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獵戶被押走后,酒宴的氣氛愈發(fā)濃烈起來。
男人的友誼就是這么簡單,有相同的愛好,距離就會瞬間拉近,產(chǎn)生共同話題與親密度。
熟絡(luò)之后,眾人紛紛詢問程遠志身后書童是何人?
蔡琰的氣質(zhì)過于出塵高雅,著實不像個書童。她與程遠志坐在一起,后者才像是書童。
程遠志無奈,只好亮出蔡琰身份。
眾人大吃一驚。
于是就提議讓才女蔡琰撫琴助興。
蔡琰扭扭捏捏的被程遠志推到琴前坐下,仰著頭,求助的目光望過來。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透著溫婉知性,格外迷人。
程遠志知道,由于還沒經(jīng)歷過多少世事,此時的蔡琰,擅長的都是些情情愛愛的曲子。
這些曲子,于此時的氣氛不合。
好在,之前他有教過蔡琰《臨江仙》,就率先念了一句低沉的開場白。
蔡琰立即會意,素手輕彈,琴聲旋即裊裊而訴……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是非成敗轉(zhuǎn)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發(fā)魚礁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fēng)。
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轉(zhuǎn)回頭、翻覆手、做了三分。
前人創(chuàng)業(yè)非容易,后代無賢總是空
回首漢陵和楚廟,一般瀟灑月明中
落日西飛滾滾,大江東去滔滔。
夜來今日又明朝,驀地青春過了。
千古風(fēng)流人物,一時多少英豪。
龍爭虎斗漫劬勞,落得一場談笑。
……
蔡琰既脆且柔的軟糯嗓音一開口,堂上眾人就立即閉上了眼睛,紛紛以手指輕輕擊打著手腕,合音而拍。
用最柔軟嬌弱的聲音,唱出最波瀾壯闊的場面。
曲詞中的畫面感鋪天蓋地壓來,厚重而蒼涼,震撼著每一個人的心靈。
眾人都覺得此刻仿佛置身于波濤洶涌的江畔高山之上。
西天殘陽如血,東天一輪新月隱約。
江上,一個白發(fā)漁翁獨舟橫寒江,眼前浮現(xiàn)的是古往今來發(fā)生在此地的每次戰(zhàn)爭……
鼓角爭鳴、漫天廝殺聲中,一個個鮮活的面孔逐一消逝,或死于刀劍之下、或匿于波濤之中、或葬身火海。
琴聲漸收,鼓角聲淡了下去,廝殺聲遠去不聞。
腦海中的畫面為之一清,緩緩消散。
眾人回味良久,不舍睜開眼,直覺歌詞蕩氣回腸,琴聲徐徐繞梁……
久久不絕。
良久。
等眾人回過神來的時候,大堂上哪還有“袁射”與蔡琰的身影?
唯有案牘上留下了《說秦漢臨江仙西江月》九個字。
……
程遠志此刻已經(jīng)帶著蔡琰、速該,溜之大吉。
堂上眾人的神色,他全部看在眼里,此時不走,感覺等一會就走不了了。
他從沒想過,后世人所作的一首緬懷這個時代的曲詞,能給這個時代的人如此大的共鳴。
原本,程遠志打算在冀州停留幾天,與眾文武熟悉一下,為以后鋪路。
但蔡琰一曲驚人,所有預(yù)想都超額完成,也就沒有繼續(xù)待下去的必要了。
不過,既然出來一趟,就這么回去也不是程遠志的風(fēng)格,出來州牧府后,索性策馬向北。
一路縱馬疾馳,曉行夜宿,幾日轉(zhuǎn)瞬過去。
眼看越向北,天氣愈發(fā)寒冷,速該向百姓打聽方位后,才知已到常山真定地界。
蔡琰穿著厚厚的狐皮大氅,蒼白的臉色中透著不正常的紅暈,縮在程遠志懷里,昏昏欲睡,像個小貓兒一樣。
她隨父親飄零江南時,坐的是馬車,日行不過幾十里,仍舊疲累難解。現(xiàn)在策馬飛奔,日行數(shù)百里,光是顛簸都要了她半條命。
她覺得自己的臀兒已麻木到失去知覺,不再屬于她了。
程遠志微微搖頭,嘆了口氣,看樣子,蔡琰分明是到點了,不能再繼續(xù)趕路了。
若不立即原地休息個十天半月,緩一緩,怕是日后還會落下什么難以啟齒的隱疾。
這個時代的女子身體素質(zhì)太差了……
程遠志無奈,策馬入城,打算尋一家客棧落腳。
說來也巧,進城時,他目光一掃,正好掃到一個熟悉的面孔,肩扛扁擔(dān),挑著一捆木柴,于城門口一閃而逝。
“速該,快!快將那個白衣漢子給我拿下!”
程遠志險些從馬上跳下來,急得手舞足蹈,五官錯位。
不等他話音落下,速該就策馬飛了出去,朝著程遠志手指的方向追去。
噠噠噠――
噠噠噠――
扛柴人邁步跑了起來。
前跑后攆,真定縣的街道上旋即上演了一場生死追逐。
行人紛紛避讓,避讓不及的都被丑一丑二給趟倒路旁。
雞飛狗跳,城內(nèi)瞬間一片狼藉。
丑一丑二到底是良駒。
在一處不算寬闊的街道上,速該與程遠志前后腳,將那個自稱“趙風(fēng)”的帥哥給夾在了路中間。
“汝欲何為?”趙風(fēng)將背上的那捆木柴頓在地上,忿忿抽出扁擔(dān),瞪著眼睛問。
程遠志沒有答話,便速該努了努嘴。
速該跳下馬,提著砂鍋大拳頭沖了過去。
趙風(fēng)大叫一聲“來的好”!一扁擔(dān)掃過來。
啪――
扁擔(dān)斷了!
速該的肩膀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起來一個大包。
這一下打得可夠重的!
所有人都愣了。
“大帥,他不講武德!”
速該回頭對程遠志說:“我赤手空拳,他拿扁擔(dān)抽我!”
程遠志拍了拍額頭,一臉無語:“難道你手里沒武器嘛?”
“對呀,我怎么沒想到!”速該刷的一下從腰間抽出黑刀,神色不善逼過去。
“別打死了啊,留條命!”程遠志喊。
“大帥你就放心吧……”
速該不回頭應(yīng)了一嘴。
趙風(fēng)左看右看,沒發(fā)現(xiàn)有趁手的武器,只好拿著半截扁擔(dān)在原地轉(zhuǎn)起了圈。
“哈!”
速該大吼一聲,發(fā)起了暴風(fēng)雨般的攻擊。
趙風(fēng)被迫應(yīng)戰(zhàn),手中半截扁擔(dān)越來越短,很快就被黑刀削成了搟面杖。
黑刀太鋒利了,給趙風(fēng)操作的空間太少了。
雖然他自認武藝不在對面這個壯漢之下,可高手也難為無武器之戰(zhàn)啊。
趙風(fēng)的處境越發(fā)艱難起來,左支右拙,險象環(huán)生。
且打且退間,他目光頻頻望向程遠志,心里暗暗琢磨道:“這壯漢手里有刀,武藝高強,我何不擒賊先擒王呢,那個叫袁射的家伙一看就是個膿包,手無縛雞之力,懷里還抱了個妞?!?p> “此乃天賜我脫身良機!”
“只要制服了他,這壯漢必定會投鼠忌器!”
打定主意,趙風(fēng)且戰(zhàn)且退間,緩緩靠近丑二。
渾然沒發(fā)覺“袁射”微微翹起的嘴角……
眼看距離“袁射”只有十步左右距離,趙風(fēng)大吼一聲,將搟面杖往速該臉上一擲,縱身朝反方向一躍。
呲牙咧嘴瞪眼,直撲程遠志。
然后于空中迅速舉起了雙手……
“袁公,有話好說,刀劍無眼,且小心啊。”
程遠志手握青釭劍,抵在趙風(fēng)的脖頸間,抬腿一掠,縱身下了馬,又單臂將蔡琰給拎下來,攬在胳肢窩里,語氣和善的說:
“你想綁我,以求脫身?”
見前后無路,已經(jīng)落入人家手里,趙風(fēng)眉毛一挑:“是又如何?”
他是個硬氣的青年呢。
“今既落入你手,如何處置給個痛快吧!”
“哈哈哈……”程遠志收回劍,上下打量著趙風(fēng),目光耐人尋味:“你果真是趙風(fēng)?”
“哼!”趙風(fēng)腦袋扭向左邊。
左邊聚攏了好多鄉(xiāng)親,此時正在對他指指點點。
“閣下是趙云吧?!?p> “哼!”趙風(fēng)又冷哼了一聲,腦袋迅速轉(zhuǎn)向右邊,沒承認,也沒否認。
還好,右邊沒人。
“……”
好家伙,你擱這玩搖頭金剛呢……程遠志擺擺手,對速該道:“那就砍了吧?!?p> “嗯,出刀快點,別讓血濺的到處都是。”
一聽這話趙風(fēng)就急了:“慢著!”
不就是三年前爽了約么,難道這也得死?誰家里會沒有點事!
這軍法也忒嚴(yán)厲了點。
“袁公?!?p> “當(dāng)初我家中正好出了點事,理好之后已過半月,您的軍隊那時已離開常山,我無處可尋,實非失言啊?!?p> 程遠志哈哈一笑,擺擺手:“你覺得我尋你是因失約之事?”
“大錯特錯!”
“是因為假名!”
“蓋因我向來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所以,我生平最恨別人用假名,你明明是趙云,偏偏說自己是趙風(fēng),我豈能不怒?”
“……”
趙風(fēng)――準(zhǔn)確來說是趙云一陣無語,當(dāng)初他不想從軍,因為自己在常山郡頗有名氣,就靈機一動用了自己兄長的名字。
果然順利脫身。
但沒想到后果竟這么嚴(yán)重。
說實話,他以前頗有點看不起黑山軍,有事沒事就打劫地方,所以順帶看不起當(dāng)時統(tǒng)領(lǐng)黑山軍的袁射(程遠志)
他崇拜的是白馬將軍公孫瓚那樣的人(此時公孫瓚還沒有處死劉虞,仍舊還是大漢的英雄),人長的帥,殺胡人又快。
當(dāng)日過后,他也一直留意著“袁射”的消息,三戰(zhàn)烏桓一事他盡知其詳,這幾年來,逐漸改變了對袁射看法。
這幾天,正糾結(jié)著是去京城投奔“袁射”,還是到幽州投奔公孫瓚。
偏偏這時候,“袁射”來了,二話不說就命令手下捶他。
趙云又好氣,又覺好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昭昭白影來
文中詩詞原作者【明,楊慎(非羅貫中),廿一史彈詞注卷之三】 第三段說秦漢·臨江仙·西江月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zhuǎn)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發(fā)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fēng)。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轉(zhuǎn)回頭,翻覆手,做了三分。 前人創(chuàng)業(yè)非容易后代無賢總是空 回首漢陵和楚廟一般瀟灑月明中 落日西飛滾滾,大江東去滔滔。 夜來今日又明朝,驀地青春過了。 千古風(fēng)流人物,一時多少英豪。 龍爭虎斗漫劬勞,落得一場談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