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沃難關(guān)
花了一個時辰做準備,吃的喝的用的帶了一大堆,安慰了非要跟著出門的珍姐兒,玉錦兮就出發(fā)了。
沃難關(guān)距離銅慶足有四五千里,是玉家最遠的一條商路,也是最賺錢的一條商路。二少爺今年春天就走了,卻一直到現(xiàn)在才傳回信來,可見路途之遙遠,交通之不便。玉家的當家人也不是沒考慮過事態(tài)有可能會有轉(zhuǎn)機,可邊市這種東西,關(guān)閉起來容易,要重新開啟,就太難了。
也正因為如此,二少爺才會給家里人送信的吧?
兩萬斤的茶葉,可能還有其它的貨物,千里迢迢地運過去,二少爺應(yīng)該也是不甘心再運回來的。反正玉家在沃難關(guān)有自己的貨倉,還不如就放在當?shù)?,慢慢地賣給當?shù)厝恕km說資金回流的慢些,可也能將損失降到最低。
如果沒有玉錦兮的異能,玉家人的確是抱著這樣的打算的。可現(xiàn)在不是有玉錦兮嗎?死馬當作活馬醫(yī),反正就這樣了,沒準兒還能有所轉(zhuǎn)機。
她出發(fā)的時候已是下午,半路上睡了一覺,到了第二天又全速趕路,等到達沃難關(guān)的時候,恰好是中午時分。
邊市在沃難關(guān)外十余里的一處河邊淺灘之上,由大月和韃靼雙方派軍隊維持秩序。如今邊市一關(guān),大量的商戶便滯留在沃難關(guān)內(nèi)的城中。
玉錦兮一眼就看出了沃難關(guān)城的邊關(guān)特色,城墻高聳,甕城牢固,南邊的城門還有普通百姓進出,可其余三處的城門便只有軍士出入了。尤其是北邊,更是如此。城門外的拒馬足有十幾個,一溜兒排出半里地去,兵士們也都緊握兵器,目光銳利,一副枕戈達旦的模樣。
難不成如今的局勢已經(jīng)這般嚴峻了?
她不死心地往邊市那里溜達了一圈,發(fā)現(xiàn)在邊市以北十余里的地方,也有一座簡陋的城池,面積和堅固程度雖然不可與沃難關(guān)同日而語,但也集中了不少人,該有的貨倉、兵營也都不缺。
至于氣氛嘛,也是一觸即發(fā)的緊張。
看來鬧的動靜還挺大,就是不知道這樣的僵持維持多久了。
玉錦兮掉頭回去了,只要韃靼這邊的商人們還在就成。
玉家的貨倉不難找,玉錦兮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自家貨倉的標記,直接就在一個沒人的院子里現(xiàn)了身,不慌不忙地走了出去。
“站住,你是誰?”
出了院門沒走幾步,就被一個警醒的伙計發(fā)現(xiàn)了。
玉錦兮轉(zhuǎn)頭看過去,那伙計一看她,立刻瞪大了眼睛:“六,六,六少爺!”
玉錦兮莫名想笑,既然人家認識她就好辦了,直接問道:“二少爺呢?”
“在呢,在呢!”
“帶路?!?p> “哎,六少爺您這邊請?!?p> 小伙計都傻了,六少爺您什么時候來的啊?怎么都走到后頭來了呢?
玉家的貨倉是一處兩進的院落,前頭住人,后頭放貨。二少爺正在前頭喝悶酒,就聽見后門一陣腳步響,厚厚的棉門簾被人掀起,還有一個熟悉的聲音道:“六少爺請進?!?p> 誰?
誰家的六少爺?
還沒等他回過神來,就看見屏風(fēng)后面轉(zhuǎn)過來的熟悉身影,不是他家的小六還是哪個?
“小六?!”二少爺不敢相信地看著玉錦兮。
玉錦兮搓搓手:“二哥,這破地方怎么這么冷?”
她就只披了個棉斗篷出來,可凍壞她了。
二少爺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家六弟毫不見外地裹了斗篷坐下,對著小伙計道:“去,給我拿副碗筷來?!?p> 這是還沒吃飯?不,這家伙是怎么來的?
二少爺眼睜睜地看著玉錦兮把他燙酒的酒壺抱在手里取暖,等元神回歸之后,終于問出來:“你怎么來了?怎么來的?帶著誰來的?”
玉錦兮急忙道:“停,停。二哥,你也容我緩緩,這破地方太冷了?!?p> 二少爺看她穿的也的確單薄,把自己擱在一邊的狐貍皮大氅拿來扔過去:“披上。你傻啊你?冷也不知道多穿幾件衣裳?!?p> 玉錦兮自嘲:“一時忘了這茬兒。”她還真沒想到這地方這么冷,短短幾步路就快把人凍透了,還以為跟現(xiàn)代似的,披件厚衣服就能應(yīng)付這一小段路呢。
伙計把碗筷送上來,還十分貼心地又搬了一個炭盆來放在她身邊,還又加了一壺燙好的酒。
玉錦兮就給二少爺斟了一杯:“來吧,二哥,咱兄弟倆也好久不見了,你跟我說說唄?!?p> 二少爺揮手讓小伙計下去,壓低了聲音問:“祖父讓你來的?”
玉錦兮給自己也斟了一杯酒,仰脖干了,立刻就覺得一股暖流從口腔直線而下,直達腹部后猛地炸裂開來,整個人都覺得暖和了。
“好酒。沒錯。”
“接到我的消息了?”
“嗯,昨兒接到的?!?p> “什么?!”二少爺跳起來了,動作太大,座下的凳子一不留神就被他給帶翻了。
玉錦兮無辜地眨巴眨巴眼睛:“是啊,昨兒接到的消息,所以我今兒就來了啊!”反正都是一家子,二少爺也是知道她身有異能的,這事兒也瞞不過去,還不如干脆就承認了。
“你,你,你是個妖怪不成?”二少爺好歹還是有些理智殘存的,饒是如此震驚,還知道壓低了嗓音問。
玉錦兮給自己盛了一碗熱乎乎的羊肉湯,喝了一口,滿足地嘆了口氣:“還是草原上的羊肉好吃,多少年沒吃著了。我得帶幾只回去。”
見二少爺一臉你居然敢忽視我的控訴表情,無奈地道:“二哥,你既然知道我的本事,還有什么好震驚的?”
“不是,你,你不是只會那個,那個嗎?”二少爺比比劃劃地道。
“是啊,搬東西也是搬,搬我自己也是搬,怎么就不成了?”玉錦兮耍無賴。
二少爺還是覺得不對勁,想了半天想起來了:“你不是說,一年只能出手三次嗎?就剩下最后一次了?!?p> 玉錦兮繼續(xù)耍無賴:“是啊,可也沒說一次是怎么論的啊。哎呀你別管了,反正祖父說了,這事兒讓我來管。你先跟我說說情況,要是好辦呢,你就等等跟我一起回家。要是不好辦呢,你就先回家。啊,不,那你也先等等,我給你送回去吧。路太遠了,指望你自己回去,都趕不上過年了。”
二少爺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半天說不出話來。
玉錦兮干脆站起身來,繞過去把他的凳子扶起來,摁著肩膀把人摁下,然后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你先慢慢想著啊,我餓了,等我先填飽肚子再說?!?p> 三魂六魄有一大半還在外頭閑逛的二少爺就這么看著玉錦兮據(jù)案大嚼,等把桌上的菜吃得七七八八才放下筷子,滿足地打了個飽嗝,嘆道:“吃飽了的感覺真好??!”
還十分有兄弟情地問他:“二哥你沒吃飽吧?讓他們再給你上一桌?”
二少爺胡亂地擺擺手。
玉錦兮撓撓頭,看著桌子上的殘羹冷炙怪不好意思的,都怪這天太冷,人一冷可不就愛吃東西嗎?沒毛病。再說她還趕了好久的路呢,餓壞了多吃些也是正常的。
只是到底擾了二哥的食欲,實屬不美。雖然他現(xiàn)在因為見了自己太過震驚吃不下,可等著勁頭緩過來了,也就該餓了。
吃了人家的午飯嘴軟,得補償。
玉錦兮四處看了看,看到了腳下的炭盆,靈機一動,有了!
二少爺就看他那好兄弟手一伸,手里就多了一根燒火棍,把炭盆里的炭扒拉到一邊,手里冷不丁地多出兩塊怪模怪樣的東西扔到炭盆里,又把炭灰蓋上。這才把燒火棍往旁邊一放,拍拍手上看不見的灰,轉(zhuǎn)過頭來看他。
“二哥,二哥,回神嘍!”
“去!”
二少爺伸手扒開玉錦兮在自己眼前晃悠的手,長長地吸了一口氣,腦子里恢復(fù)了清明。
“怎么不裝了?”他可記得以前這位六弟一點兒異樣都沒有的。
玉錦兮理直氣壯地道:“在自己家里人面前還裝,豈不是要累死我?”
“哼,不是裝不下去了,被祖父發(fā)現(xiàn)了吧?”二少爺冷哼道。
玉錦兮:“哎呀,二哥,你要善良,看破不說破了解一下?”
“你這是從哪里學(xué)來的油腔滑調(diào)?”
上輩子的網(wǎng)絡(luò)用語……
玉錦兮摸摸鼻子,好吧,最近她的確有些放飛自我。主要是身邊的人都幫著她瞞著,這種感覺太好了。
“二哥教訓(xùn)的是,以后我一定注意?!?p> 該裝還是要裝一下的,在家里人面前隨意慣了,在外人面前露出些什么來,招來麻煩怎么辦?就像這回似的,給玉家?guī)兔σ簿退懔?,好歹自己的頭上頂著個玉字。可要是招來玉家惹不起的人呢?她能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可玉家對她不錯,她在莊子上住了半年,家里有什么好東西都沒忘記給她送一份,給人家招惹麻煩不合適。
二少爺看著突然老實下來的玉錦兮,實在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玉錦兮小心翼翼地問他:“二哥,你還吃不?”
“不吃了!”
吃什么吃?吃他的剩菜么?
玉錦兮喊人進來收拾了,自己搬著炭盆轉(zhuǎn)戰(zhàn)充當書房的東里間。等小伙計送上熱茶來,還給她二哥倒了一杯。
這茶不錯,一看就知道是她玉家從蜀中販賣來的好茶葉。
“二哥,跟我說說唄。這邊市是怎么停的?如今的狀況如何?”
二少爺捧著茶杯暖手,嘆了口氣道:“這事說起來毫無預(yù)兆,頭一天還好好的,到了第二天突然就關(guān)了城門,一個人也不讓出去。我派了人從南邊出了城,從城外繞了過去,差點兒沒被人當成細作給抓了。幸虧派去的人伶俐,說是不知道城里的情況,是從蜀中直接去的邊市,這才讓放回來?!?p> 玉錦兮皺眉:“什么時候的事?”
二少爺立刻道:“八月十五?!?p> 中秋節(jié)啊,怪不得記得這么清楚。
二少爺繼續(xù)回憶:“我本來以為是臨時出了什么事兒,以前也不是沒有過,頂多就是兩三天就重新恢復(fù)了,便沒怎么放在心上。誰知道過了四五天,邊市還沒有開的跡象,我派人去打探,卻是聽到這處邊市要撤銷的消息?!?p> “撤銷?為何?”
二少爺搖頭:“這個卻是打探不出來了,不過城里巡邏的兵士卻多了不少,有人說怕是要興兵,可又不太像,我便想看看局勢再說,只給家里送了一封信?!?p> 玉錦兮算算日子:“這都兩個月了,一點兒消息都沒有嗎?”
二少爺嘆道:“城里眾說紛紜,有說是韃靼那邊遭了天災(zāi)的,有說是在別處又建了邊市的,還有說韃靼那邊要換可汗怕大月這邊從中作梗的,真真假假,也說不出到底哪個消息是真的?!?p> “官府那邊的說法呢?”
“我們幾個也湊了些錢,打通了官府那邊的門路,卻只說這是從上頭傳過來的命令,具體什么時候開邊市,官府也說不清楚,只好這么耗著?!倍贍敽攘吮械臏夭?,又倒了一杯捧著。
最怕的就是這種,讓人上不來下不去的吊在半空中無處著力,也不怪二少爺郁悶。
玉錦兮了解了情況,心里大約也有了對策,轉(zhuǎn)而問起自家的貨物來。
二少爺干脆帶著她去了后院的貨倉,一一指點清楚了。和他信里說的差不多,兩萬斤茶葉一斤都沒賣出去,蜀錦倒是沒剩下多少,也就是百十來匹的樣子。
玉錦兮又問了價格,二少爺也都如實答了?;旧鲜前凑者M價的十五倍定價,然后再購買當?shù)氐拿ぁ?p> “不是以物易物?”玉錦兮問,邊市貿(mào)易大多如此。
二少爺解釋道:“咱們家有老客戶,都是做熟了的,便直接拿著黃金做交易了?!?p> 玉錦兮徹底來了興趣,拿黃金做交易?這個好!
“那老客戶還在么?是誰?”
二少爺郁悶地道:“就是這個讓人愁,本來都已經(jīng)付了定金了,約好了第二天發(fā)貨的,誰知道突然遇到這樣的事,咱們玉家的信用怕是要毀了?!?p> 明白二少爺為何一直在這里滯留不去的原因了,一筆買賣損失了是小事,信用沒了才是大事。
玉錦兮一下子就松了口氣:“這個容易。二哥告訴我那客戶是誰好了,只要他人還在邊市,我就能把貨送到他手上去?!?p> 二少爺懷疑地看了她一眼,猶豫了片刻,還是把客戶的名字說了出來,連約定的契約和信物也沒藏私。
玉錦兮仔細看了那契約的內(nèi)容,不覺感嘆道:“二哥,你真厲害!”
兩萬斤的茶葉,讓他最高價全都賣給了一家。這關(guān)系,這人脈,服了!