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珍姐兒

　　“大哥說的對，長痛不如短痛。不過大哥也說了，如今珍姐兒是我的女兒，那就不勞大哥替我教訓(xùn)女兒了?！?p>　　一道響亮的聲音傳來，正是玉錦兮。

　　玉錦聰撇了撇嘴：“六弟這般著急？竟跟到我后院來了?！?p>　　玉錦兮淡淡一笑：“我的女兒在這里，我自然是要來接她的。”

　　轉(zhuǎn)頭溫聲對珍姐兒道：“珍姐兒，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爹爹，你去和爹爹一起住好不好？綠水姐姐已經(jīng)把你的屋子收拾出來了，你去看看可喜歡？”

　　珍姐兒瞪著一雙大眼睛，茫然地看著屋里的大人們，大少奶奶看著心痛，卻狠下心來對下人們道：“還不快去收拾小姐的東西！”

　　玉錦聰冷冷地道：“也不必收拾，她以后可不是監(jiān)生的女兒了，那些錦羅綢緞再也穿不得，金釵金鐲再也戴不得，收拾了也無用?！?p>　　大少奶奶的身子晃了晃，卻還牢牢地抱著珍姐兒不放。

　　這句話珍姐兒聽懂了，拉著大少奶奶的手哭喊：“娘，您不要我了嗎？”

　　大少奶奶只覺得一顆心被利刃剜了去，原地只留下一個(gè)血淋淋的大洞，對著女兒的小臉，竟不知說些什么才好。

　　楚媽媽見這不是個(gè)事兒，仗著自己在屋里還有些體面，低聲對大少奶奶道：“大少奶奶，您還有謙哥兒和肅哥兒呢，珍姐兒也不遠(yuǎn)，還在一處宅子里住著呢。”

　　玉錦聰卻十分不耐煩地道：“趕緊把她轟走，莫要臟了我的地方！把那孽障的東西都扔出去，拿水洗地！”

　　玉錦兮真沒想到，玉錦聰比她想象的還要刻薄冷酷，見珍姐兒被他這一番話說得連哭都不敢哭，不由大怒：“大哥慎言！”

　　玉錦聰一甩袖子：“六弟若不想聽這些，大可趕緊帶著你的女兒離開?！?p>　　玉錦兮冷笑道：“大哥放心，我也不舍得我家女兒在這種地方久留?！?p>　　轉(zhuǎn)頭對著大少奶奶道：“大嫂，孩子長得快，也不必收拾了。天也不早了，還是讓珍姐兒趕緊回去歇了吧?！?p>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大少奶奶自然無法，只好眼睜睜地看著玉錦兮上前，把珍姐兒抱在了懷里。

　　珍姐兒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立刻牢牢地抱住了玉錦兮的脖子，和那日被她解救出來一樣，將她視為能夠拯救自己逃脫困境的唯一依靠。

　　玉錦兮看也不看屋內(nèi)眾人一眼，抱著懷里的小女孩大步流星地往外走，這間屋子，多待一刻都覺得喘不上氣來。

　　珍姐兒趴在她的肩膀上，低聲問：“六叔，我以后是不是要管你叫父親？”

　　玉錦兮低聲回道：“叫爹爹?！?p>　　珍姐兒小嘴扁了扁，眼淚掉了下來：“可是二妹妹說，庶出的孩子都只能叫父親，只有嫡出的孩子才能叫爹?！?p>　　玉錦兮立刻道：“珍姐兒就是我的嫡出女兒，我以后就你一個(gè)女兒，就叫爹爹！”

　　珍姐兒：“爹爹?！?p>　　“哎?！?p>　　“爹爹。”

　　“哎。”

　　“爹爹，哇——爹爹……”

　　珍姐兒大哭，她幼小的心靈還不足以理解今天發(fā)生的事情，她只知道爹娘不要她了，從此她便是別人家的孩子了。

　　玉錦兮眼睛也有些濕潤，在她把珍姐兒抱離金桂院的那一刻，石碑才顯示出支線任務(wù)完成的提示，讓她后怕不已。果然玉錦聰已經(jīng)動了殺心，即便是她及時(shí)趕到，他也字字如刀，句句成劍，對著只有五歲的孩子毫不留情地砍去。

　　這么小的孩子，太容易留下心理陰影了！

　　玉錦兮看著石碑上顯示的獎(jiǎng)勵(lì)：珍姐兒的信任。

　　萬幸，萬幸，這個(gè)小女孩兒是信任她的，那她就有信心讓這個(gè)女兒恢復(fù)原本的天真可愛。

　　她的心里，泛起了濃濃的暖意，原來被人無條件信任的感覺還是這般美好。這種感覺已經(jīng)久違，久違到她早就忘記了。

　　這樣也好，有個(gè)可愛的小女兒在身邊，她這一世的人生，就更圓滿了些。

　　大晚上的開祠堂，家里男女主子齊齊出動，珍姐兒成了六少爺?shù)呐畠褐?，早已如颶風(fēng)過境一般，席卷了整個(gè)玉家大宅。行舟綠水在聽到消息之后，立刻跳了起來。指著前來報(bào)信的客路青山道：“那你們倆還在這傻站著做什么？快去迎少爺啊！”

　　客路瞪大了眼睛：“少爺去接珍小姐，我們?nèi)ゲ缓线m吧？”

　　行舟急忙改口：“沒錯(cuò)，沒錯(cuò)。那我跟你去，綠水你在家收拾給珍小姐的屋子吧?！?p>　　綠水絞著手指頭：“可少爺沒發(fā)話，也不知道把珍小姐安排在哪兒啊？”

　　“哎呀，你先不拘哪個(gè)屋子先收拾出來，少爺回來若是不滿意，咱們再換不就成了？！”客路急道。

　　青山直接建議：“我看東里間就挺好，里頭還有張美人榻呢?！?p>　　玉錦兮一個(gè)人住了一個(gè)院子，房間有的是，就把東里間布置成了起居室，專門招待來做客的侄兒侄女兒們，只要稍微收拾一下，便能當(dāng)個(gè)現(xiàn)成的小女孩的臥室。

　　于是，在玉錦兮回到雙泉院的時(shí)候，就看到了一間布置的很溫馨的起居室。臨窗的美人榻上鋪了嶄新的被褥枕頭，還放了四個(gè)大抱墊，這是她讓繡房仿照現(xiàn)代的靠墊做的，上面還分別繡了梅蘭竹菊。

　　沿北墻一溜兒擺著的博古架上也換了東西，原本的一整套黑漆描金擺設(shè)都不見了，而是換成了一套粉彩的。

　　綠水青山做事情做的徹底，連東墻上掛的畫都換成了工筆花鳥，正是她前些日子閑來無事畫的，剛剛裝裱好拿回來。

　　玉錦兮點(diǎn)點(diǎn)頭表示滿意，讓屋里提著心思的綠水松了口氣，只見少爺輕輕地把珍姐兒放在了美人榻上，珍姐兒雙目緊閉，已是睡著了。

　　玉錦兮對綠水囑咐道：“給她去了外衣即可，你和行舟排個(gè)班吧。”

　　綠水低聲應(yīng)了，玉錦兮又道：“這榻足夠?qū)挘裉焱砩夏阆群驼浣銉簲D一擠，明日去庫房搬張床來就好了?！?p>　　行舟低聲道：“少爺莫管我們了，這都三更了，少爺也去歇了吧?！?p>　　玉錦兮點(diǎn)頭：“明日不必早起，讓她睡足了。”

　　囑咐過了之后，這才回了自己的臥室，破天荒地沒進(jìn)空間，直接倒在床上睡了。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shí)候，懷表的指針恰好停在七點(diǎn)的位置上。看來習(xí)慣果然是個(gè)可怕的東西，饒是昨夜睡得晚，也按點(diǎn)醒轉(zhuǎn)。

　　行舟和綠水也已起身，玉錦兮掀開門簾一看，珍姐兒還在睡著，便輕輕放下門簾，回到自己屋里洗漱了，站在院子里長吸了一口清涼的空氣。

　　客路青山拎了食盒回來，臉上的神色有些不好看。

　　玉錦兮奇怪地問：“這是怎么了？”

　　客路氣呼呼地道：“少爺，廚房的人看人下菜碟。我們說要提珍姐兒的份例，那些人卻說珍姐兒如今已經(jīng)不是大房的人，把一盤子金華火腿給撤了。”

　　玉錦兮失笑：“這有什么好氣的？廚房里的人也是按命行事。大早上的就吃那么膩，誰受得了？去，把咱們的腌黃瓜拿一盤子出來。今天可是珍姐兒在咱們院里的頭一天，得高高興興的?！?p>　　客路便咧咧嘴，去小廚房拿腌黃瓜了。玉錦兮掀開食盒看看飯菜，也怪不得客路生氣，玉家的主人家吃什么樣的飯食都是有規(guī)定的，尤其是外院的這些未成親的少爺們，不論房頭，都是一個(gè)飲食標(biāo)準(zhǔn)。她的伙食沒變，珍姐兒的那一份看著卻有些寒酸，只不過一碗白粥，兩個(gè)花卷，外加一碟子香油拌的芥菜絲而已。

　　玉錦兮皺皺眉頭，對綠水問道：“這是什么份例？”

　　綠水低聲道：“庶房庶女的份例?！?p>　　玉錦兮被氣笑了，真不知道那個(gè)玉錦聰是怎么想的，非要把事情做得這么絕。

　　“這咸菜絲歸你們了，再去廚下蒸個(gè)蝦蓉雞蛋羹來?！?p>　　對青山吩咐：“以后也不必跟那些捧高踩低的小人置氣，咱們自己院里有小廚房，想吃什么吃不到？若是看著不像樣，你們吃了就是。”

　　珍姐兒的飯食就算是再不像樣，比起下人們的還是要好一些的。青山應(yīng)了，幫著去擺桌子。

　　玉錦兮回去守著還在酣睡的珍姐兒，陷入了思考。以后這種身份差異引起的待遇落差肯定還會有，她要不要把三房已經(jīng)轉(zhuǎn)籍的事情透露出去呢？

　　可要說這個(gè)，就必須說她付出了什么。航海圖太過重要，玉老太爺會不會說她吃里扒外？

　　她還有一個(gè)重要的主線任務(wù)是獲得老太爺?shù)男湃文?，如今那進(jìn)度條也不過就走了一半左右。若是她用航海圖換了三房轉(zhuǎn)籍的事情捅出去，這進(jìn)度條怕會直接縮回去吧？

　　信任這種東西太過特殊，要做許多誠信之事，才會被人逐漸認(rèn)可。可一旦失信失約，便會一落千丈，甚至被打落塵埃再也不得。

　　還是不能說。

　　可她又舍不得委屈珍姐兒，那就只好自己添補(bǔ)了。好在她有的是錢，有的是東西，要想讓一個(gè)女孩兒覺得開心，并不是一件難辦的事情。

　　玉錦聰還是放不下他所謂的官聲吧？可他卻忘了，自己如今還是個(gè)監(jiān)生，還是拿銀子買回來的。中舉說得輕巧，卻哪有那般容易？否則范進(jìn)也不會中了舉就發(fā)瘋，而玉家的大老爺也放棄了再度下場。

　　在玉家私塾里教書的就是個(gè)秀才，自己都沒能中舉，又怎么可能教出舉人學(xué)生來？

　　玉錦兮挑眉而笑，玉老太爺花了大把的銀子給兒孫們買監(jiān)生的身份，其實(shí)也沒抱希望吧？偌大一個(gè)銅慶城，怎么就找不到個(gè)舉人？只能是要么人家不愿意到這商賈之家執(zhí)教，要么是那些舉人們開辦的學(xué)堂不招收監(jiān)生罷了。

　　也能理解，如今的先生，可是有權(quán)利挑學(xué)生的。放著好好的好苗子不要，干嘛要個(gè)拿銀子買的？

　　就當(dāng)玉錦聰是個(gè)跳梁小丑罷了，玉錦兮解氣地想，對著剛睜開眼睛的珍姐兒笑道：“珍姐兒醒啦？”

　　珍姐兒下意識地給了她一個(gè)大大的笑容，把玉錦兮的心都笑化了。

　　玉錦兮十分想親自給這個(gè)嬌嬌的小姑娘穿衣洗臉扎小辮，可惜如今她的身份是人家的爹爹，頂多趁著女兒還小的時(shí)候抱一抱摸一摸，像這種近身的事情是不能做的，只好遺憾地把行舟叫進(jìn)來照顧珍姐兒起身，自己還得避到一邊去。

　　她便直接去了小廚房，切了一盤西紅柿拿蜂蜜拌了，和已經(jīng)蒸好的蝦仁雞蛋羹一起端過來。

　　客路他們都傻了：“少爺，這是什么啊？”

　　玉錦兮洋洋得意：“好東西，名曰西紅柿?！?p>　　對著珍姐兒招手：“珍姐兒來吃飯了?！?p>　　行舟把珍姐兒抱上椅子，溫聲道：“珍小姐要吃什么？奴婢給你夾。”

　　玉錦兮卻擺手道：“你們只管下去吃飯，廚房里還有幾個(gè)西紅柿，你們?nèi)ハ聪辞辛?，拿蜂蜜一拌就成，容易得很?！?p>　　哄孩子吃飯也是一種樂趣，讓人在一旁拿雙筷子伺候著多沒意思。

　　行舟幾人只好退下，玉錦兮笑瞇瞇地對著女兒問：“珍姐兒想吃什么？先嘗嘗這個(gè)好不好吃。”

　　拿勺子舀了一勺西紅柿放在她跟前的粉彩戲蝶桃花小碗里，珍姐兒乖乖地拿了勺子往嘴里扒，頓時(shí)滿足地瞇了眼。

　　玉錦兮：“好吃吧？”

　　珍姐兒眼睛里放出光來，一個(gè)勁兒地點(diǎn)頭：“嗯，好吃?！?p>　　玉錦兮就撿著桌子上的東西投喂女兒，一直到珍姐兒喊吃不下了，自己這才吃飯。

　　珍姐兒還學(xué)著她剛才的樣子，一個(gè)勁兒地給她往碗里舀，偏偏人小不靈活，玉錦兮怕東西半路掉了害她傷心，趕緊把頭湊過去接著。

　　父女倆就這么父慈女孝地吃了一頓飯，等行舟幾人回來伺候的時(shí)候，桌子上到處都是遺撒的飯菜，連玉錦兮的前襟上都沾了油點(diǎn)子。

　　她還笑得開心不已，看行舟他們來了，對著珍姐兒道：“哎呀，行舟姐姐終于來啦，咱們趕緊回去換衣服去，莫要讓她看到。”

　　珍姐兒嘻嘻笑著點(diǎn)頭，趕緊去拉她的手。

　　青山低聲問：“咱們這兒沒有珍小姐的衣服吧？”

　　綠水苦著臉：“是啊，這可怎么辦??？”

　　誰知道過了不到一刻，就看到一個(gè)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跑出來，在他們面前高興地轉(zhuǎn)了一個(gè)圈兒：“行舟姐姐，綠水姐姐，你們看我好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