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徐師謨獻計
“殿下！殿下！徐某終于又見到殿下了！”
與太子四目相對的一刻，徐師謨頓時跪倒在地，痛哭流涕起來。
李建成下意識要去扶起暌違多日的近臣，可是武德七年的恩怨一下子涌上腦海，像是一堵后墻橫亙在主仆之間。
太子退后，重回座位上，用極為嚴肅的口吻道：“王晊，他是父皇貶斥的罪臣，你帶到東宮來，不怕圣上論罪嗎！”
“殿下，徐師謨想要戴罪立功，他有信心找到東宮細作?！?p> 李建成猛然瞪向王晊：“你將那事告訴他了？”
王晊回答：“如果那奸細在武德七年一案中坑害了太子，那徐師謨和家伯還有殿下都是受害人。臣只是告訴徐師謨有奸細之人的存在，其他的尚未明言?！?p> 魏征也上前道：“殿下，找到徐師謨，事前臣亦知之。師謨雖然是戴罪之身，但是其忠心可鑒。殿下緊要之事，尚可用之?！?p> 徐師謨也哭著上前，跪倒在李建成膝下：“殿下！當年殿下是冤枉的，臣不過是為了殿下??！這幾年臣不在東宮，殿下的鬢角都有了白發(fā)，臣實在不忍再看到殿下受奸人逼迫，就讓臣為殿下分憂吧！”
此情此景，李建成心煩意亂。他閉目沉思，良久，才開口道：“師謨，當年你受到父皇貶斥，我雖然救了你一條生路，可是貶斥之罪，你卻談不上無辜。”
徐師謨跪地點頭：“臣這兩年來每日靜思己過，才知道當年禍從口出?！?p> “你不是禍從口出，是禍從心出！”太子拍了拍他的后背道：“莫說當年，就是如今，本宮若是真的如你所言，對父皇兄弟刀兵相向，你以為本宮只是丟了些許名分？錯！本宮丟掉的整個李唐江山！”
“天下權(quán)柄是什么？你以為就是武庫里的刀槍？錯了！天下就是人心！天下萬萬人心，我李家父子兄弟的人心，就是這萬萬人心的根，萬萬人心的魂！”
“我李家的人心亂一點，天下的人心就得亂一片！天家是什么？是百姓萬民的表率！若是我李家禍起蕭墻，那百姓就能照例行之，為家產(chǎn)爵位，子殺父，兄殺弟，諸侯反天子！難道我以后李家子孫，凡是到了帝位更迭，就要刮上一陣血雨腥風？！兄弟間不掉幾顆腦袋就不能和睦？那這幾年父皇和我們幾個兄弟嘔心瀝血達成的天下一統(tǒng)，豈不是要付之東流？”
“李氏到了本宮這一代，已經(jīng)不是晉陽時候了。凡是要多想想以后，多想想大局?！?p> 這一腔心事說完，李建成已是疲憊不堪，他重重的靠在椅背上。此時此刻，他多希望面前的聽眾不是這些屬官外臣，而是那一個拼死拼活要來搶帝位的二弟世民，還有那個一心催著自己先下手為強的四弟元吉啊。
“臣知道錯了。”徐師謨聆聽著太子垂詢，已經(jīng)哭道連眼淚都干涸。
太子深吸一口氣：“起來吧，書臣說得對，當年說到底，你也是被害之人。說吧，你打算如何下手？”
徐師謨擦干眼淚，環(huán)視四周，只是這片刻功夫，眼角的狡黠光澤便取代了哀傷的淚痕。
“四個字，引蛇出洞?！毙鞄熤冋Z氣冷靜說道。
王晊突然被一種莫名的緊張感籠罩，一陣不安的感覺涌上了心頭。
“詳細說。”太子閉目養(yǎng)神，一邊接著聽徐師謨獻計。
徐師謨決然道：“請?zhí)友赝鮼頄|宮赴宴?！?p> “赴宴？”
在場的眾人除了徐師謨，全都是眼前一亮。
王晊更是瞪大了眼睛，渾身激起一陣雞皮疙瘩。
連一貫老成穩(wěn)重的魏征也不由得脫口而出：“你是要在宴會上……”
“毒害秦王?！毙鞄熤円蛔忠活D說道。
“放肆！”太子猛擊桌案?！氨緦m剛剛的話都白說了嗎！你失心瘋了。竟然讓本宮在東宮毒殺手足！”
徐師謨重重磕頭：“請殿下容臣說完！臣無意加害秦王！”
“無意加害？”李建成收起了被自己拍紅的手掌，眼神懷疑的盯著徐師謨。
見太子沉默，徐師謨連忙接著道：“不管什么理由，太子是君，秦王再大也是臣，定會前來赴宴。只要在宴會前一個時辰內(nèi)，殿下派長林軍封鎖宮門，然后在宮內(nèi)放出消息，說殿下為了不讓秦王帶兵前去抵御北面的突厥，要下毒毒害秦王染病，那奸細聞言必定有所行動。”
太子再次閉上了雙眼，不過這次不是在養(yǎng)神，而是在模擬徐師謨的計策。
徐師謨道：“那奸細無論受何人指使，定然不會放過此等機會。但是他無論如何做，終歸不過是兩種選擇。”
太子幽幽說道：“要么順水推舟殺了世民，要么抽刀斷水去救世民。”
“正是?！毙鞄熤兊??！澳菚r臣和書臣會嚴格監(jiān)視這東宮的上上下下，何人舉動反常，何人接觸外人，如此順藤摸瓜，定能找到奸細?！?p> 太子追問：“那世民的安危呢？若是真的出了危險該如何收場？”
徐師謨道：“太子放心，既然我方有備，只要保證當日秦王殿下所有飲食皆由在下和書臣試毒，便能確保秦王殿下無虞。”
“宴會……”太子沉吟著?！拔倚值苋松洗瓮姥顼?，還是在武德五年本宮剿滅劉黑闥的慶功宴上?！?p> “兄弟三人？”這次換徐師謨驚訝。
太子沒有回答他，而是望向主心骨魏征。只見太子洗馬點頭道：“不僅是齊王殿下，還有其他在帝都的宗室王公，都可請來一敘。人多眼多，如果真有萬一，太子也能解釋?？偛粫腥诉x擇在眾目睽睽下謀害親弟?！?p> 太子道：“不僅是為了要人證，更重要的是，要讓天下人看看，我李家手足堅如磐石?！?p> “殿下這是同意了？”徐師謨聽到太子已經(jīng)在和魏征研究宴會的細節(jié)，臉上已經(jīng)樂開了花。他期盼著重新為這位未來的九五之尊建言獻策已經(jīng)太久太久，此時此刻，他仿佛已經(jīng)看到自己重新戴上冠帽，手持珪板出現(xiàn)在太極宮前的樣子。
“書臣，你為何不語？覺得此計不妥嗎？”太子仍沒有下決斷，特別是當他發(fā)現(xiàn)王晊對此一言未發(fā)時，更是覺得哪里出了紕漏。
而誰也看不出，此刻面容呆立的王晊，內(nèi)心已經(jīng)怒濤滾滾。
東宮設(shè)宴……毒害秦王……這不就是史書上關(guān)于玄武門之變前奏的記載嗎！他本因為自己搜捕奸細是和大歷史詭計平行的一條支線，沒想到，竟然在這里，通過徐師謨產(chǎn)生了交匯！
難道那場宴會本身有什么不為人知的秘聞？又或者說是因為那個奸細，甚至是王晊，才會領(lǐng)這場不容尋常的家宴載入史冊？！
這到底是是王晊人生與大歷史的并軌，還是對既有歷史的改變？
無數(shù)個問題從他心中冒出，但是武德九年五月二十八日的顯德殿內(nèi)，沒人能夠回答他。
只有太子的問話不停在他耳邊回蕩：“書臣，對此計可有異議？”
憑借著巨大的精神理智，王晊強迫自己回到現(xiàn)實。
“臣……無異議?！?p> 魏征與王晊皆無異議，可是太子仍舊不能下決斷。他的眼中，不安仍舊是主色調(diào)。
“勞煩玄成去請齊王來吧，茲事體大，本宮要和他先商議?！?p> 太子口令一出，魏征轉(zhuǎn)身便去請齊王。
“師謨，你先去偏房休息，待事情決定了本宮會召見你?！闭f完，他傳兩名長林軍上殿，將徐師謨帶離了視線。
“書臣啊……”太子對僅剩下的王晊說道?！氨緦m心太亂，一會兒元吉來了，你不要走，就藏在屏風后面，幫本宮決斷?！?p> 王晊沒有推脫，只是輕聲問道：“太子還是不放心秦王？”
“非也?！碧友鲱^，用極為疲憊的聲音說道：
“本宮是不放心元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