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東街有個菜市場,人來人往絡(luò)繹不絕,沈明瑜一向就是把攤位支在這里的,但今日來的時候攤位已經(jīng)被占了,是以沈明瑜只能氣呼呼的把攤位轉(zhuǎn)到另一頭沒那么熱鬧的巷尾。
“都怪你,磨磨蹭蹭的,這下好了,攤位被別人占了,今日若是賣不完米糕,咱們還要虧損!”沈明瑜見驚華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模樣就來氣。
驚華安撫性的拍了拍沈明瑜的肩,道:“酒香不怕巷子深,你這小子怎么總是火氣沖天的?”
能不火么?沈煒只是一個校場校尉,說白了就是給王公貴族看馬的,一個月的月例銀子還不夠買菜的,這個家的收入有很大一部分都來自十四歲的沈明瑜。
“好了,我去前面招攬生意,你把攤位看好啊?!斌@華又道。
沈明瑜還沒來得及回答,驚華就已經(jīng)一頭扎進了人海。
“聽說了嗎?宮里頭那位沈家娘娘,也就是當今陛下的原配妻子歿了!”賣魚的大嬸是整條街最八卦的人。
賣菜的大姐摘了摘蔫兒掉的菜葉子,又喝了口水呼啦啦地噴在上面保鮮,這動作看的驚華呼吸一滯,面露嫌棄之色。
“沈家娘娘?就是那個那個陪著陛下在漠北守了四年,后來瞎了眼睛的沈家娘娘?”
“正是呢,我小叔的二大爺?shù)膬鹤釉趯m里當侍衛(wèi),他說的消息還有假?陛下寬厚,念及結(jié)發(fā)夫妻的情誼,不計前嫌的追封了沈家娘娘為敦懿皇后,還有丞相夫人聽說傷心極了,在皇宮里都哭暈了過去。”賣魚大嬸又說。
“是嘛!那這沈家娘娘倒也算死的值得,賢貴妃那般得寵,都沒能在沈家娘娘前頭晉封。”賣菜大姐感嘆道。
驚華聽到這兒,再也聽不下去了,提腿就往前走,李珩若真是寬厚,念及他們的夫妻情誼,早該在她生的時候好好待她,人死了追封再高的沽名又有什么用?
還有丞相夫人…若是換做以前,她興許會相信母親會真的為她傷心,可當她得知眼睛是因為丞相夫人遞來的毒藥后,她才恍然大悟,那個沈家從來都是把她當做鋪路的工具。
從前到底是太軟柿子了些,才導致所有人都欺負她。
“喂,”驚華忽然覺得手腕處一緊,隨即被人扯的一個趔趄,沈明瑜怒視著驚華,“去了大半天也不見回來,若是走丟了爹又該罵我了,你能不能讓我省點心!”
驚華這才回神,方才心里一直在想從前的事,也不知走出了多遠,環(huán)顧四周,卻已經(jīng)走出了菜市場,身臨一個空空蕩蕩的大街。
“讓開!讓開!”遠方忽然傳來一個急切的聲音。
姐弟二人循聲而望,只見一著湖藍色圓領(lǐng)長袍的小郎君騎著一匹烈馬在街上狂奔,與其說是他騎著馬,不如說是馬兒馱著他,他抓著馬兒的鬃毛才勉強坐在馬背上。
街上一片驚叫,人群四處逃竄,沈明瑜的腿卻像是失去了知覺,半點挪不動。
清澈漆黑的瞳仁中,那個狂奔的影子越來越近,驚華看著馬上那張熟悉的臉,猛的回神,用盡全力將沈明瑜推到道路的一旁,而她則借助慣性倒向另一旁,下瞬馬兒狂奔而過,呼嘯而過的疾風凌亂了驚華的面紗,姣好的容顏展露一瞬。
方才,若是驚華的動作再遲一秒,姐弟二人都會被踩成肉泥。
清澈的眸子看向疾馳而過的烈馬還在沖向前方,若無人制止,只怕還要誤傷更多人,不容多想,驚華反手撐地忽然起身,隨手撿起路邊的麻繩,飛快沖向前方。
只是還不夠,還不夠快,這副身體實在太弱了。
可前方形勢更為緊張,驚華突然聽見一聲孩童的啼哭,麻繩套了一個環(huán),用盡全力的一甩,馬兒被勒住脖子后反應(yīng)很大,驚華一個跟頭就摔了下去,顧不得疼痛,順勢將手中麻繩繞柱一圈,可沈瀟瀟的力氣還是太小,即便她咬緊牙關(guān),卻還是不能阻止……
二樓閣樓是個音坊,即便下方亂成一團,上面還是絲竹繞耳,愜意不已,著絳紫色衣裳正舉杯小酌的郎君約摸十六七,眉宇輕揚,儼然是個不折不扣的紈绔,他笑道:
“沈轍一向囂張,今日也叫他吃些苦頭。”
對面的坐著的男子一貫冷若冰霜,清雋姿容也因此染上一層“生人勿近”的感覺,謝懷瑾聽了這話并沒有什么反應(yīng),修長而素白的手指輕輕挑開珠簾,琥珀色的眸子望下去,只見下方情勢并沒有薛松說的那么差,烈馬已被制服,沈轍也下了馬,只是余驚未了的癱坐在地上,雙目失神,仿佛還沒緩過來。
“馬死了。”謝懷瑾云淡風輕的說。
這話落在薛松耳朵里卻是格外清晰,如同一道霹靂貫耳,驚訝的放下酒杯,一把撥開珠簾,觀察下方情景。
只見下面情況雖然糟糕,菜葉、竹竿、雞蛋灑落一地,還有小孩正嚎啕大哭,躺在地上喘氣的粉衣少女、麻衣少年,以及少女腳邊的麻繩,麻繩正套在馬脖子上,顯然,馬兒就是被這個麻繩勒死的。
“是哪個挨千刀的給我勒死美美?”薛松怒斥一聲。
美美就是那匹被勒死的烈馬,那是西域進貢的汗血寶馬,陛下賜給了薛松父親,薛松趁著父親不在家才把這馬牽到沈轍面前炫耀的,原本是想著借機挫挫沈轍的傲氣,最好摔沈轍一跤,卻沒想到偷雞不成蝕把米,馬死了,這若是叫薛父知道,還不打死他?
思及此,薛松擼起袖子就要起身下樓去,剛到門邊又頓了頓,笑了笑,道:“二哥,你難道不好奇,是何人有那么大的神力一下制服了汗血寶馬嗎?”
謝懷瑾眼神銳利,第一眼就發(fā)覺了那粉衣女子的的不對,只怕美美就是死在她手里的,他只是奇怪,一個弱女子怎么會對沈轍出手相救,更奇怪一個弱女子怎么會有那么大的力氣和那么靈活的思維。
大魏民風奔放,便是女子學武也是能接受的,可那個女子一副嬌嬌弱弱的模樣實在不像是學武之人。
“二哥,你得為我出頭啊?!敝x懷瑾還在想著,薛松已經(jīng)過來拉他了。
謝懷瑾一向不喜別人碰他,冷凝著薛松的手,薛松隨即松開,雙手舉過耳畔,一副投降的模樣。
謝懷瑾拍了拍衣裳,這才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