。
“先不論他們信不信槐的身份。他們早就已經(jīng)不信山神了,因為他們所信的山神,死了?!?p> “他們現(xiàn)在信仰的是‘信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