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所傳鬧鬼,真假難辨。
有的人是精神萎靡狀態(tài)不佳,看什么東西都是杯弓蛇影,受到驚嚇后神魂不安,做什么都難以集中注意力,加上生活中的文化渲染,把一些模糊的經(jīng)歷歸結(jié)于碰到鬼了,責任都推到鬼身上。
這種人難保會胡言亂語,有時候為了博取同情,將自己說得要多可憐又多可憐,自然會把遇到的事情夸大其詞,甚至胡編亂造。
加上周圍鄰居街坊閑話起來以訛傳訛,基本上到最后都變了味。
當然也有一些人篤定有鬼,但又言語不詳解釋不清,只有找來風水先生做法才得心安。
至于這類風水先生是真的解決了鬼邪鬧妖,還是施展障眼法誆騙錢財、博名聲,那就不得而知了。
就連橋富以往給衞海杰說過的都是一些老人傳下來的故事,也都沒有仔細說明哪些為真,哪些是假。
......
如今橋富現(xiàn)在讓真滿有事找衞海杰,從外表看,是已經(jīng)承認他的這個徒弟了。
可衞海杰身上還揣著授業(yè)環(huán)呢,三天時間雖然已到,但還未真正送還回去!
私下里,橋富說過三天后草環(huán)還在,才會正式的走拜師流程,收他入門傳授本事。
正所謂本事都還沒教全,如今卻開始讓他學著獨當一面,兩兩矛盾...
不過衞海杰心里并沒有計較這些,說實話,他對現(xiàn)在要去那家人,在處理老人后事的方法不太認同,要說鬧鬼,他估計也是這家人沒把事情辦好,良心不安導致。
如果估計錯了,那也是活該,著急的也不是他這個半桶水風水先生。
真滿將衞海杰帶到地方,任務也就完成了,這家人喊他進來一起坐,可他還有活兒要干,就沒留下看熱鬧。
這家人里邊四兄弟都在,如今三個早晨已經(jīng)過去,他們都恢復了平時打扮,不再裹著白麻戴孝。
“師傅來啦,坐坐坐...”
老大新富,在農(nóng)貿(mào)市場做點小生意,平時接觸人多,招呼起來很熱情。
管衞海杰叫師傅,在丫頭山這邊同等于叫先生,算是客氣了,都屬于敬語。
衞海杰也不扭捏,接過對方遞上來的中華,美美的點上嘬了一口,這煙他還留著大半包不舍得抽呢,要等到有裝杯機會才行。
坐下來后,幾人圍著一個圓桌虛偽的寒暄,圓桌中間架著煤爐,新富他老婆剛好端來一鍋菜,雞肉打底,另外三兄弟的老婆也都在幫忙,幾個大男人聊著天,不一會兒圓桌上就放滿了菜。
十幾個盤子,都是一些用來燙火鍋的,這一大家子有點閑錢,前幾天辦白事可謂是放開了手腳,直到今天冰箱里還剩著不少切片的牛肉和下水,大把好貨沒吃完。
也虧得是他們條件好一些,家里買了冰箱,要不然肉類存放這么多天估計也都臭了...
一大早把人家先生請來,自然是早飯要準備豐盛,老大新富先笑著給衞海杰倒?jié)M酒,有求于人什么好話都能蹦出來。
雖然沒能按原計劃請來德高望重的橋富,但這村里會風水把戲的也就只剩下衞海杰了,年紀如何就管不了這么多了。
“來來,喝酒。”
新富熱情的招呼著,另外三個兄弟也作陪。
這時鍋里的雞湯也重新煮開了,新富老婆細心的先給每人盛上一碗,而后燙入牛百葉,避免湯汁味道被這些下水串開。
等吃了幾口菜,關(guān)系拉得比較近后,新富也慢慢切入正題。
“前幾天也多虧了你幫忙,年紀輕輕的,橋富老爺子就能夠放心退休,把這么重要的事情交給你,了不起??!”
“哪里哪里...”由于年紀比較小的原因,衞海杰被人拍馬屁還做不到臉不紅心不跳的境界。
被新富這種老油條三兩句話就給捧得欲仙欲死,似乎看這家人都順眼了許多。
不過衞海杰還沒忘乎所以,他懂得這是別人有求于他的表現(xiàn),一時間,他只是端起酒杯小口的抿著,光笑的應承不說話。
至于幾個婦人家,就光老實的吃菜,也不好插嘴。
......
眼看牛肚都燙了兩輪了,還沒扯到關(guān)鍵,新富老婆可能有些著急,裝作不動聲色的樣子,踩了一下新富的腳背。
這剛好被衞海杰看了個正著,新富先是有些愕然,隨即恢復正常。
這一點細微的變化自然是脫不開他的注意,知道正事的重頭戲要來了,期待對方講一個有趣的‘故事’。
因為剛剛由他主持下葬的這個老人,疑似被這些子女逼著提前西去,讓衞海杰對這一家人都天然的有些反感。
新富老婆這一腳不僅提醒了自家老公趕緊說要緊事,也將被夸得有些飄飄然的衞海杰拉回現(xiàn)實,不再認為自己如別人所夸的那樣無所不能,前途不可限量。
“是這樣...”新富放下碗筷,兩手撐在膝蓋上,組織了一下語言說到。
“今天不是三個早晨剛過嘛,我們原本也是想請你過來,答謝一番......哦...不麻煩,也還剩這么多菜不是...”
中間被衞海杰客氣了一下,稍有打斷。
“恰好,昨晚我們幾兄弟都沒睡好,聽到院子的那些雜物時不時的發(fā)出響聲,廚房里也有碗筷碰撞,最清楚的是米缸掀開的聲音......你也曉得,家里才剛剛辦完白事,都有點怕,我和我老婆都不敢出來看看究竟。”
丫頭山很多家庭用的米缸都是取自以前的那種柴油桶,蓋子嚴絲合縫,有些重,所以掀開蓋上發(fā)出的聲音都比較大,且辨識度很高。
衞海杰沒急著說話,認真的聽他道來。
接著,新富望向自己的二弟新貴,說到:“今天早上起來的時候,我把這事跟我弟說了,他跟他老婆也講昨晚聽到了動靜,起夜都不敢,硬憋到了天亮...”
這時候,新貴的老婆放下碗筷,有些夸張的形容到:“我隱約還聽到了老人家的聲音,是不是我爸回來了?”
......
衞海杰耐著性子聽完,邊聽還邊點頭。
等他們停頓的時候,點煙吸了一口,吐出濁氣才問到:“你們?nèi)齻€早晨的事有沒有做好?”
換成橋富這樣問,很理所當然,畢竟年紀一大把,有這個資格質(zhì)疑或者教訓村里的任何人。
但他這么一個十六歲的小伙子,故作老成像老師問學生作業(yè)般的態(tài)度,一時間畫面有些違和。
新貴卻沒在意,一臉認真的回答:“這個當然是要認真去做的,畢竟自家老爺子嘛...都是按照村里的習俗,第一天扎轎子,第二天過橋,第三天新屋...”
說到這里,新貴好像想起什么,轉(zhuǎn)頭問自己的三弟四弟:“昨晚你們都按規(guī)矩辦了的吧?”
“當然是按規(guī)矩來的,回來不是告訴你們了嗎,一大早起來就又問了一遍,現(xiàn)在還問?”
“就是,好像給你講起來我們都靠不住,只有你能夠做得成事一樣...”
他三弟和四弟趕緊你一言我一眼的回答,頗有些抱怨自己大哥不信任自己的意思。
好家伙,看來同是一家人,還有些面和心不和。
不過這些都跟衞海杰沒關(guān)系。
他聽到關(guān)鍵。
“昨天晚上你們沒有一起去?”
衞海杰會覺得有問題的是,三個早晨里邊,前兩個還容易些,最后第三天要凌晨到新墳去祭拜,實屬考驗人的心理,一般來講都是結(jié)伴而去,人多可以壯膽。
新富聞言有些尷尬,訕笑著說到:“昨晚上我身體不舒服,肚子痛得下不來床,老三跟老四去的?!?p> 新貴也趕忙說到:“可能是肚子吃壞了,昨晚我也不舒服...”
好家伙,衞海杰看了一眼鍋里湯得有些老的牛肚,嘴巴也都停下了咀嚼。
不過瞬間他就想明白了,哪有什么吃壞肚子,要真是,今天就不會這般精神,現(xiàn)在這兩人還不照樣該吃吃該喝喝嗎?
況且如果是因為這些吃壞了肚子,這家人早把剩菜給扔了才對...
他老三也還在咕噥:“肚子痛不痛就先不說,自己沒去,我跟細佬弟去了回來還要被懷疑...”
輕咳了一聲,衞海杰想到個辦法確認。
要不然聽他們掰扯下去,根本沒意義。
隨即問到:“你們昨晚上去的時候,有沒有把墳頭的舊碗筷拿回來燒?”
這個問題一出,不光老三老四,其余人都有些懵。
什么舊碗筷?
在他們印象中,好像也沒聽說過三個早晨還要從墳頭帶什么舊碗筷回來燒的。
見自己的大哥二哥看過來,老三腦筋急轉(zhuǎn),說到:“哦...舊碗筷啊,沒人跟我們說過這個規(guī)矩,所以就沒理它;再說都用來上過墳的東西,就放在墳邊就好了...”
“就是...”
咳...
衞海杰輕咳了一下,他算是明白了。
想必根本昨晚兩人根本沒走到新墳那里。
因為有三個早晨的存在,基本上剛下葬的前三天都不會去掃墓,即便是要筑墳立碑,都是等三個早晨結(jié)束了才找工匠去做的。
墳頭上也沒有什么舊碗筷,衞海杰很清楚,下葬當天除了香紙炮,什么都沒有祭拜過。
他咳了一下,所有人都看過來,等著他說點什么。
衞海杰沉思了一下,說到:“家中剛剛有人故去,有所思念是難免的;老話講,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可能只是你們還一時不習慣,慢慢調(diào)節(jié),過段時間就好了?!?p> 他可不愿管這家的齷齪事,自己老爹的三個早晨都不在意,用電視電影里的算法來說,這可是頭七,一點都不尊重先人。
胡扯一通,準備再吃幾口豬肚就撤退。
只可惜一直在燙牛百葉,還沒輪到...
老二新貴還是有些顧忌,試探著問:“昨晚我老婆叫醒我,我們是真的聽到了,真真切切,絕對不是做夢...要不然,弄點鎮(zhèn)宅辟邪的東西?”
衞海杰聽到這話有些吃不下去了,說到:“什么鎮(zhèn)宅辟邪?要真的是有你們家的祖宗回來又如何,還會害你們嗎......當然,如果你們真的聽到了什么,很大可能是有賊光顧,晚上把門鎖好不就得了嗎?不要總是自己嚇自己?!?p> 呃,要說大白天的爽朗天氣,讓衞海杰去做判斷是不是鬧鬼,那純屬扯淡。
他要有自己有這個本事,還用得著擠破頭找橋富學本事?
不過關(guān)于這家人,他甚至希望真的鬧鬼,最好剛埋下去的老爺子回來好好問問,怎么就這么狠心,提前把人送走了,飯也不給吃口飽的?
話題被聊得有些尷尬,沒人再往下接。
新富新貴再堅持什么吧,那就的確傳出不去不好聽了,難不成自己家過世的老人回來也害怕?做了什么虧心事吧!
搞不好真是自己神經(jīng)太緊張了呢?
至于老三老四,根本不愿再繼續(xù)扯下去,他們也不想露餡。
胡亂的在吃了幾口,衞海杰也沒留下的必要,找了個借口起身離開,好生感謝款待,當然嘴上也表示,要是真有什么問題,一定會幫忙,都是一個村的,絕不推遲。
......
這家人也是搞笑,衞海杰才剛走,在收拾碗筷的時候,老四的老婆就陰陽怪氣的當著面說:“一輩子就這么一次,老爺子不在了,三個早晨都不去,現(xiàn)在才曉得心里不安...”
她實在有些不岔,憑什么昨晚就讓他老公跟三哥去,人平安回來了還好,要是因為去的人少了,出點什么事吃虧的他們這個小家。
新富新貴都是裝病沒去,被說得有些臉紅,也沒有反駁。
可他們的婆娘卻不是好惹的,哪有不還嘴的道理,于是一場村婦罵街慢慢衍生......
衞海杰是聽不到了,他走出來就直接趕去了橋富家。
只可惜,橋富還在窯上沒回,他又得趕去瓦廠那邊。
折回來恰巧會再經(jīng)過新富他們家,在快要到那天出殯扎轎子的地方,衞海杰突然看到一個奇怪的身影,在他還沒反應過來什么回事的時候,身體就下意識的炸毛!
有一種潛意識走在自己所有感官前面的錯覺...
在扎轎子的地方,靠近竹林邊緣,有一些灰燼,那是燒過香紙祭拜的痕跡。
就在那里,一個身著艷麗服飾的小老頭,正蹲著在地上,不知扒拉些什么...
衞海杰越看越熟悉,駐足不敢上前。
那瘦瘦的個子,還有黑紅相間的唐裝款,不就是前幾天下葬的那個老人嗎?
正想不明白時,蹲在地上的身影轉(zhuǎn)過頭,望了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