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地頭蛇
胡三伸手對玉錦兮道：“拿五兩銀子來！”
玉錦兮也不還價，直接掏了五串大錢來給他。胡三把韁繩往她手里一塞，拽著那個漢子到一邊兒去了。
玉錦兮怕人說她不懂規(guī)矩，也不好去看，只守著自己剛買到的騾子看，見它頗為高大，掰掰嘴看一看牙口也頗輕，十分滿意。
胡三那邊打發(fā)了賣主，慢悠悠地回來，見她掰騾子嘴看牙口，樂了：“呦呵，你這還是個懂行的啊？”
玉錦兮賠笑道：“不瞞胡三哥，我就會這半吊子，別的一概不懂?！?p> 見那賣主走遠了，這才遞過那串大錢去：“我也不懂規(guī)矩，胡三哥您別嫌少。”
胡三卻推辭不要：“不必，我可不能壞了規(guī)矩。剛才那五串大錢里頭，自然有我的抽頭?！?p> 玉錦兮見他態(tài)度十分堅決，只好把錢收回來，看此人雖然粗魯，倒頗有些義氣，便從懷里掏出倆橙子來。
“給三哥嘗嘗鮮吧?！?p> 胡三這回倒是接了過來，剝了往嘴里扔，嚼了幾下便道：“嗯，好吃。哪兒弄來的？這還沒到橙子上市的時候呢，你路子倒是野啊，失敬了?！?p> 玉錦兮笑道：“我家住朝陽門外頭，沒事兒干常去大運河碼頭上閑逛，這是南邊一個客商拉來的，整整一大船呢。看我地頭熟，給我個拉貨的活兒，我買騾子就是為了拉這個的?！?p> 胡三嘖嘖嘆道：“你小子倒是好運氣，這個時候能弄來橙子的，必不是一般人?！?p> 玉錦兮心中一動：“可不，我看那船十分威風，怕是來頭不小。他那橙子賣的也不便宜，三十文一斤呢，還得是幾百斤的價，要是零散著買，得三十五文一斤?！?p> 胡三嘆道：“還是人家，瞧瞧，多大的買賣！跟人家一比，咱就是個小蝦米?！笨跉庵胁粺o艷羨之意。
玉錦兮便建議道：“我看三哥也是個路子廣的，那邊客商要的人多，三哥您要不要也去幫忙？那客商說了，五百斤以上的我得給送貨上門。三哥您要是能找到大客戶，我給您分成?！?p> 胡三來了興致：“你給我細說說，怎么個分成法？”
玉錦兮撓撓頭道：“我送一百斤，就有十文錢的工錢。三哥您要是找到大客戶，我分給你兩成?！?p> 胡三問道：“你看那客商運了多少來？”
玉錦兮想了想：“好像差不多三萬斤吧，就算是差也差不了許多。聽他那意思，后頭怕是還會有的。”
胡三仰頭，在心里默算著，看看這筆生意是否做得。玉錦兮不眨眼地看著他，只見他盤算半天，問道：“我只管找客戶是吧？送貨的事情不歸我對吧？”
玉錦兮點頭：“正是，三哥只管告訴我地址和斤數，我送貨就是。咱們一筆一清，免得傷了和氣?！?p> 胡三點頭：“成，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到什么地方找你？”
玉錦兮大喜：“我來找三哥，三哥是不是常在此處的？”
胡三搖頭：“倒也不是，我就是閑人一個，哪里都去得。這樣吧，午正時分在這里會面，可使得？”
玉錦兮急忙道：“使得，自然使得。”
胡三不放心地問：“那客商可是就找了你一個？可別我找了人來，你那橙子送不過去，那可就抓瞎啦！”
玉錦兮保證道：“三哥放心，多了不敢說，兩萬五千斤是足有的?！?p> “得嘞?！焙肮笆郑D身走了。
玉錦兮看看附近有沒有什么標志性建筑，確認好了地點，這才牽著自己剛買的騾子離開了。
她牽著騾子漫無目標地在街上溜達，遇到能通馬車的胡同就進去，找了好幾條之后才找到一條沒人的進了空間，放騾子去吃那點兒可憐的牧草，等覺得它吃飽了，這才套了車，外頭卻已經有了人。
她又在附近轉悠了許久，方才找到合適的地方把騾車放出來，自己趕了車回到和胡三約定的地點。
為了掩人耳目，她還在車廂門口放了三口袋橙子，將不大的車廂門堵得嚴嚴實實，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車廂里全都是東西。
她回來的太早，胡三還沒有到。玉錦兮也不著急，騾馬市到處都是拴馬樁，她隨意找了一根，把騾子栓了，自己坐在車上打瞌睡，心里卻在計較如何利用胡三這樣的地頭蛇來。
和吳公打了兩回交道，讓她發(fā)現了此人可用，昨日收橙子就省力了許多。今日遇見胡三，雖然是個偶然事件，卻也讓她意識到這些幫閑的重要作用。這些人路子廣，手段多，比她單槍匹馬地又賣貨又送貨的有效率多了。
她有了騾車做掩飾，還是只管負責送貨的好。
有人輕輕地拍了拍她。
玉錦兮睜開眼睛，被湊在眼前的一張大臉嚇了一跳，往后靠了靠，這才看出是胡三來。
她不覺捂著胸口道：“嚇我一跳。三哥，找到客戶了？”
胡三嘆了一口氣，欲言又止，見玉錦兮也不催他，只是睜著一雙大眼信賴地看著他，心里那股郁悶之氣就更是濃郁了許多。良久又嘆了一口氣道：“兄弟，當哥哥的對不住你?！?p> 玉錦兮有些失望，還以為他這樣的地頭蛇能有路子呢，看來還是得靠自己。買賣不成仁義在，只不過是浪費了半天的功夫而已，她那橙子在保鮮區(qū)里放著也不怕失了水分，便安慰道：“無妨，也是我和三哥沒有合作的緣分。三哥您忙著，我走啦！”
說罷，便扯了扯韁繩，準備離開。
胡三伸手抓住了韁繩，為難道：“不是沒找到，唉，你先下來，下來慢慢說?！?p> “怎么啦？”
玉錦兮覺得他的神情不對，到底是找到還是沒找到啊？
胡三見她雖然沒有下車，可也不再趕車，心頭略松了松?？上肫鸾裉焐衔绲脑庥鰜?，還是難以啟齒。這算什么事兒啊？本來想賺一筆的，誰知道不但把自己搭了進去，把眼前這小伙子也搭進去了。
胡三期期艾艾地把事情的經過講了，玉錦兮越聽越傻，等胡三磕磕絆絆地講完了，她給總結了一句：“也就是說，咱們遇上欺行霸市的了？不賣給他都不成？”
胡三十分慚愧：“都怪我沒用，壞了這行的規(guī)矩。兄弟你放心，不管差多少錢，哥哥我都給你補上，我那一份兒也不要了，算是哥哥給你賠罪?！?p> 玉錦兮眨眨眼睛：“三哥，那人還要壓價？！”
哎呦，總算是遇上橫的了！她還真不怕這種橫的，這種人簡直就是給她送功德點的啊，多少年沒遇到了？怪想念的。
胡三嘆氣道：“要是別人，三哥我的面子還好歹管點兒用，偏這位后頭有個大靠山，咱們平頭老百姓惹不起?！?p> “惹不起還躲不起？”玉錦兮下意識地問。
胡三搖頭：“也躲不起，那家的靠山是管四九城的，除非你不想在京城混了，否則躲都沒地方躲?！?p> 她還真能不在京城混……
玉錦兮看著胡三的滿臉羞愧，笑了：“無妨，三哥，沒什么大不了的，我都懂。您跟我說說，他要壓到什么價??？”
胡三伸出兩個手指頭來，憤憤地道：“那個不要臉的，只給二十文一斤！”
二十文啊，那也不少了。再說，她還怕人不給錢嗎？
“二十文是太少了?！弊焐系脑拝s和心里想的不同，“咱們兄弟倆這回是真栽了，怕是連家底兒都要賠進去了?！?p> 玉錦兮嘆氣，又嘆了一口氣，嘆得胡三更憋悶了。
玉錦兮出了個餿主意：“三哥，要不您別在這快兒混了，跟我去碼頭那邊混吧？”
胡三嘆道：“不是說了嗎？那人的靠山是管四九城的，碼頭那邊也歸人家管。再說了，咱還能一輩子都躲著不成？這批貨又該怎么辦??？”
玉錦兮奇怪地四處看了看：“這不也沒人盯著咱們嗎？咱就當沒這回事兒，該怎么賣就怎么賣不就成了？”
胡三苦笑一聲：“誰說的？”
拿手指頭隱晦地指了指，玉錦兮順著看過去，果然看見十幾個滿臉橫肉的家伙，正虎視眈眈地看著他們呢。離得不遠不近，看來是打著先禮后兵的主意。胡三說動了她還好，要是說不動她，怕就要動手了。
玉錦兮也苦笑：“三哥，兄弟這回是真的被你害死了。我怎么跟人家交代啊？！”
胡三呼嚕一把臉：“死道友不死貧道，說起來也是那客商倒霉，遇上這么個霸王。做生意的最講究和氣生財，咱們不用管那些，只管做自己的事情就好。若是這回的事情辦漂亮了，咱們兄弟倆也能跟人家搭上了。以后在這四九城里，咱也是有靠山的人了?！?p> 問題是，那個客商就是她自己?。?p> 玉錦兮想了想，問：“他們是打算要多少？”
胡三道：“自然是全要的，有多少要多少?！?p> 玉錦兮又問：“那些人就是跟著去運貨的？”
胡三點點頭：“正是，咱們兄弟倆如今還進不了人家的眼呢?！?p> 玉錦兮：“成，敢情我就是個帶路的唄？”
胡三急忙拍胸脯保證：“兄弟放心，只要做成了這一單買賣，兄弟以后的前程包在我身上，有我一口就有兄弟一口。我老胡別的本事沒有，最是講義氣！”
你是講義氣，不過你不是對我講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