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清冷,本該是佳節(jié)團圓之際,卻出了事,大理寺的主事和衙役們,接到報案便立即趕來來。
裴遠率先進了大門,今夜正是化名為蔣元的霜降當值,他一聽說是云河月畔軒出了事,便立即隨裴遠一起來了。
看到宮云朔,裴遠略略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他沒見過玉小霜的真容,也不知道先前易容成自己的就是這位,也就直接忽略過去了。
裴遠看了一眼地上了尸體,血肉模糊,已經(jīng)看不出本來的樣貌,又看了眼欄桿上烏泱泱的人,他皺了皺眉,問道:“這里嫌疑之人太多,帶回去驗出結果太慢,避免有不滿鬧事的,就在這驗吧?!?p> 霜降也正有此意,他已經(jīng)同少主交換過眼神了,少主更想提前得知結果,他做好防護后,開始動手。
立秋上前躬身道:“大人,小的是小店的掌事,突然發(fā)生這種事,給您和諸位添了麻煩,小店一定盡可能的配合?!?p> 裴遠看了立秋兩眼道:“事發(fā)突然,你們也是措手不及,查察案情,本就是大理寺的職責,算不上添麻煩?!?p> 立秋恭敬地垂頭道:“多謝大人體諒,事發(fā)之后,小的已經(jīng)命人將大門守住,一直到您來之前,都無人出入。這死者的身份,和事發(fā)時在小店之人名單和所在包間,都在此了?!?p> 裴遠有些詫異地接過冊子,這速度,夠快的呀,知曉他們需要什么,真是精準,裴遠又看了兩眼立秋,這才翻看名冊。
死者竟然是李昌李員外郎,裴遠抬眼看了看地上的尸身。是朝廷官吏,事情便有些復雜了,不過他為何沒有進宮赴宴呢?
冊子往后翻是一樓大廳之人的名單,二三樓每個包間中人的名單,最后是分布圖,當時每個人在什么位置,都精準地標注出來。
如此詳盡,裴遠再次驚詫。
立秋又道:“大人,今夜來此的都是貴客,不過小的已經(jīng)安撫過他們了,大人有什么需要詢問的,可直接進行,不會有太大的怨言?!?p> 大理寺查案詢問最容易得罪人,誰也不愿意被當成兇犯扣留追問,沒想到連安撫民眾這種事都替他們解決好了?
裴遠探究地看了立秋一眼,店里出了這么大的事,這人還能有條不紊,不卑不亢,絕非等閑之輩,而這家店的東家,只怕也是來頭不小。
立秋低眉順眼,裴遠想到冊子上說李昌是九天前定下的包間,約了朋友,只是朋友先走了,那基本可以排除自殺的可能,便問道:“可知他朋友的身份?”
立秋道:“回大人,小的不知,因李大人定包間時留了姓名,才排查出他的身份,他的朋友,并未留下姓名。有伙計上菜之時,見過那人,是位年輕男子,中途那位男子離開了,并未見回轉。小的已經(jīng)讓人根據(jù)那伙計的描述去尋了,只是茫茫人海,猶如大海撈針?!?p> 裴遠點了點頭,叫過一個衙役道:“去兵部員外郎李昌大人家,請其家人過來認尸?”
衙役領命去了。
霜降稟報道:“大人,依據(jù)此人的身長重量,離此樓的距離,以及血液飛濺的形狀范圍,基本可以斷定,他是從三樓南側墜落?!?p> 霜降收了尺,裴遠將手中的冊子遞給衙役,吩咐道:“同一樓二樓的人核對行蹤后,沒有嫌疑的,便讓他們都離開。三樓之人,詳細核對案發(fā)前后的位置和活動,以及有沒有人看到與李昌相關的情形,去吧?!?p> 眾衙役應是,捧著冊子去了,裴遠也上了樓,玉小霜準備跟過去,宮云朔低聲道:“他是去尋找痕跡了,很快會下來的?!?p> 上面的情形,他們在裴遠來之前,已經(jīng)去查探過了,玉小霜收了腳步,一邊看著裴遠,一邊留意霜降那邊的查驗。
裴遠上了三樓,看著下方的尸體,測算著方位,行至南側拐角處往前,看到一處欄桿上有半個腳印。
裴遠快步上前,俯身蹲下,從袖中拿出繩尺來,丈量了尺寸,又左右看了看。
跟著上來的立秋道:“大人,這邊便是李大人所在的包間?!?p> 裴遠點了點頭,推門進入包間,陳設簡單,桌上有殘羹剩菜,兩副碗筷酒盞,椅凳擺放整齊,墻上有字畫,幾上有盆栽,一架屏風微微透光。
干凈清爽,沒有打斗過的痕跡。
裴遠上前,看了看剩菜,搖了搖酒壺,問道:“可記得此包間晚上點了那些菜品?要了幾壺酒?”
這個立秋事先也問過了,答道:“回大人,李大人與其友要了一壺秋露白,菜品是文思豆腐,農(nóng)家小炒肉,木耳肚絲,椰子竹絲雞,糖醋鯉魚,還有每位貴客皆有的蓮塘糯米藕片。大人可需要這些菜品的食材名錄?”
裴遠點頭道:“去準備一份吧,對了,這些酒菜,我都要帶回去查驗?!?p> 立秋應是,便先下去安排了,裴遠圍著圓桌轉了一圈,又細看輕嗅,最后還用銀針試過了,無毒,卻不知是否有其他藥物。
他又在包間其他地方四處查探,沒有暗門暗道暗格,也沒有什么不尋常的地方。
一直跟著的文吏,將裴遠的查探結果一一記錄在冊。
裴遠轉身出了門,緩慢踱步,四處打量,一路下樓,都沒發(fā)現(xiàn)異處。
這邊霜降已經(jīng)很快用醋和熱水洗尸完畢,以白布掩住尸身下半身。
裴遠面不改色地問道:“可有發(fā)現(xiàn)?”
霜降俯身蹲下,用手拍尸身肚子,側耳聽音,又檢查了口鼻和下身,放下白布,才回答道:“尸身除了頭部,身上并無其他外傷,頭部的傷應是致命傷,排除被人殺害后,從樓上拋下的可能。
死者肚皮平脹,不鼓,并非過食撐死??诒侵袥]有食物,糞門干凈,并非酒食過飽與人爭斗,撞踏而使內(nèi)臟損傷致死。
口中有輕微酒氣,不濃郁,飲酒很少,不知其酒量如何,死前是否清醒。其面色,唇色,身體膚色如常,銀針試探,未黑,不是中毒?!?p> 基本與自己的猜想一致,裴遠點了點頭道:“他們點的菜不多,剩下不少,酒還剩大半壺,包間內(nèi)一切如常,沒有爭斗過的痕跡。”
文吏奮筆疾書,將二位大人查驗的結果記錄下來。
所在之處發(fā)生了命案,一般人雖不是特別懼怕,但也覺得壞了興致,一樓二樓中沒了嫌疑的賓客都一一從側門離開。
三樓的賓客,有不在場證明的,只需留下住址備查,便也可先行離去。
熱鬧喧囂的云河月畔軒很快空了大半,冷清寂寥之氣翻涌。
裴遠還在思索,一眼瞥見宮云朔和另一位女子一直在一旁默默看著,沒有接受排查,也沒有離開。
他皺了皺眉,上前問道:“你們?yōu)楹芜€在這里?”
宮云朔冷聲道:“裴少卿,于公,我是本案的第一目擊之人,應當在此等候裴少卿查問,于私,這云河月畔軒是我名下的產(chǎn)業(yè),作為東家,我需協(xié)助早日破案,以免影響這里的名聲?!?p> 咦?裴遠驚異,他還以為是眾人一起看到的,竟然還有第一目擊之人嗎?這人竟然是這家店的東家,他的實力有目共睹,難怪手下之人能力非凡,效率極高。
裴遠輕咳了兩聲,問道:“顧大人,煩請說說當時的情況?!?p> 宮云朔自是不會隱瞞,將方才之事悉數(shù)告知。
顧侍郎,南宮四少爺,南宮二小姐,沈家大小姐,哪個都不是好惹的,就這么巧,一起看到了這樣一幕?
以他們所說,李昌似是自愿赴死,面上還有笑容……
裴遠正想著,有人呼天搶地奔了過來,卻被門口的衙役給攔了。
來的是位夫人,她淚眼婆娑道:“諸位差官請放行,我是李昌的夫人?!?p> 后面有一名衙役急急忙忙地趕了過來,上氣不接下去,只不住地點頭。
守衛(wèi)的衙役看了眼裴遠,見他點頭,才放了人進來,李夫人疾步上前,看到地上躺著的正是自家夫君!
死狀如此凄慘,李夫人跌坐在地上,低低地干嘔起來,旋即哭得更大聲。
身后兩名丫鬟哭喪著臉,拉扯著夫人,才不至于過于失態(tài)。
裴遠目露憐憫,低聲道:“李夫人,請節(jié)哀,我是大理寺裴遠,還請借一步說話?!?p> 李夫人又哭了半晌,才抽抽搭搭地被丫鬟扶起來,跟著裴遠去了大廳,宮云朔與玉小霜自然也跟了過去。
裴遠命人上了熱茶奉于李夫人,便問道:“李夫人,請問李大人近日可與人結怨?”
李夫人還在抽泣,她仔細想了想,搖了搖頭道:“不曾,我家老爺一向老實本分,待人和善,很少與人發(fā)生爭執(zhí)。”
裴遠點了點頭,又問:“李大人的酒量如何,醉酒后會有何舉動?”
李夫人答道:“老爺?shù)木屏亢芎?,不過他不貪酒,覺得醉酒有失顏面,很少在外面讓自己喝醉,即使醉了,也是說些胡話,就睡了。”
裴遠又問:“今日中秋,李大人沒有赴宮宴,也沒有在家用膳,卻在此處與朋友相聚,不知是哪位朋友?”
李夫人收了淚,有些心虛,出門前,老爺說,宮里那么多人,少一個兩個,沒人知曉,若是有人問起,只管稱病便是,現(xiàn)在卻……
裴遠看出李夫人的顧慮道:“李夫人,皇帝邀請所有大臣都進宮赴宴,是對朝官們的恩典,想君臣同樂。但并非所有官員都必須得去,比如我們這些當值的,自然要留守,也有要事在身的,也可不去,沒有人會追究這個,請您放心?!?p> 李夫人這才長舒一口氣,她道:“老爺沒說是誰,只道是故人相邀,我也不知那人是誰?!?p> 裴遠略略蹙眉,敏感地察覺到不對,問道:“故人相邀?不是李大人請朋友嗎?”
李夫人回憶了下,肯定道:“我家老爺說的確實是故人相邀。”
裴遠頓了頓,宮云朔和玉小霜對視一眼,李夫人的樣子不像是在撒謊,要么是那位朋友以李昌的名義訂了包間,邀請李昌,要么是李昌因為某些原因,故意如此說。
裴遠繼續(xù)刨根問底:“李大人日前可否見過此人?論及此人時,是何種態(tài)度?”
李夫人微微垂頭,仔細想了想,道:“……日前從未提及過什么故人,只今日突然說要出去見一個朋友,讓家里人先用膳,等他結束后,再趕回來一同過中秋?!?p> 一旁的文吏一字一句細細記下,裴遠,宮云朔和玉小霜三人都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不太對。
金玉棠
裴少卿好久不見,放出來露個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