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月兒圓圓
這會御膳監(jiān)的御廚們和當(dāng)差的太監(jiān)們，應(yīng)該輪流在后堂用飯休息，一時不會到前頭來，周圍不聞人聲，只有些微蟲鳴。
玉小霜回到前廳，踢了踢地上躺著的楊御廚，那人晃了晃沒反應(yīng)，玉小霜又看了看四周的擺設(shè)，翻了翻案上的賬本，無趣地溜達到了門口，踏碎一地的月光。
攀到御膳監(jiān)門口的大獅子背上，踮著腳依稀可以望見前頭的觥籌交錯，那里處處都是淺黃色的彩燈，恍若掛了一顆顆的星星，與天上的圓月交相輝映，又仿佛是銀河流進了皇宮，人們穿梭于點點星光之中，說不出的夢幻迷醉。
團聚的日子，不知道爸爸媽媽，還有景凰現(xiàn)在在干什么……玉小霜瞇了雙眼，卻有微風(fēng)掠過，是霽月回來了，她手里還提了個大食盒：“小姐，夫人怕您餓著，就裝了不少吃食，讓我?guī)н^來?！?p> “真的?。俊庇裥∷p眼發(fā)亮，肚子咕嚕嚕地積極響應(yīng)，她飛身躍下，三兩步蹦過去。
南宮夫人對女兒這般好，一定不能讓她知道，真正的南宮鈺霜已經(jīng)香消玉殞之事，否則她如何受得?。孔约阂婺蠈m鈺霜好好盡孝才是……
“鈺霜?！币粋€威嚴的聲音從身后傳來，玉小霜正陶醉于美食呢，不滿地回頭一看，竟是褚公公伴著皇上來了，后面還跟著幾位隨侍公公，玉小霜慌忙行禮，努力用身子擋住食盒：“參見皇上?！?p> “起來吧，別藏了，朕都瞧見了?！被实劬彶竭^來。
玉小霜訕訕直笑：“皇上您怎么來了，前面應(yīng)該還沒散吧?！?p> “哦，朕不勝酒力，提前退席了。”皇帝心安理得地撒謊，反正也沒人敢拆穿：“原本想大家一起好好過個節(jié)的，沒想到出了差錯，讓你忙活了半天，沒吃到也沒玩到，這會事了了，你們玩去吧?！?p> “啊，這就完啦，我還以為要陪審出幕后主使呢……”玉小霜扶了扶帽子，小聲嘀咕了一句，瞧了瞧一旁的褚公公，他老人家擺著標準的禮儀微笑，微微點點頭。
玉小霜明白確實沒自己什么事了，便道：“楊御廚被我們打、嗯，弄暈了，現(xiàn)在御膳監(jiān)前廳里躺著，那……屬下先告退了?！?p> “嗯，玩兒去吧?！笨粗裥∷x了恩，拉著霽月歡天喜地往外跑，皇帝的心溫溫的，望著月色下蹦跳的身影交錯，總覺得她與以前不太一樣了，不過這樣也好：小鈺霜，希望以后不論發(fā)生了什么，你都還能有這樣的笑。
“皇上……”褚公公在一旁小聲提醒，皇帝回過神來，收斂了情緒，沉聲道：“將人帶到御書房吧?！?p> “是……你們幾個，進去把前廳躺著的那人抬出來……”
玉小霜拉著霽月去把衣服換回來，心里還在想著皇帝的態(tài)度，按說一個小小的廚子不會是主謀，從自己剛剛的試探當(dāng)中也可以印證這一點，一般應(yīng)該自己要去陪審，問出主謀來，自己得去查探真實性，以及收集證據(jù)才是。
可皇上卻制止了，要么是皇帝知道主謀是誰，要么是這件事絕對的機密……不過，既然皇帝不讓人知道，那自己知道了也沒好處，算了，不想了。
換回了衣服，吃了東西，玉小霜不想回席上，反正已經(jīng)跟南宮夫人打過招呼了，索性去街上玩吧。
宮中爾虞我詐疑云重重，宮外今夜異常熱鬧繁華，玉小霜和霽月幾乎是一路吃過去，還不忘打包了不少家里人愛吃的小吃。
城中的兮云河自青石板街前流過，兩旁坊市燃著的點點燈火倒映在河中，恍若碎了的星辰，金粼粼地搖曳不停。清悠的絲竹聲由遠至近，婉轉(zhuǎn)的歌聲繞梁，有畫舫晃動著徐徐駛過，剪亂了河中的燈影，沒一會又拼拼湊湊恢復(fù)如初。
玉小霜趴在兮云橋上瞧著來往的畫舫，希望有幸能看到花魁名伶什么的，可舫中之人不出來，只有樂聲飄蕩，人影浮動，倒叫人越發(fā)好奇。
忽而身后有斷斷續(xù)續(xù)的字句入耳，依稀提到了“景鸞閣”幾個字，玉小霜不禁回過頭來，豎了雙耳：“景大小姐好似跟先前有些不大一樣……”
說話的是兩位姑娘，二人下橋離得遠了，玉小霜趕緊跟上去，霽月抱著一堆吃的，也只好跟過去。
追上的時候，黃衫的姑娘已經(jīng)換了話題：“……我這腰間的珠玉腰帶就是在景鸞閣買的，款式新不說，用料也比其他地方的名貴，但凡去過她家的，就不想再去別家了……”
“兩位姐姐有禮了，方才聽姐姐們說景鸞閣，可是京城最好的那家成衣飾品鋪子？”玉小霜攔住她們主動搭訕。
黃衫姑娘和另一位粉衫的姑娘上下打量了玉小霜一番，見是一位衣著精致得體的姑娘，便沒那么警惕，黃衫姑娘道：“沒錯，這位姑娘有什么事兒嗎？”
“是這樣，我一直在城外莊子上養(yǎng)身子，早就聽說景鸞閣的大名，可一直苦無機會去見識見識，今日佳節(jié)隨爹爹回城，一個人出來玩兒卻找不到去景鸞閣的路了，還請姐姐們指點指點?！庇裥∷荒槥殡y。
霽月很想說她知道怎么走，卻被玉小霜掐住了手腕，雖不知小姐為何要舍近求遠問別人，但她還是老老實實地把話給咽回去了。
兩位姑娘對視一眼，猜想可能是官家小姐或是有錢人家的女兒，倒也沒說什么，粉衫姑娘指了指兮云河對岸：“我們剛從那兒來，過了橋一直往前，走到三闕坊，就能看到匾額了?！?p> 玉小霜順著粉衫姑娘的手指看過去，雖然除了人什么都看不到，但還是感激地直點頭：“謝謝姐姐了，敢問姐姐，您這腰帶可是在景鸞閣買的？”
黃衫姑娘點點頭，玉小霜當(dāng)即滿臉羨慕：“這般精美，將姐姐的綽約身姿襯得更加動人，還有這位姐姐……”
她快速掃了眼粉衫姑娘，其他的服飾都較普通，只有一對珊瑚耳墜脫俗，便道：“這位姐姐的珊瑚耳墜，瞧著并非凡品，令人一見忘俗?！?p> 黃衫粉衫兩位姑娘聽了，臉上便露了笑，嘴上還是說了謙辭，聊了兩句，玉小霜似乎想起了什么來，便問：“先前聽說景鸞閣的景大小姐好像出了什么事，可是發(fā)生了什么？會不會以后就沒有這般精美的衣飾了？”
黃衫姑娘立即說：“莫要擔(dān)心，其實也沒什么，就是聽說她半個多月以前不慎落水，救起來養(yǎng)好后，見了幾次就有點不太一樣，但也說不出哪里不一樣。不過剛剛?cè)ゾ胞[閣見到她正在忙，沒說上話，可似乎又跟落水前一樣了……
“哦……”玉小霜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就好，謝謝兩位姐姐啦！”
與那二人告別后，玉小霜小手一揮：“回家?！?p> 這讓滿腹疑問的霽月噎了下：“不去景鸞閣？”
玉小霜已經(jīng)走了老遠，頭也不回地答道：“這會不去了！”
到府幾近戌時，玉小霜估計大家都睡下了，輕聲輕氣地叫開門，輕手輕腳地溜進去，卻被杵在門邊的邢管家嚇了一跳，險些崴了腳，玉小霜驚魂未定：“刑叔，你還沒睡吶？”
邢管家咧嘴笑：“二小姐，您可回來了，老爺夫人，還有少爺們，都在等你呢！”
等我？出什么事了？出事了他就不會這么樂了，看來有什么好事，玉小霜當(dāng)即應(yīng)了聲，便往里走，心里還想著有什么事讓他們這么晚還沒休息。
過了長廊，到了前廳，燃了燈卻沒人，后面到是有聲響，玉小霜繞過廳堂一看，頓時愣住了：院里擺了幾桌宴席，南宮家一家老少都在，大姐、姐夫，安戎一個不缺，吃喝笑談，好不熱鬧。
安戎眼尖，最先看到了玉小霜，他叫著“霜姨”蹦跳著過來，朝玉小霜張開雙臂，玉小霜連忙抱?。骸斑@是……你們怎么都來了？”
“霜姨，你可回來了，我們都在等你哦，爹爹說，中秋節(jié)，大家都要在一起才行的，我們中午陪爺爺過節(jié)，晚上陪外祖父外祖母還有舅舅們，還有霜姨。”
安戎拉著玉小霜的手，說個不停：“爺爺與幾位老友喝酒去了，不然也會來啦?！?p> 玉小霜頓時后悔沒有早些回來，讓一家子等了這么久，她越想越悔，趕緊把路上帶的吃食都拿出來，遞給眼前的小人兒：“對不起啊，霜姨回來晚了，霜姨給大家?guī)Я顺缘?，戎兒拿去分給大家好不好？”
“有沒有娘親最最愛吃的芙蓉糕呢？如果沒有，戎兒就不幫霜姨分哦。”安戎嘟著紅潤潤的小嘴，說不出的可愛。
玉小霜原本想著明日去看望大姐，自然買了不少他們愛吃的，她點了點安戎那圓圓的小鼻頭，笑道：“有戎兒愛吃的蝦蓉餅?zāi)?，戎兒要不要幫霜姨分呢？?p> “要的，要的，戎兒來分?！卑踩执蜷_大布包袱，先塞了只蝦蓉餅進嘴，又捧著芙蓉糕給娘親，安少坤見了，也一個勁兒地問有沒有他的？
雙胞胎早就圍了上來，一個說罰酒三杯，一個掏吃的，南宮盾的腦袋都埋進包袱里了，南宮戟最是寵小妹，夾了塊不知名的糕點喂過來：“餓壞了吧，快吃，你一直沒回來，這幾個貪吃鬼都快把好吃的吃完了，你別杵著了，趕緊過來再吃些?！?p> 玉小霜不住地點頭，一口咬過去，清甜的滋味從齒間溢出，她慢慢地走進這彌漫著溫暖的場景，在南宮夫人的身邊坐下。
南宮夫人什么都沒問，什么都沒提，只說了句回來啦，就不住地為她夾菜，大姐倒了杯果酒遞給她，溫柔地笑，南宮將軍還讓那幾個小子們吃慢點，給鈺霜和戎兒留一些。
心里好似有什么缺口被一點點填滿，玉小霜曾不知如何去面對這些熟悉卻又陌生的家人，曾想要融入?yún)s又像個旁觀者望而卻步……今日里，在一家團圓的日子里，她才真正成為這個家里的一份子。
即便她不是真正的南宮鈺霜，即便他們只是以為她是他們的家人，才會這般溫暖待她，那又如何呢？她不扮演南宮鈺霜，卻會扮演好他們的家人，他們待她以親，她又何嘗不會付出感情？不管能否回去，只要在這里一天，她就會當(dāng)他們是她的家人，她就會好好守護她的家人們。
月兒圓圓胖胖，月暈融融，酒盡羹殘，南宮鈺雪撥弄著古箏，安少坤奏蕭和音，清潤裊裊，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